第三十章

    第二天赶到场子的简欧在门口就被一名女主管拦了下来，简欧望着眼前主理人事的女主管，问道：“这么着急找我？”说话间微微皱起眉头。

    “简哥，场子里有个头牌小姐已经和客人出去两天了还没回来。我这边联系了很多次，电话也没有打通。”女主管语速很快，说话间很是焦虑。

    望着对方的神情，简欧问这名女主管：“能大致描述一下她的长相吗？”

    见简欧不是担心这名公关的人身安全，反而问自己那人的长相，女主管只能尽量简短地向简欧描述了那名女生的长相之后，又表明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这人在哪。

    在义丰社场子里做事的这些头牌小姐，都是签了卖身契或者给家里抵债的，人弄丢了，那女主管也不用再为社团继续做事了。

    简欧听了女主管的描述后，断定这名公关和昨晚视频里的那个女的是同一人。

    龙耀可是真的一心给自己找麻烦，生怕自己在义丰社过几天安稳日子。简欧心中不忿，但人已经失踪且死大于活的情况下，他对身前担忧的女主管说道：“你将所有管理层的主管都喊到我办公室。”

    女主管不知道简欧是何用意，但也只是点点头转身去喊人。

    简欧心里已有一计，你龙耀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简欧想，就因为一个风尘中可怜女人的死便自乱阵脚，龙耀对付义丰社有千百种办法，偏偏要针对自己这个血亲。

    简欧打定主意，前往自己顶楼的办公室。

    等一干人等集合后，简欧冷静地向当场所有管理层说了一句话：“除了她，你们其他所有人明天都不用来场子了。”

    “诸位也不用向我辩解什么，社团一向待你们不薄。”简欧沉下脸，加重了语气，“可在我昨晚刚刚开完会，一位场子里的头牌在失踪两天的情况下，只有一名女主管向我汇报情况。”

    望着一排冷汗直流的男男女女，简欧又是气急反笑：“我不信只有这名女主管对此事知情，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雄哥，怎么做你们自己清楚。”

    简欧对着身前一排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这些人自己收拾东西滚蛋，他没让义丰社的打手去“请”这些人离开这里，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女主管望着一个个离开了简欧办公室的人，像他们这种依附着黑道势力的人是没有选择权的，如果不是简欧而是雄哥发了话，那他们就要受皮肉之苦了，甚至会掉脑袋。

    简欧刚刚的话也是先礼后兵的意思，要是雄哥知道了场子里出了这种事，这些管理皮都得掉几层。

    简欧转而向在场的女主管说：“你去可以帮这个姑娘准备后事了，她还有家人就给点钱，如果没有就去郊外的墓园给她买个墓地。”

    末了，简欧还加了一句：“辛苦你了。”

    女主管有些受之有愧，连忙说着：“简哥，你太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见识了简欧刚刚的雷霆手段，女主管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望着女人战战兢兢的样子，简欧觉得这计敲山震虎还是可以的，至少新来的和这名女主管都会真正用心思在场子里做事了。

    “还有，新来的管理人员把他们的档案调查好了放我桌上，楼下的那些打手也都换一批，现在所有场子里的打手每周做一次无序轮换，轮换规则由我来定。这个，你通知下其他场子里的人。”简欧交代完之后便坐下了，打开办公室里的空调。

    女主管点点头便离开了办公室，简欧正在拿纸巾擦额上的汗水，他最讨厌的就是夏天。

    简欧叼着烟拿出手机给洛阳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简欧表示洛阳是否有时间，他能不能去雄哥别墅，因为有事要和他当面说。

    洛阳只简洁地回复了一个“好”字，便挂断了电话。

    对于对方时冷时热的态度，简欧也觉得无所谓，洛阳就是这个性子，不能彻底放下对自己的戒心。

    简欧清楚龙耀没有在祁焰的演唱会上闹事，也许是考虑到演唱会那种场所不好脱身。但他更清楚，龙耀的出现意味着自己身边的人又要被拖累了。

    戴起了墨镜，简欧捏了捏鼻梁，准备补眠，昨晚思虑太多，仅有两小时的睡眠导致他今天精神不是很好。

    到了晚上收工的时间，休息好的简欧驱车前往了雄哥的别墅，去见洛阳。

    车还没开到雄哥别墅门前，简欧便在别墅区的花园见到了洛阳，洛阳正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抽烟。

