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历史小说 - 大雍一小兵在线阅读 -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手好棋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手好棋

    晋嵩没能守住伊阙关,龙门镇的大火将伊阙关内的豫军士气一扫而空。晋嵩坚持了不到三日就彻底丢掉了伊阙关,王镡带着大军进驻伊阙关。

    然后就开始修补伊阙关,将亲卫师驻于关内。同时在伊阙关周围布置营地,将第一军置于龙门镇。第二军则派出北上进攻王城和谷城,第三军则置于伊阙关外的龙门山上,将晋嵩原来不知道的防御工事利用了起来。

    六月的夜,星河明亮,夜风呼啸,黑色的树影在风中狰狞,马蹄声隆隆作响,大道上只有月光,尹鹤带着第二军,没敢点火。

    尹鹤看着远处,心中慌乱未定,树林远处是一片麦田,麦子在夜风中微摆,他们是抄小道到这儿的,穿过大片麦田。

    北上时,王镡吩咐要尽量不扰民,百姓的田地不能踩踏,百姓的房子不能烧,百姓的牲畜不能抢,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尹鹤亲自带着一千多名第二军甲骑,负责断后,第二军其余的兵马已经往伊阙关去了。

    尹鹤此时惊魂未定,但毕竟是老将,经验丰富,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一股脑地往伊阙关逃,要是豫军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就麻烦了,需要有人断后。

    断后的任务很危险,很可能一去不返,在这样人心动乱的时候,只有将领断后才能让全军安心,断后部队不至于溃逃,保证全军安全。

    当初冀国同倭军大战,冀国大将张朗偷袭不成,让全军退后,他自己亲自带兵断后,使得冀军能安全撤退,那样的胆识和本事也令唐军将士印象深刻。

    而且对于这次失利,尹鹤心中有愧,王镡给他的任务是向北挑衅函谷关下的魏华,诱敌深入,随时可以后退,让出谷城。

    所以他连城都没入,而是在城外扎营,为的就是方便撤退。

    同时派出前锋一都往北,在函谷关南面十余里,负责查探豫军动静,一旦前方有动静,豫国大军南下,他们第二军稍作抵抗,随后立即掉头往南,向伊阙关方向撤退。

    但没想到的是派出的前锋将领玩忽职守,被接连的胜利冲昏头脑,自大到不把豫军放在眼里,竟在函谷关以南驻巡时,为图方便直接把营帐扎在大道边不远处,中午因为造饭还没派出斥候。

    以至豫军突然南下突袭他们,当场上百人被俘杀,其余人大溃,之后豫国大军没有丝毫犹豫,紧追不舍,跟着他们屁股后面一路追到谷城南面。

    待北面残兵刚逃回大营说了大致情况,河对岸的树林和田地间已经出现大量豫军身影,长长的数里河岸线上到处都是,人数多少难以估计,但肯定是多于他们的。

    于是他想也没想,立即下令全军南撤,自己带兵断后。

    同时尹鹤立即派人去联系东面的苟岸厉,因为他猜测豫国一旦进攻,很可能兵分两路,分别进攻最前方的谷城和王城,谷城落入敌手,那苟岸厉那边也危险了。

    尹鹤率众人在大道上缓慢撤退,一路提心吊胆,谨防后方追兵,夜里不敢点火,只能借着月光星光走路。

    到下半夜,人困马乏之时,尹鹤终于可以确定豫军没有追来,下令众人全速往伊阙关方向撤退。

    天明时,又累又困的众人终于到达伊阙关城下唐军大营,验明身份入营后,纷纷倒地就睡着了,连尹鹤自己也靠着马厩旁的草垛就睡了。

    当天晚上,伊阙关下的唐军营地内,王镡一直没有睡,等着尹鹤的消息。

    后半夜,也有传令兵急匆匆半夜赶来向他汇报,尹鹤部大部分已经退回伊阙关,谷城再次被豫军占据。

    松了口气之后,王镡立即叫来传令兵,吩咐道:“立即从西面去王城,不要走谷城那边,告诉苟岸厉,从东面往伊阙关方向撤退,不要走谷城到伊阙关的官道。

    记住,一定要快,豫国大军已经占了谷城,如果他们不知情,往谷城方向撤退就全完了,苟岸厉大军生死全看你们了。”

    几个传令兵郑重道:“圣上放心,我们就是拼死也会把消息连夜送过去。”

    王镡拍拍几人肩膀,鼓励道:“快去,早点回来。”

    处理完这些事,他也没去床上睡,而是披着戎服在军帐中眯了一会儿,王栩和张耘菽陪着他。

    天蒙蒙亮时,又有传令兵来,是从雒阳赶来的,风尘仆仆告诉他一个大消息,雒阳果然出兵了!

