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七情绝念
两人这一番对话,却是让在场几个人都是一愣。 就算是苏陌都不禁眉头微微一挑。 五十年前? 看这面无表情之人,充其量也不过四五十岁。 五十年前有他吗? 张猛忽然脸色大变,猛然翻身跪倒: “诡娘子饶命,诡娘子饶命啊! “是晚辈一时之间鬼迷心窍,还请前辈念在晚辈无知的份上,饶晚辈一次。” “诡娘子?” 欧姑娘趴在地上,凝望这中年人,忽然恍然大悟。 树上这位既然被地上这个人称之为班术。 那自然正是班术先生。 两者随口闲谈,又全然是平辈论交。 放眼江湖,自然唯有同样列为三奇五老之一的人,方才能够跟班术先生这般说话。 而三奇五老之中。 刀剑花三位都很年轻。 五老之中的‘啸’‘杂’二位,形貌皆有显著特点。 ‘啸’之一字的这位老人,从来不以‘啸’字自称,平日里都是以伯言居士为号。 是一位喜穿蓝衣,形容整洁,风度堂堂的长者。 身后背着一尾古琴,很好辨认。 班术先生便是一身黑衣,身上总有古怪物件。 因为此人乃是机关术集大成者,一身的手段鬼神莫测,巧夺天工。 ‘杂’字的乃是一位老乞丐。 据闻此人阅尽人间冷暖,少时家境极好,幼年便饱读诗书,其后文武同修。 但他却并不以此满足。 他觉得书法可打磨精气神,便去深研书法。 觉得画技精彩,可记录天地万物,便又去研究水墨之道。 偶尔出门看到路边杂耍,认为精妙异常,便也跟着去学…… 此人每学一样东西,都能很快入门。 可不等彻底研究透彻,就已经转投他处。 这才得了一個‘杂’字。 其人自称,一身所学,杂七杂八乱七八糟,侥幸融为一体,得窥上乘之道。 只是境遇颇惨,于而立之年家道中落。 先是为人背叛,其后多遭挫折,更是一蹶不振,万贯家财尽付东流。 他倒是怡然自得,索性以天当被地当床。 行走四方,随遇而安。 最后便是‘书’字了。 玉书老人老态龙钟,却是江湖上最为人熟识的。 眼前这中年人显然也不是。 既然其他四人都不是。 那唯有一个可能! 便是诡娘子了。 诡娘子得一个‘诡’,是因为一身所学古怪至极。 至今为止,无人能够得窥冰山一角。 谁知道她有没有本事,可以让自己化身为这样的一个男子? 而且,如果是她的话,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一定得对自己和张猛下这毒手。 欧姑娘自觉自己的弟弟冒犯了诡娘子。 自己这边寻求救助之法,自然是大大的冒犯了这位江湖前辈。 她想要杀自己无可否非。 至于张猛……那不是因为他率先对人家出手的吗? 可现如今,张猛可以跪地求饶,自己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欧姑娘眸子里也满是恨意。 这些念头说来繁杂,然而在脑海之中走过,却也不过转瞬之间。 班术先生瞥了那张猛一眼,轻轻一笑: “看来是误会了。 “把你当成她了。 “你这门功夫修到现在,也快有三十年了吧? “少了七情加身,这些年来,你确实是不显老态。” 这话出口,张猛和欧姑娘又是一愣。 不是诡娘子? 那此人……到底是谁? 他所修的又是什么功夫? 没有七情加身? 他的七情去了何处? 世人习武,又有什么人能够将七情摒弃? 这些问题不仅仅出现在张猛和欧姑娘的心头,同样也出现在了苏陌的心头。 今天晚上这场戏,随着班术先生的出现,又有了不同的精彩了。 只不过,提起七情,苏陌瞬间便想到了先前那几个年轻人。 喜怒哀……皆为七情之一,难道这样的人,当真会有七个不成? 这念头转动之间,就听到那中年人以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强调开口: “今夜你来寻我,难道不是为了交代后事? “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话家常? “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交代就是。” “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说话便这般不中听了。” 班术先生叹了口气: “我打算走一趟未央宫。 “此行见你,不过是一场偶然,先前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在这里盘踞。 “只是有一位同行小友先行一步,我循着他留下的暗记,这才到了此处。 “恰逢你要杀人,这才开声阻止。” 那中年人闻听此言: “你说的小友,可是一个白衣剑客?” “……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班术先生脸色顿时一变。 “快了。” 那中年人淡淡开口: “他自作聪明,尾随念奴寻我踪迹,如今落入七情绝阵之中。 “虽然他剑法武功,各有精妙之处,但是,再过一时三刻,他必死无疑。 “既然是你的小友……我可于这庄子后院,赏他一块埋骨之地,不至于让他曝尸荒野。” “七情绝阵!” 班术先生眉头紧锁: “是你那七情念奴联手成阵?” “明知故问。” 中年人语气仍旧冷淡: “既然是偶然路过,你现在可以走了。 “莫要妨碍我做事。” 班术先生却摇了摇头: “你修炼【七情绝念大·法】,本应该无念无求,何必执着于杀人?” 