    简欧下车，坐在了洛阳身边的空位，把那个头牌的事情告诉了洛阳，顺便将光盘和自己处理的情况也一并告知给洛阳。

    望着洛阳越皱越紧的眉头，简欧知道洛阳不满意自己的处理方式，换位思考，如果简欧是洛阳，按照洛阳的个性，这些管理都该断手断脚之后才能离开社团。

    绝不像简欧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放过了这些废物。

    “我来一趟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事，毕竟雄哥现在把所有场子都交给我打理，你帮我转告下。”简欧坐在长椅上，路灯将他脸孔的另一半隐没在黑夜中，平静地注视坐着抽烟的洛阳，他并不打算多做逗留，因为一来他并不喜欢和雄哥多做交际，二来洛阳和他也没以前关系那么好。

    洛阳抖了抖烟，吹散了嘴边的烟雾，把烟叼回去抬眼看向简欧，浅墨色的眸子顺着简欧下巴移到了对方渗出汗水的白皙脖颈：“没什么，处理得还行。”

    此时说完话的洛阳用了点力呼出的一道烟雾，直接洒在身边简欧的脸颊上。

    望着洛阳永远不怕热的样子，甚至还戴了一副黑手套出门。简欧简直无法理解，这天都快40度了连晚上都这么热，洛阳还能穿个长袖出来。

    洛阳就好像永远都感觉不到气温的异常，跟简欧剧烈出汗的体质完全相反。

    “好，你没意见，那我回去了。”简欧知道洛阳觉得自己太心慈手软了，刚刚对方皱眉的动作其实有些暗示这一点，但洛阳说出口的言论却让简欧有些意外，不过洛阳没意见自然是最好的，洛阳没意见就代表雄哥不会有意见。

    洛阳也起身离开了长椅，走向了雄哥的别墅，徒留简欧一人在场。

    看着洛阳离去的背影，简欧心想现在说白了，他和洛阳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从上次洛阳提醒自己的那句话，简欧就断定洛阳会摆平雄哥，就算雄哥对自己的处理方式有意见，但现在雄哥手下无人可用，洛阳愿意帮他吹吹风就行。

    而且最重要的是，简欧闻到了杀手的味道。

    今晚来的路上，简欧甩掉了几辆车的跟踪，七拐八拐地来了雄哥的别墅，要不然他也不用在开车的时候热出一身汗。

    从那几辆车的跟梢举动来看，简欧猜想这群尾巴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雄哥所在的别墅区。这M市的杀手还是来了...简欧抬头望向雄哥别墅的方向，假如雄哥死了，简欧也无意和洛阳争夺雄哥的位置，那他该找哪个堂口投奔？

    简欧在回家的途中思考了一路——

    说心里话，简欧并不想和洛阳、聂明、祁焰三人里的任意一个人共事，所以简欧将目光投向了义丰社唯一一个堂口，非这三人的堂口，堂口老大是做海上走私生意的朱四爷。

    朱四爷人称“海王爷”，真名不清楚，在南环还是个小渔村的时候，朱四爷就组建船队出海闯荡做杀人越货的买卖，简欧在社团里接货走货也从没见过这位朱四爷的面，林迹资料里面的照片还是十年前的，也不知易叡是怎么收服这种海上巨寇的。

    不过简欧也知道朱四爷很好认，他年轻时闯荡因为手下人造反，被折磨得很惨，被鲨鱼咬断了右腿，只能靠义肢走路。

    简欧思忖，四个堂口老大，他真正见过的只有高嗣，其他几个是真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不是沾易叡的光，他连高嗣也是见不到的。

    其他三人，张谦、朱四爷、祁连城，简欧只看过照片一个都没见过，至于自己堂口的老大张谦，他只负责义丰社境外势力的培植，简欧当时选着跟洛阳混，也是考虑到张谦不在国内，那人不在国内，对手下的掌控力自然不如其他三个堂口老大了。

    简欧停下车，这些问题还是等雄哥那个家伙死了再说，雄哥不死他压根没咸鱼翻身的机会。

    现在只有一个字——等。

    等一个时机，简欧有预感，当自己跳槽到朱四爷的堂口，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要知道朱四爷可是呆在海上混的，他简欧可不信龙耀也能天天呆在海上和他斗！

