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主攻]荆棘与鸟在线阅读 - Kapitel 78博登湖畔

Kapitel 78博登湖畔

    “好,我等您回家。”

    ————

    这次临时起意的康斯坦茨之行,安东尼奥并没有安排太多的保镖随行,以免动静弄得太大,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抵达酒店后,三人各自领了钥匙回房休息。待到第二日清晨,最先醒来的兰伯特用内线电话将另外两人叫醒,然后在克里斯蒂安暴躁的起床气中泰然自若地下楼吃了早餐。

    待到天色大亮之后,一行人便乘车前往康斯坦茨北部的博登湖畔自然保护区。

    二月下旬的德国还很冷,这个国家的最南端并没有因为相对较低的纬度而变得温暖,反而受地势的影响,要比中北部还要更冷一些。兰伯特离开温暖的车厢后,难免在湿冷的空气中打了个寒噤,他将围巾系好,又带上了皮手套,转过身来便看见克里斯蒂安裹着风衣跺了下脚,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了句什么。

    在熹微的晨光之中,阵阵鸟鸣声从层层交错的枝桠间传来,叽叽喳喳地不成调子,但却并不显吵。换了便服的保镖按照安东尼奥的吩咐分散开来,兰伯特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余光中掠过了远方阿尔卑斯山脉上的积雪。

    这的确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即便冬日里乔木的叶子落尽了,也只是平添了一份苍凉,以及令人沉静的安寂。空气里有着一丝潮湿泥土的腥气,兰伯特做了个深呼吸,透过吐气时升腾起的水雾,他看到安东尼奥从手下手里接过了一份保护区的地图,并招手唤他去看。

    兰伯特走上前去,挨在仍在跺脚的克里斯蒂安身边,低头就着安东尼奥的手迅速地将保护区内的主要路线和地形印在了脑子里。

    整个保护区呈狭长型,东侧临水,在东北端有一个突出的小半岛,很适合停靠船只。但半岛附近有一个人工湖,面积虽小,周边却是园区内的主要宿营地之一,即便在冬季也会有游客到那处看景,显然不适合作为交易地点。

    “这个保护区的湖岸线还挺长的。”安东尼奥没戴手套,手指被冻得有些红。他说着,抬起一只手放到唇边呵了口气,“咱们得避开主干道和宿营地,还得找个湖水流动比较剧烈的地方。边走边看吧,正好这里离园区南端近,从南到北走一遍,动作稍微快一点,下午还得测试水路。”

    兰伯特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他在迈步之前低下头,用脚碾了碾路面上堆积成片的碎石子。而后他将手中的手杖提起一些,改握杖身中段,免得杖底的象牙材质被粗糙的石子划花。

    他的这番动作落在克里斯蒂安眼中,让克里斯蒂安忽然面色微沉。

    “如果不是那些老东西作妖,探路这种事情,哪至于让咱们几个亲自来做。”克里斯蒂安压着嗓音,用只有三人间才能听到的音量阴沉地抱怨了一句。安东尼奥闻言没有接话,但兰伯特用余光看过去时,分明看到安东尼奥的表情也十分冷漠。

    说到底,安东尼奥还是因为之前货船被劫一事受了牵连。圣卢卡之中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安东尼奥做教父继承人的,那些人抓住安东尼奥丁点过错便极力攻击,虽然不至于让安东尼奥伤筋动骨,但着实有些恼人,还累得安东尼奥必须更加谨慎地对待这次的任务,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不然身为现任教父的长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大家族的族长,何必要顶着寒风亲自做这种费力的事情。

    不过是为了不落人口舌,免得被那些人说自己不尽心罢了。

    “呵,里夫那家伙,蹦得那么欢,也不怕闪了腰。那群老东西里就数他最蠢,次次都被撺掇着乱吠一气,仗着资历老,还敢冲教父呛声。”克里斯蒂安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似是要借此发泄心中的不快。他的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紧绷,显得越发咬牙切齿。

    兰伯特默不作声地听着,也不出声打断,只等克里斯蒂安把口中这句话说完了,他才挥了下手,用手杖敲了对方的小腿腿面一下。

    “嘶!”克里斯蒂安疼得跳了下脚,转头对兰伯特怒目而视,“你干嘛?!”

    “你太吵了。”兰伯特冷声道,面上虽没有表情,却因为下颌微抬而显出了一丝嫌弃和嘲讽的意味。

    “低头看路。”他说,然后便扔下克里斯蒂安继续抬脚向前走。

    克里斯蒂安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便见自己跟前有个小坑,要不是挨了兰伯特一记打,估计就要一脚踩空了。

    “……妈的,下手那么狠,张嘴喊我一声会死吗!”他低声骂了一句,迈过土坑追上了兰伯特,倒是安静下来不再多话了。

    不过克里斯蒂安不出声,兰伯特心里却仍在默默思考着对方方才说过的话。

    克里斯蒂安口中的里夫,全名里夫·科赫,是奥托年轻时便跟在奥托身边做事的老人。这个人脾气臭性子倔,从前根基浅的时候都敢直接跟圣卢卡里的老牌家族对掐,能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暗地里弄死,除了命硬以外,靠得便是奥托的维护。

    里夫四十多岁时在一场枪战里救了奥托一命,自己则从三楼摔下,瘸了一条腿。自那以后奥托便格外器重他,还破格提拔了他的儿子奥斯卡·科赫,让奥斯卡成为了圣卢卡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奥斯卡这个人,对兰伯特来讲,是个比克里斯蒂安更令他厌恶的存在。

