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我是那种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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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何琪答应了去沪市,钱玄用胳膊肘捅了捅迅哥儿,戳攒道:“我们俩都去,你去不去啊,给个话?” 华夏人的故土情节很重,迅哥儿出来许久,当然想回家看看,只是心里的那道门槛始终无法跨过,回家以后大眼瞪小眼,那就是个大写的尴尬,摇了摇头后,便独自喝起了闷酒。 却是愁坏了钱玄,不依不饶,拷问道:“回家看看怎么了?你就不想你老娘?” “烦死个鸟人,你们俩都走了,我留下看店。”迅哥儿被问的烦躁了,愈发的不耐烦,随后点起了一支烟,猛吸一口,闷声不语。 钱玄嘴里噼里啪啦,对着迅哥儿一顿输出:“你这个人,就光知道逃避,一遇到事儿,就把头埋进沙子里,像个鸵鸟一样。逃避有用吗?有些事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说了你多少次,人要往前看,要学会接受,你可倒好,一直活在自己画的圈圈里。我那时候结婚,是我哥做的主,不跟你一样么?” 迅哥儿斜眼一瞪,冷哼一声,道:“一样?怎么一样?你跟徐绾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和她结婚前,面都没见一次。” 钱玄大着声音,驳斥道:“那也是你的选择,你要是拼命反抗,谁还能五花大绑着你结婚?现在后悔了,后悔了有个鸟用?” 迅哥儿被钱玄说的一丝声没有。 钱玄的父亲是前清吏部官员,62岁老来得子,在钱玄十二岁时,与世长辞,由于钱老先生晚年多病,本想把钱玄托付给比他大34岁的哥哥钱恂,但恰巧钱恂当时担任驻外大使,不在国内,所以钱老先生就把钱玄托付给友人徐元昭抚养,也就是钱夫人家里。 然而对于娶徐绾贞,一开始钱玄是拒绝的,当时社会初步开放,接受了新思想的钱玄不想接受包办婚姻,与徐绾贞也算不上青梅竹马,虽是每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基本见不到面。 然而长兄如父,父命如山,钱玄又实在拗不过,便只好含泪接受了这门婚事,心情一顿极其郁闷,结果完婚后,生活了一顿时间,发现徐绾贞真香。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钱玄还是个忠实的一夫一妻拥护者,尽管钱夫人体弱多病,婚后多年不育,但钱玄并没有嫌弃,旁人便劝钱玄纳妾以延续香火,但钱玄坚决不纳妾,尽心调理钱夫人身体,最终孕育三子。 钱玄继续穷追猛打:“我今儿和你好好掰扯掰扯,结婚前,我们俩总共就见了几次而已,那叫青梅竹马?我十岁去的他家,那叫两小无猜?我当时也是极力反对的,好吧?” 何琪猛然插一句道:“所以德潜这是境泽言香?” 迅哥儿点点头,深以为然,长长的抽了一口烟,吐出的全是郁郁之气。 “哼哼~~”钱玄一声冷笑,瞥了两人一眼,一个是光棍,另一个还是光棍,一副懒得说的样子,怼道:“还境泽言香?你懂什么是香么?你们两个光棍,懂什么?懂女人吗?” 何琪摇摇头道:“我就是不懂,所以才问你。” 迅哥儿也把耳朵凑过来了一点。 钱玄端起了空酒杯,何琪马上给满上,轻啜一口,嘚瑟道:“这女人就像是一株花,有的花到了开花的季节,她就会绽放,而有的花却不开放,于是被人忽略了,以为是一株草。实则不然,她们不开花,可能是生错了环境,可能是缺少了阳光,还有可能是这株花在夜间开放,白天见不到。因此,在面对这些花的时候,给她换个环境,或太阳出来了,搬出来晒晒,或专门晚上去看她开花。” “所以,不是这些花不美丽,而是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似乎好有道理,何琪努努嘴道:“你是真的懂啊!” 迅哥儿虽然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嗤之以鼻道:“他一年吃掉几百斤桔子,能不懂吗?” 钱玄咂舌道:“与你说桃子,你非要说李子,真没劲。” 何琪道:“可我觉得德潜说的很有道理。” 迅哥儿将烟头扔到低上,用脚踩灭,回过头来,笑道:“你一年吃几百斤桔子,你也觉得有道理。” 钱玄懒得搭理迅哥儿,很满意何琪虚心求教的态度,道:“改天给你介绍介绍,你们老何家的香火也得续续了。” 何琪刹那间警惕起来,摇头道:“德潜,你用过的,我不要。” “哈哈!!”迅哥儿大笑不止。 钱玄梗着脖子,红着脸争辩道:“我是那种人吗?” 迅哥儿斜眼瞟着,冷笑道:“你敢说你不是吗?” 何琪忽然明白了,兀自狂笑不止,迅哥儿这是受害者现身说法来了。 ...... 月亮渐渐栖落在冬青树顶,夜色也浓了些,而莹莹灯火下的小院,被披上了一层熏黄的薄纱,寂静而温馨,三杯两盏淡酒,一坛也喝了半坛不止,几人兴致不减,继续聊天扯淡,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先前去太炎先生那儿的事。 钱玄道:“玉白兄,你那天说国人急需一场全面性的思想革新,而白话文能用来革新国人思想,这个怎么说?” 迅哥儿眉头一拧,仔细一回想,没发现有这回事,忙道:“他什么时候说过?不是说标点符号吗?” 