    根据缉事司的察子探报,雒阳豫军已经从城中出发,随时可以进入战场。

    这魏华,一动起来就是大动作,令雒阳从东面进军,他们率军从北面大举南下,想从两个方向夹击唐军。

    这种时候王镡也管不了函谷关那边了,函谷关距离伊阙关三百里左右,这么大的空间跨度,调兵过来支援都来不及,何况中间还隔着三十万豫军,包通能够守住函谷关就很好了。

    随后,王镡加派出去的斥候营开始密集的待会豫军的动向,他大量选拔训练斥候终见成效,众多斥候密布在河南郡,豫军的动向几乎每隔两刻钟就会报到他的案头。

    这种战场越发透明的感觉很好,参军司在张耘菽的带领下,迅速将大量的情报进行整理,提炼有用的主要内容,然后提供给王镡看。

    参军司的存在,让王镡轻松不少,豫军的动向也被他密切关注。

    王镡看着情报,喃喃自语道:“下一阶段的主要是让苟岸厉部退回伊阙关……”

    数十里外王城外围,涧水上朝霞万丈,太阳初升,长长的树影密密麻麻,苟岸厉骑马在河边踱步,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紧张看着对岸密密麻麻的豫军。

    豫国大军昨晚到达河对岸,但并没有渡河。

    看起来人马众多,他立即带人扼守几处渡口和桥头。

    涧水是雒水支流,王城附近的河道大多数地方宽度超过四十米,豫国军队难以快速横渡。

    苟岸厉带人在河边与豫军对峙,发现对岸集结的豫军越来越多,比起昨晚至少多了一倍,他立即就判断出对面是豫国大军。

    不过他没有后退,王镡给他的任务是诱敌南下,走伊阙关,敌人没有渡河,很可能在涧水不走了,他决定在渡口和桥头堵豫军一阵,气气他们。

    等太阳完全升起,望着波光粼粼的十余丈河面对岸,苟岸厉倒吸一口凉气,远处河岸逐渐明朗的树林后方,更多人马和帐篷从薄雾中露出,看得更加清楚。

    树林后方众多骑兵跑动卷起的尘土漫天,席卷王城半空,遮蔽岸边天空。

    昨晚上他以为对方只有三四千人,现在一看,豫国这兵力至少超过一万!

    而苟岸厉这边,为了诱敌,带的兵马也才一个旅,五千多人而已。他心里稍有疑惑,为什么这么大的兵力优势,对面将领居然不敢强攻?

    随即也没多想,立即命人砍伐树木,堵塞渡口和桥头,随后全军准备往谷城方向撤退,自己亲自带一营人马断后。

    不过才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从后方风尘仆仆来的传令兵,带来谷城被占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苟岸厉冷汗直冒,“谷城在我们西面四五十里,骑兵几个时辰就能到,尹鹤肯定会派人向我们报警的。”

    副将也反应过来:“可现在一夜过去了,也没人来……”

    “快撤!全军往南跑,去告诉全军小心遇伏!”尹鹤急匆匆道,随即立即带人往南面赶。

    才出城没多久,大道边遇到满身血污的士兵向他哭诉:“将军,我们被伏击了,城南二十里的寺南庄,豫军在那伏击我们,从西面来的。”

    苟岸厉脸色一沉,满脸的胡子颤抖,“还是晚了!”

    众多手都惊慌起来,“将军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绕开南……”

    苟岸厉犹豫一下,立即坚定起来:“不行,大道就两条,一条在西面去不了,谷城已经被豫军占了,往南这条必须冲过去,走小道马跑不开,咱们迟早被追上!

    兄弟们,要活就往南,冲出一条道,不然北面和西面都是豫兵,咱们迟早被围困死。”

    众人见主将这么说,逐渐开始镇定下来。

    苟岸厉下令道:“立即往南驰援。”

    随后他亲自带队往南疾驰而去。

    远处大道上,众多尘土冲天而起,喊杀声隔着老远都能清晰听见,村庄北面的出口是一处平坦平地,周围是大量麦田。

    大量豫国骑兵在麦田中已经团团把唐军围在正中,喊杀声隔着老远也能听到,外围大量骑兵正围着正中的唐军放箭,内层是不少豫国骑兵和步兵团团将唐军围住。

    众多豫军士兵正在呼喊着围困唐军,装备薄弱的游骑在外围,围成两层的巨大圆阵,中间一圈步兵和重骑兵几乎不动,死死堵住里面的唐军,外围游骑不断移动放箭。

    苟岸厉手握长矛,高声道:“兄弟们,冲过去还有一条活路,冲啊!”