    几天后，场子的人员调整也尘埃落定，但简欧又面临一个新的麻烦，还是因为雄哥这个人。

    简欧现在很纠结，雄哥不死他没办法跳槽；雄哥死了，又留下一个巨大的问题。

    简欧还以为雄哥是有意提拔自己，结果又是给他挖了一个坑，还是个铺满炸弹的坑。

    自从人员调整结束后，简欧才能腾出时间将手底下所有场子的账本都要了上来，一摞箱子的账本摆在简欧的办公桌上。

    简欧花了两天两夜才厘清了所有账本的消息，他对完了所有的数字，才终于明白了雄哥的“好心”啊！

    雄哥不但自己背负上亿的赌债，更亏空自己手下场子的钱，以公谋私，抽取场子的流水来做自己的赌资！

    显然此举还隐瞒了上面的大佬们，亏空的钱越积越多，简欧知道，这不是一句雄哥赌钱就能糊弄过去的。

    场子是大家共同管理的，到时候不但雄哥要死，他简欧和洛阳也得和雄哥一起陪葬！

    简欧望着电脑上的报表，心里是冰一阵火一阵的，难怪易叡之前邀请自己看。

    这不应验了么？！

    简欧劝解自己别把易叡想得太卑劣了，但望着电脑上的红色数字，可真是愁了。他这个金融门外汉都能一眼看出雄哥是做假账了，如果真面对龙头老大或者堂口老大的质问他该怎么办？

    怎么聊都摘不干净...简欧猛然想到洛阳叮嘱自己的话，是不是？！是不是洛阳在管所有场子的时候，就先发现了下面场子的营收有问题了？

    所以，洛阳那天才会特意叮嘱自己在别墅门口等他？

    简欧越想越心惊，这么容易发现的事情，他不信洛阳发现不了，那洛阳现在凭什么又能心平气和地伺候雄哥的日常起居？

    简欧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成背锅位的人，他从小花花肠子就很多啊...怎么被雄哥这种货色给算计了这么多次？

    终究是河边的路走多了会湿鞋，简欧关上了笔记本，给自己到了一杯冷水，喝了一口润润肺。

    一杯凉水下肚，简欧总算和缓了一下情绪，为今之计，只能是敌不动我不动。

    雄哥现在对自己还没有起杀心，简欧知道这点，因为雄哥似乎还打算将场子亏空的账目栽赃给自己，让他背锅。万一雄哥运气好，从杀手底下死里逃生了，这些亏空的钱可以全栽赃在自己身上以博得上面人的饶恕。

    但简欧知道到时候如果这样，他就十分被动了，自己的辩白上面的人一个字都不会听。

    第一次将命运的导向赌在一群杀手身上，简欧可觉得真讽刺，但眼下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简欧只能暂时放下雄哥的一滩烂账，工作期间也没表现出抵触情绪，还是尽责地每天做着巡视各个场子的工作。

    过了几天，简欧注意到祁焰在一个综艺采访中透露自己已分手的事实，顿时娱乐圈各家粉丝又炸开了锅，觉得自家的哥哥（姐姐）又可以和祁焰有合作机会了。

    简欧也是看到新闻才知道，祁焰已经很久没出演国内的电视剧和电影了。祁焰在采访中透露自己下阶段的企划除了歌唱方面的发展之外，最想投身的是歌剧或者话剧之类的表演。

    祁焰这几天的新闻话题又冲到了各家媒体的榜首，尤其是祁焰宣布了自己分手的消息，搞得简欧最近一来场子里听到最多的就是——

    “XX，你知道吗？祁少居然分手了！”

    “天哪！祁少分手了！！！”

    .......

    祁焰这么“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他分手这个消息的时候，简欧自己倒是很镇定，他原以为自己会很惊讶但知道消息之后却很平静，也许是雄哥那边的麻烦让他很难将精力分给祁焰，简欧这么想着。

    此时简欧划着手机，看着娱乐圈里几个原本就被媒体认为是同性恋的男性艺人，这几天工作室频频公关发文，表示自己并非祁焰的前男友，请自家粉丝约束言行不要给祁焰带来困扰云云。

    简欧好笑地看着几个公关文章，倒是觉得这些粉丝挺理智的，这些正主反而是想蹭祁焰热度的人。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来，如果能和祁焰搭上关系，他们以后说不定会在圈内有更好的资源。简欧知道祁焰虽然花边新闻多，但除了祁焰承认的事情，其他的最多只能算捕风捉影，而且祁焰身后还有个高嗣，也不会惧怕这些媒体会乱写。

    虽然简欧只见过一次高嗣，但他也知道高嗣并不像他阴柔的外貌一样，身为堂口老大的高嗣手腕必定非同常人。

    望了一眼办公室墙上的钟，简欧起身收拾收拾决定回家休息。

    简欧乘坐电梯，来到大厅里正好听到吧台处两个前台小姐在闲聊。

    “听说了没？祁少分手了！这也太突然了吧？”一个穿着迎宾制服的高挑美女，拿着手机和身边穿着差不多的女生聊着天。

    最近议会选举还没结束，场子里都很清闲。

    “我也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之前祁少可从来没当着媒体承认过恋情。这头一回承认了，连那个神秘男是谁都没透露，结果就两人说吹就吹了！”