钱玄白了一眼迅哥儿,捻了颗花生米丢嘴里,定定的说道:“那天他本来要说的是白话文,被我故意岔开了,才说的标点符号,不信你自己问问他?” 迅哥儿望向了何琪。 何琪道:“嗯!当时确实想说的是白话文,不过忘了在太炎先生面前,差点出了漏子。” 钱玄道:“现在没人,你仔细说说。” 何琪道:“其实该说的都说了,老生常谈,一个班级,不能只关注优等生,想要提高平均成绩,唯有提高基数大的差生成绩,效果才显著。我国有四万万人民,99%的都是差生,想要提升国力,唯有先提升民众的思想觉悟,如何提升呢?便是用白话文,通俗易懂,一目了然。不怕你们俩笑话,现在有些文章,明明一句话就能说的通的事,非要讲究对仗押韵,一味地追求辞藻华丽,可我读起来却费劲了,有些文言文,一句话里面八个典故,我根本就看不懂,就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掉设置读书门槛那一套,早就落伍了。我在西洋的时候,人家早就开始了基础普及教育,孩子读书不要钱,政府花钱义务教育。咱们虽然做不到,但好歹把识字的门槛降低啊。前些日子,我本想给狗娃做完手术,就送狗娃去学堂,就打听了一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钱玄越听眼睛越亮,这些问题他早就意识到了,下意识的接话:“怎么了?” 何琪道:“我去初等小学堂转了转,结果人告诉我,不收,原因是狗娃错过了入学年龄。我又好说歹说,人终于是答应了,但狗娃十三岁了,必须去高等小学堂。狗娃一天学没上过,大字不识一个,去高等小学堂不是浪费时间么?我又问能不能让狗娃去初等小学堂,从基础学起,至少得先认识字吧。结果人又说了,他们这儿都是按照年龄来区分的,才不管你有基础没基础。” “最后,人建议我去私塾问问。我又去问了,等到地儿一看,里面的老先生正在给孩子启蒙呢?用的还是反切法,你比如“鲁”,用“郎古”来拼读,可问题是几岁大的孩子才启蒙,也不认识郎古两个字啊,怎么办呢?就只能死记硬背,这对于孩子们来讲,太难了。” 迅哥儿疑惑道:“我们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钱玄也纳闷道:“是啊,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英文总共就26个字母,每个字母都有专门的音标来注音,分五个元音,二十一个辅音,只要记住了二十六个音标,哪怕是遇到了陌生的单词,也能用音标拼读出来。可咱们呢,用反切法,这得要记住多少个字?”何琪反问道:“咱们难道就不能把英文的这种办法拿来用么?” 钱玄道:“难道你有好办法?” “你们等着。”何琪滋溜去了房间,拿了钢笔和纸,现场写了一套汉语拼音,又简单演示了几遍,引得钱玄这个声韵学家惊为天人,如获至宝,拿着那一张纸爱不释手,忙问道:“你哪里来的?” 何琪拍着脑门,顿感头大,暗道酒喝多了,坏事,一时无语了。 迅哥儿敏锐的察觉道:“似乎不全面,有些字读不出来。” 这正好给了何琪台阶下,顺坡下驴,道:“我自个儿瞎琢磨的,还没完善好。” 尽管如此,钱玄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套识字法思路清晰,轮廓初成,比之前吵了几年而搁置的注音法要简单的多,更加的适合推广运用。 钱玄小心的收好这张纸,郑重的说道:“玉白兄,你最近好好琢磨琢磨,这套识字法要是弄好了,比你那个标点符号用处大了去了,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何琪点头应下了,揪住的心一下子松开了,终于是把这事圆过去了。 方才有个事情,迅哥儿一直没想通,这会让得了空,趁机问道:“玉白兄,你方才说要革新国人思想,才能救病治国,好比一碗良药,这熬制药材的火是有了,乃白话文,那药罐子里的药材是什么?” 钱玄当即接过去了,脱口而出:“就是程仲浦提出的科学与民主啊!程仲浦在文章中说近代欧洲之所以优越他族者,科学之兴,其功不在人权之下,若舟车之有两轮焉……国人而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 迅哥儿又问道:“说是这么说,可如何做呢?” 钱玄口绽舌花,愤慨道:“自然是写文章,去唤醒那些愚昧、迷信、盲从的人,就比如包办婚姻,守节,裹小脚,不让女子上学等一切不合理的东西。” 迅哥儿望向了何琪,道:“对吗?” 何琪点点头。 今晚的一顿酒,给钱玄打开了新世界,意犹未尽之余,还不忘鼓动迅哥儿一把,道:“豫才,和我们俩一起去沪市,程仲浦如今有药材而无火熬制,我们便把火送给他。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这个国家没救了吗?现在药有了,你敢不动弹?” 迅哥儿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着事,既没说去,又没说不去。 忽然,大红门被敲响了,“砰砰砰”的声响异常的刺耳,深夜来访,甚是奇怪,三人相互一视,皆感到不同寻常,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门口,何琪起身,准备去开门,钱玄随即跟上了一起。 待门栓撤下,何琪推开半扇门,映入眼帘的乃是一个胖胖的身影,听着大肚子,原来是菊长,一个何琪很不情愿见到的人。玲婉的我们的时代: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