    随后直接带着数百人冲向对方大阵,甲胄精良的重骑兵从百步外冲向外围豫军轻骑。

    一时间,人马嘶鸣,尘土飞扬,苟岸厉夹击马肚,不断提速,耳边风声呼啸,马蹄声隆隆作响,一矛借着惯性直接贯穿对方胸膛,血液飞洒,风中血腥愈发浓烈,惊恐的豫国骑兵一声惨叫被刺于马下,扑通一声砸向后方。

    随即立刻苟岸厉一声怒喝,长矛一抖,又将另外一人拍下马,马蹄很快无情地踩踏过去,哀嚎惨叫瞬间淹没在马蹄声中。

    外围豫军对他们的出现毫无准备,猝不及防之下阵脚大乱,紧随苟岸厉之后的骑兵陆续冲进来,接连将来不及反应的豫军轻骑刺落马下,惨叫连连。

    豫军包围圈外围东北角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苟岸厉冲出几十步,立即调转马头率领众人又冲回来,外围轻骑已经被杀开一个缺口,这次直接冲向里面的重骑兵和步兵。

    这些豫国重骑和步兵正向内围困防御中间的唐军,突然被背后袭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被杀得措手不及。

    苟岸厉借着快马轻松刺穿一名豫军的甲胄,将长矛插入他的喉咙,随后立即撒手,以免自己被巨大力道反冲下马,随即抽出腰间环首刀,一刀砍向前方一名豫国步兵的后脑。

    苟岸厉一面和众人往前砍杀,一面大声喊道:“兄弟们!援军到了,往外冲,往某这边冲!”

    被围困在大阵中的唐军听到声音,看到援军,也军心大震,死命往外杀,两面合击,中间的豫军被不断挤压,战马嘶鸣着被挤倒射倒,随后如同肉酱一般被挤压,浓稠血液如水流一般从人缝中流淌出来,中间的士兵哀嚎求救但无济于事,很快被砍倒剁死。

    两面夹击的西北角,成了绞肉机一般的地狱。

    很快,里面的唐军满身血污匆匆爬过尸墙,周围的豫军被杀得暂时退后不敢上前。

    苟岸厉立即令人下马扒开尸堆让开条路,让里面的人出来。

    才一刻钟左右,坐镇后方的豫国将领已经做出反应,外围的亲兵着急大吼:“将军快走!豫国援军来了!”

    苟岸厉抬头,看到东北面灰尘漫天,脚下大地震动越来越大,又看还有二三百人没从豫军包围大阵中冲出来,一咬牙道:“走!立即往南撤!”

    大量唐军士兵纷纷往南逃,放弃与豫国交战接触,很快北面麦田中又冲过来数百豫国骑兵,堵上了军阵缺口。

    远远的,苟岸厉听到有将士哭喊着让自己不要放弃他们,他心里非常难受,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东北面增援过来的豫国骑兵把冲开的缺口重新堵上。

    那些没逃出来,被豫军团团围住的人下场如何,他都不用去想……

    随着往外冲锋,距离村庄越来越远,视野逐渐开阔,苟岸厉看到远处村外山坡上大量旗帜飘扬,看不到边的豫国军队伫立在那,似乎在讥讽地看着他们狼狈逃亡……

    满身血污的苟岸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也毫无办法,贼人兵力远超出他们,而且对方主将行动果断,连夜抄了他们的后路设伏。

    傍晚,当苟岸厉带着满身血污疲惫带着残兵奔逃回伊阙关下唐军大营时,王镡亲自来迎接他,苟岸厉却长跪不起,涕泗纵横。

    “圣上,末将辜负了圣上,五千儿郎,末将只带回来两千余人,剩下的要么逃散,要么被豫军俘杀,请圣上责罚!”苟岸厉说着单膝跪地。

    王镡伸手扶起他:“罪不在你,是朕失算了,豫军拿下谷城之后,没有继续追击尹鹤所部,我就该想到他们可能是去截断你们后路了,虽然派了信使,但还是晚了一步。

    魏华是个会打仗的人,知道与其伤人五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他放弃往南追击尹鹤,而是直接连夜向东去抄你们的后路,也另一路大军合兵,企图围歼你们。

    你能把人带出来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之前还日夜担忧你们全军覆没。”

    王镡叹口气,这次损失确实大,魏华是个很懂打仗的人,没有乘胜往南追击尹鹤而是向东集中优势兵力意图歼灭苟岸厉部,这一手着实是好棋。木原十二钺的大雍一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