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现在怀一个还来得及吗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端坐着的谢颖长呼一口气，她垂下疲倦的眼，细白的手指按压着肿胀的太阳穴，心累到让她觉得呼吸都是费劲的。

    会议表面上看着严肃、高级，但剥开那层表皮，底下却是各种扯皮、各种扰人心烦的琐事。

    她放空自己，飘散的思绪却渐渐形成一个人的印象，她想起张宝瑜，在车灯前她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震颤的瞳孔、鲜活的生命。

    像是一把火，点燃了她枯寂的生命。

    回想起和她相处的每一个画面，和她说的每一句话，半个月前的记忆却如此鲜明。

    谢颖心想如果有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也不错，现在怀一个还来得及吗？

    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逗笑，谢颖摇摇头，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的文件，起身抚平那看不见的褶皱，收拾好心情往门口走去。

    半个小时后她要和一个高新科技项目负责人谈场地选址跟每年的预算拨款问题，不打起精神来不行。

    晚上回去时车依旧开得平稳，谢颖在安静的后排看合同，看到一半突然头疼，老毛病了，她习惯性地皱眉，手按上太阳穴。

    她望向窗外，路很熟悉，路上随处可见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景阳市第十一中学”的牌匾映入眼帘，她神色一定，锐利的目光搜寻着人群。

    直到落在一抹纤细的身影，同样是白色衬衫跟及膝的绀色百褶裙，张宝瑜就连背影也好看过旁人，谢颖想起她那双明亮灵动的眼，湿漉漉的，如小鹿般胆怯，让人禁不住心软。

    女孩背着书包，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一边走，还是那个宽出她身体一倍的书包，别人都是成群结队的，只有她是孤零零的，迎着橙红灿烂的夕阳。

    学校路段，车开得慢，谢颖有充足的时间将目光停留在张宝瑜身上，那十几秒的时间里，她在想这孩子是不是又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在学校有没有被人欺负，在家里有没有人照顾？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张宝瑜，直到汽车越过她，驶入那一片橙红灿烂却只能逐渐死寂的夕阳。

    张宝瑜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只望见一个车屁股。

    她向来没有记车品牌、车牌的习惯，也不知道那辆开过去的黑车里坐着谁，她耸了耸肩，双手拉着书包肩带，一脚将小石子踢出去，小石子咕噜噜地滚进了下水道，她也专心往家的方向走去。

    华阳路在修路，回去时往十一中走得次数多了，谢颖有时候能见着那孩子，有时候则不能，见着那孩子的时候，谢颖心情会明朗些，没见着的时候，脸色如往常般沉敛。

    下小雨了没有伞，张宝瑜会小跑着，绀色的百褶裙在细密的雨帘中飞着，像一只燕，一脚踩到了小水坑，纤细漂亮的小腿沾了泥水。

    张宝瑜长了记性，出门时记得带了长柄伞，但那天却没下雨，握着伞柄，伞在地上拖着走。

    换了双鞋，崭新的小皮鞋，戴着耳机，心情很不错，摇头晃脑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很是青春可爱。

    谢颖发现自己每次经过十一中地时候都会停下手上的事情，将目光投向窗外，从无数学生的背影中寻找到那抹让她挂念的纤细身影。

    有一回，她看到几个女学生推搡着张宝瑜把她往小巷里推，张宝瑜奋力抵抗，但终究抵不过四人的力气，消失在谢颖的视线中。

    谢颖拧着秀丽的眉，即刻吩咐司机。

    “停车，小李你下车去前面那条巷子，上次擦伤的那个小同学在被几个女学生欺负。”

    “好的谢厅，我这就下去。”

    司机小李将车停好，下了车大跨步朝那小巷走去，没一会儿就把张宝瑜带回来了。

    张宝瑜脸上有一个清晰的红色巴掌印，脖子上有几道抓痕，发丝、衣领凌乱，白衬衫沾了灰，裙摆的褶也翻起来了一些，挺狼狈的。

    小小的人儿气性不小，胸膛高频率地起伏着，眼睛里燃着怒火，眼尾绯红着，鲜妍明媚，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模样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张宝瑜看到谢颖后，一个劲地往司机身后躲，她不想自己狼狈的模样被谢颖看到。

    她会怎么想她？会跟人打架的小正妹？

    被打的时候都没有想哭，这会儿倒是想哭了，还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不想在谢颖面前丢脸，她低着头，眼睛更红了。

    却没曾想谢颖丝毫不介意地朝她微笑着，招招手邀请她上车。

    “小瑜，上来吧。”

    张宝瑜抬眸看了人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弓腰上了车，司机小李在她身后把门关上，带出来的风将她细碎的发丝吹到了脸颊上，痒痒的。

    她一边把头发往耳后撩，脸颊因为别扭的情绪而鼓着，但还是不忘礼貌地向人问好。

    “谢阿姨晚上好。”

    坐定，车往前开，驶离了那条僻静的小巷，也将熙攘吵闹的学生远远地抛到了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