    “你这么说也是。你猜，他俩是为啥分手的？”左手边的美女有些北方口音，简欧站在走廊拐角处抽着烟，听这俩姑娘闲聊。

    从别人口中听自己的八卦，简欧倒是觉得挺新鲜的，也就没出声提醒，饶有兴致地旁听。

    此时又冒出一个女性声音，“我看呐，说不定是祁少伤心了，被人甩了，不然你说祁少主动放弃我总觉更离谱。”这个新来的女生，颇有些想法，简欧瞥了一眼。

    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顶多十七八的模样，叉着腰对着另外两人说：“不过呢，现在是交班时间，你要是还想在这里赖着，我可就回宿舍了。”她向着靠近自己的一名女生说着。

    “姑奶奶，可算来了。我连着两天班了，就等你来了，你说的都对，我先走啦。”这名女生高高兴兴地拿着自己的手提包前往后台换衣服下班了。

    此时前台还是两个人，只不过换了一个女生。

    “怎么可能是祁少被甩了？可不敢乱说。”还在值班的女生捂着嘴小声向新来值班的女生说着。

    “那～可不能告诉你，我可是知道祁少喜欢的人是谁呢！”那女生神秘地表示知道祁焰的恋爱对象是谁。

    简欧故意重重咳嗽了几声，从拐角处走出来。

    原本还在说笑的两个女生，见到简欧从走廊出来，恭敬地弯腰行李。

    简欧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好好上班，不要闲聊。”

    “是。”两人齐声应是。

    简欧听出了左手边女生有些颤抖的嗓音，又补充了一句：“场子里有些事情可以聊，有些事不可以。提醒一次，下不为例。”

    听着简欧温和的声音，两名女生接连抬起头，向简欧道歉。

    “我不是指责你们，不用太紧张。”简欧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简欧出门后，左手边的女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右手边的女生倒是一副捡到宝的模样，拉着旁边人的手说着：“我在场子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和简哥说上话。”

    “嗯...”左手边的女生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在回味刚刚简欧的未尽之意。

    “你说这么好看一个大帅哥，对场子里的人又温柔，还不时邀请大家聚餐，还都是他掏钱。每次看他身上的衣服全是国外一线的品牌，这又多金又帅的人干嘛还来这里混？”这女生点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

    “你话又多了？忘记简哥提醒的话啦。”左手边的女生提醒道。

    “嗨，认错认错。”

    简欧听着身后传来的碎碎念，摇摇头走向了自己的车位，始终是年轻的女生，性子活泼得很。

    今日回到家里的简欧，又收到了一件同城快递的包裹。

    鉴于上次快递里的光盘，简欧觉得这次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了一眼黑色包装袋上的快递单，寄件人那里依旧做了保密处理，一对“＊”号挤在那里，简欧只能拆开看里面的东西。

    这次里面的东西倒是出乎简欧的意料，是一张包装精美的黑胶唱片，最重要的是上面有祁焰亲笔签名。

    望着唱片上祁焰用金色签字笔签上的哥特体签名，这华丽的签名不禁让简欧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简欧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在哪里看过相似的字体，但唱片下还压着的一个明信片吸引了简欧的注意力。

    明信片的正面是X市的市花——一簇开得热烈的芍药，背面印着一行字。

    【庆祝星野悠又少了一位情敌。】

    望着落款处龙耀的签名，简欧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想给，直接用打火机将这张明信片烧了。

    简欧将祁焰的黑胶唱片小心收好，和之前在聂明家抱回来整理好的相册放在一处，但简欧的目光移到箱子最下方的沙漠之鹰时灵光一现，将手枪上的刻字“L.Y.”和刚刚黑胶唱片上祁焰的签名做了对比。

    这一对比，简欧脑海里的回忆纷至沓来——之前车祸时卡车司机奇怪的装扮，两个明显出自同一人的字迹，之前靠“直觉”剪对引线....

    这些统统都指向了一个人——祁焰...

    尽管简欧很不想这么负面地揣测祁焰是否和龙耀同流合污，但种种发生的事情和手里两样东西，都直接证明了简欧并不是杞人忧天。

    简欧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到底是他想太多，还是祁焰真的就是龙耀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