    奥斯卡是里夫的老来子,被里夫宠得性子高傲,又因为奥托的看中而更加不可一世。他一向视兰伯特为眼中钉,认为兰伯特是在跟他争宠,且在兰伯特就任族长后愈加嫉恨兰伯特的地位和权势。

    他因为奥托对兰伯特的宠信而不敢正面针对兰伯特,但背地里小动作不断,让兰伯特不胜其烦。

    就兰伯特所知,那些造谣他和奥托以及安东尼奥之间关系不纯的言论,大多都出自奥斯卡。其中最不堪入耳的版本被安东尼奥压下了,但克里斯蒂安为了看他笑话特意学给他听过,所以他知道奥斯卡这个人的想法有多肮脏阴暗。

    而几个月前利用奥斯瓦德家在舞会上给他难堪的,也是奥斯卡。

    简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令人恶心,但科赫父子是奥托立起来的典型,在他们踩到底线之前,就连安东尼奥都不能对他们下狠手。

    这次与麦格纳的毒品交易,兰伯特只负责交易地点的安排和布防,但奥斯卡到时会跟着奥托的亲信一同去参与交涉。奥斯卡因此自认压了兰伯特一头,近几日意气风发的,在兰伯特眼中活像发情期的雄鸟一样,只知道夸张地炫耀羽毛。

    兰伯特以回避的态度冷眼旁观,他暂时不打算对奥斯卡的挑衅做出反击,他还需要利用对方,来确认自己心中某个模糊成型的猜测。

    “阿嚏!”

    身旁的安东尼奥打了个喷嚏,将兰伯特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和克里斯蒂安先后说了声“Gesu”,抬眼时便见不远处波光粼粼,阳光照在水面和碎冰上,将蔚蓝的湖水染上了一层暖色。

    湖边的风有些大,兰伯特等人的衣裳都是三件套再加风衣,便显得单薄了些。安东尼奥连鼻尖都冻红了,开口时带了一点鼻音,可怜兮兮的。

    “走快些吧,不然要冻僵了。”

    兰伯特体质好,不惧热也不畏寒,倒不觉得受不住。但克里斯蒂安点头如捣蒜地附和着安东尼奥,他便也配合着加快了步子。

    沿着湖岸一路向北,地势大多太过开阔,缺少掩体。滩涂上铺满了边角圆润的碎石和树枝,沉积了一个冬天的落叶已经混进泥土里腐烂掉了,踩上去有些软,还衬得那些石子越发硌脚。

    这样的地形开放性太大,一旦遇袭,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直到快要接近湖岸线中间点的时候,树木的范围才渐渐扩张到了湖畔附近,而湖滩的范围也越发狭窄,距离湖边摸约五六米的地方便是生满了乔木的土坡。

    有爬满了青苔的树干歪斜着倾向湖中,低垂的枝条浸在了水里。靠近岸边的湖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再远些的地方波浪滚滚,被风推着涌向湖岸,一点点侵蚀着碎冰的边缘。

    安东尼奥眼睛一亮,停下了脚步。兰伯特于是转身目测了一下土坡的倾斜度,见坡度不高不至于被人居高临下的伏击,便对安东尼奥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想法。

    安东尼奥掏出地图,在当下的位置上做了个标记。而后他们继续向前,看是否还有更合适的地方。

    有了一个备选地点作为参照,接下来的脚程便更快了些。在将保护区的湖岸线自南向北全部勘察过一遍以后,三人一致认为,还是最初选定的位置最为合适。

    那处距离主干道很远,少有人踏足。且湖岸的轮廓起伏较大,有一个小小的水湾,对停靠小型船只来说已经足够了。

    安东尼奥舒了口气,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他带着兰伯特和克里斯蒂安折返了回去,并派人检查周边的环境,将需要安排守卫管控的位置一一记录下来。

    “好了,再让人从水路上走一遍,计算一下从这里分别到于伯林根、腓特烈港还有明斯特林根所需的时间就可以了。”他双手揣兜,微微缩着肩膀,一边眺望着远方的阿尔卑斯山脉,一边随口同兰伯特等人商议接下来的安排。话音未落时从远处隐约传来了小孩子尖尖的笑声,兰伯特朝声源处望了过去,并没有见到人影。

    安东尼奥没有在意,继续说道:

    “一会儿回程的时候,把陆地上的路线也过一下吧。然后回去以后再请父亲派人跟水上警察打声招呼,就差不多了。”

    克里斯蒂安应了一声,又补充了几句。这时候孩童的笑闹声越来越近了,咿咿呀呀的不成句,声音也稚嫩得很,像是还没学会说话。

    兰伯特又一次回头去看,终于捕捉到了几个越走越近的身影。那仿佛是一家人,父亲弯着身子扶着孩子的胳膊,引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笨拙地往前磨蹭,而母亲身形臃肿,腹部隆起着,像是又怀了身孕一般,身前还推着一个婴儿推车。

    分散在四周的保镖并未对此发出示警,表示这一行人只是路人,没有威胁。实际上这一家子也的确十分普通寻常,任谁看了,都只会会心一笑——

    年幼的孩子身上穿着颜色鲜艳的棉服,走着走着便不肯再动,一屁股坐在地上,“啊啊”地叫了起来。母亲立刻说了句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责怪有些无奈,但唇角是弯起的,带着一股恬淡的温馨感。

    父亲于是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轻晃着去哄。不多时孩子就又笑起来了,声音清脆,引得人不由自主地侧头去看。

    兰伯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家人身上,没有移开。不知是否是他厌恶孩子的缘故,他心里忽然有了些许难以名状地焦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