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附骨之疽在线阅读 - 第十章 秘密 (剧情章)

第十章 秘密 (剧情章)

    沈宝莲已有很久没见过她的外甥了。

    在新的疗养院里,每周都有专人安排她做各项检查,还有护工照料她的起居。住这样的私立疗养院,又享受这样顶尖的医疗条件,医疗费想必是一笔高昂的开支。

    偶尔,会有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来探望她。那个年轻人到来的时间,通常都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护工推着沈宝莲在楼下花园晒太阳,他就走过来,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亲热地喊她“莲姨”。

    沈宝莲对他的印象不多,只记得他有一双黑曜石般明媚的眼睛,薄唇像带露的花瓣一样鲜妍。

    但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非常恶毒。沈宝莲记得他第一次来见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邢泽被我强奸了。”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笑容,沈宝莲感到无比恐惧,一瞬间如坠冰窟。

    天底下哪有这么荒谬的事?她尖声惊叫,在轮椅上疯狂挣扎,挥舞着拳头就要扑向他。护工冲上来按住她的肩膀,她崩溃地哀叫,哭喊,求他放过他们一家人,但那年轻人却无动于衷。他似乎只是专程来告知她这件事,并不在乎她听了以后会发疯还是寻死。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向沈宝莲表示,所有的医疗费用都是他在支付,并且还将一直支付下去,直到她康复为止。

    下一次,他看望沈宝莲的时候,带来了几张相片。

    照片里的主人翁是她那可怜的外甥。他神色茫然地望着镜头,唇角肿了,有些破损,让人疑心这张嘴之前是去干什么了。乳尖若隐若现地顶着衣衫,透着几分情色的意味。

    他身上天真轻狂的气质似乎不复存在,沈宝莲觉得他好像变了,却又说不上改变在哪里。她攥着照片,仇恨地瞪视着那个年轻人,愤怒地嘶吼:“你打他?!”

    年轻人抬起眼睛,觉得她不会乐意得到那个回答:“偶尔,因为他不太听我的话。”他面朝沈宝莲,露出得体的微笑:“毕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有机会,你也可以劝劝他。”

    他的言语刺激到沈宝莲的神经,泪花从她眼里扑簌簌地落下来,打湿了相片。她频繁走神,心中充满哀伤的胡思乱想,又时常默默流泪,病情似乎半点也没有好转。

    沈宝莲知道他是一个大公司的少爷,家财上亿,富贵缠身。学历又高,好像是从海外留学回来的。她曾向护士打听过这个年轻人的来历。

    邢泽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人呢?

    她第一次见到邢泽,他还只有那么一点儿高,垫脚也不及她的胸口,带着一个小尾巴一样的弟弟。他站在巷子口,一下又一下地踢易拉罐子,踢到垃圾桶附近,别扭地不去看沈宝莲的眼睛。

    那个时候,他的双亲刚刚去世,小学还未毕业,便成一个孤儿了。沈宝莲是寡妇,又患有肾病,这辈子没能做过真正的母亲,却养育了姐姐的两个孩子。

    初中以后,邢泽开始成天跟球队的朋友混在一起,早恋,打架,骑机车,隔三差五去网吧,连家也不知道回。沈宝莲为此头痛,有时邢泽连着几日不回家,她就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出门去找他。附近街道的店面老板都认识这个女人,见过她四处打听,焦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

    弟弟邢悦倒是不用操心的,文静听话,样样都好,在学校是尖子生,也常帮衬家务事。兄弟俩的性格虽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感情却好得像一个人。初三的时候,邢悦生了一场大病,花了极大一笔钱。从那以后,邢泽就收敛了些,不再四处去惹事给家里添麻烦。那一年的夏天,他骑车带沈宝莲去市里买贺礼,庆祝弟弟考上重点高中。

    他蹬着自行车的踏板,盘算着如何用打工赚来的钱给弟弟打造一个惊喜,薄薄的衬衫贴着臂膀,肌肉轮廓随着动作起伏,像连绵的山脉,充满盎然生机。

    沈宝莲在开放日探望过训练中的邢泽,跨越栏杆的男孩像一匹矫健的野马。她欣慰地微笑,几乎能想象到邢泽舒展眉头,嘴角上扬,送出那份礼物的模样。

    回程路上,沈宝莲便夸赞邢泽已经有了一个哥哥的模样,开始懂事了,以后要有男人的担当。她记得那时天色已经渐暗,深深的树影在昏黄的暮色下摇动,河面上一群野鸭正在凫水。邢泽忽然停下自行车,左腿支着地面,低声说:“小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一直暗暗地,痛苦地隐藏着这个秘密。因为这个秘密,他宁愿带着一身热汗忍到回家,也从来不去公共澡堂。因为这个秘密,他在青春期才格外叛逆,用矛盾的态度对待一切亲密关系。

    因为这个秘密,父母才在他降生于世之后,又忧心仲仲地生下了弟弟。

    他倾斜着身体,打量沈宝莲的神情,等待她的回答。沈宝莲有些不能呼吸,眼眶酸胀地泛着热意,突然从充满回忆的梦中惊醒。病房里的新风系统有力地运转着,发出嗬嗬不停的噪音,像垂死之人的呼吸。

    住进疗养院的第三年,年轻人突然来得频繁了,似乎额外地关心起她的病情。护士有时会提前知会沈宝莲:“阮先生下午要来。”

    沈宝莲对他又怕又恨,终于有一日鼓起勇气问他:“小泽怎么样了?”

    阮临舟拿起果篮里的水果,又拿起一柄水果刀,缓缓削起来,眼睫漫不经心地垂着。金色的阳光穿透落地窗,虚虚地勾勒着他的半身。

    “你想见他?”

    沈宝莲的心被慌张的喜悦占据,像气球一样慢慢填充。她轻轻点头,因疾病而过度消瘦的苍白脸颊上,一双含着忧郁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阮临舟。

    阮临舟没有说话。他的手生得很白净,捏着水果刀柄,细致地去着红色的果皮。

    过了半刻钟,他终于结束了沉思,似笑非笑地望向沈宝莲:“那么,明天吧?”

    沈宝莲的胸膛中涌起一种胀痛的期待感,嘴唇微颤,沙哑地应了下来:“好……好,明天就好。”

    她总是想不起自己当年听到秘密那一刻的回答,也许她是惊诧地叫了一小声——任何人听到这种事都会有的反应。又也许她因无法接受说出了伤人的话,让邢泽的信赖被辜负了。梦醒前的最后一刻,邢泽的脸上露出失望而尴尬的神色,默默转回头,蹬下自行车的踏板,继续朝河岸驶去。他的衬衫在晚风中飘荡,像一只诗意的白色鸟儿,从她的梦里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