中年人看了班术先生一眼: “如此看来,你也并不关心那位小友。 “我方才明明说了,他快要死了。 “便是说,他如今还未死。 “你不想着找人救人,偏生在这里纠缠不休。 “还做出一副关心他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昔年你也是这般模样,才会……” 他话说到这里,却忽然住了亏。 班术先生也自沉默下来。 张猛和那欧姑娘这当口,却是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这场雨至此却还是下个不停。 天地一片轰鸣,班术先生于此之际重新开口: “那位小友,武功高强,不在我之下。 “我料想你多半是托大了。 “七情绝阵虽然厉害,可未必困得住他。” “恩?” 中年人眸子里仍旧是没有丝毫情绪,但是声音之中,却带着一丝丝的诧异。 他冷冷看了班术先生一眼: “七情难逃,六欲难分,他纵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耐不住七情绝阵。” “如果他能够破阵呢?” 班术先生忽然一笑:“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便以今夜之事为赌,若是我那小友破了你的七情绝阵。 “你便不杀他们如何。” “可笑……” 中年人淡淡说道: “你连他在何处都不知道,如何确定他是死是活,又是否能够破阵?” “他如今在哪个方向?” 班术先生笑着问道。 那中年人并未犹豫,伸手一指,正是方才那白衣剑客离去的方向。 苏陌将此看在眼中,不禁有些愕然。 这人竟然未曾说谎? 班术先生点了点头,就听得他袖子里忽然传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一只黑色的蜘蛛,从他的袖子里跑了出来。 到了树梢之上,纵身一跃,眨眼便去的远了。 苏陌凝望那蜘蛛,却又是一愣。 这蜘蛛看上去狰狞异常,可通体乃是以铁木二物打造,绝非真个活物。 可是其灵动非常,又好似真的活着一般。 这却是要比先前隐剑居士所做的机关鸟,要高明太多了。 而随着那蜘蛛远去,班术先生又开口说道: “你七情绝念,少有杀心。 “今夜为何忽然兴起杀人?” 中年人沉默了一下: “我也要去未央宫,诸葛英雄的脑袋,挂在他脖子上的时间太长了,我始终摘不掉。 “这一次,我要先去摘了诸葛千秋的脑袋。 “将这小狗才的脑袋拿到诸葛老狗的面前,看看他是否还能如同过去那般,不为外物动摇。” 班术先生听到这话,又有片刻失神,继而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你修炼了那七情绝念大·法之后,对于这些事情,就再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班术……” 中年人抬头看向了班术先生: “你可以住口了。 “如今我可以心平气和的跟你说话,正是因为我七情不在。 “否则的话,我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 班术先生闻言哑然一笑,轻轻点头: “我确实该死…… “这些年来,午夜梦回,我自己都恨不能将自己一刀杀了。 “只可惜,若是杀了我,你七情复归之日,岂非少了一个要杀的人。 “而且……我虽然跟芷莹有缘无分,可终究还有一丝情份牵挂……” “住口。” 中年人的脸上一时之间浮现出了些许古怪。 似乎是笑容,又好像是愤怒,骤然变为哀伤,却又在顷刻之间转为爱慕…… 各种情绪在他的脸上一一交杂,揉成一团。 苏陌看到这里,却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世上哪有什么武功,可以将七情分出去的? 所谓的七情绝念大·法该不会是一种自莪催眠吧? 班术先生这一番折腾,保不齐对方多年苦功,就要毁于一旦。 而班术先生眼见于此,也是脸色一变: “兆辰,你这是怎么了?” “住口!!” 中年人满脸纠结的咬牙: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更不许你叫她的名字!! “你不配……” 他话说至此,猛然抬头,脸上的千百情绪一一闪过,最后却又收归虚无。 变成了原本的那波澜不惊,好似刀刻斧凿一般的冰冷。 “我……” 班术看他恢复原本模样,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对对对,你莫要着急,也莫要动怒。 “你修炼这门古怪功夫,最是要命,倘若走火入魔的话……不堪设想。 “方才是我的不对,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他好像确实是被吓得不轻,一边说,一边偷眼观看那名为兆辰的中年人,确定他脸上并无变化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当即紧紧的闭上嘴巴,不敢再说。 倒是那兆辰沉默了一下之后,又重新开口: “诸葛千秋要给自己的儿子,举办及冠之礼。 “这些时日以来,经常有人从此路过,打算去那未央宫。 “我于庄内观察,唯有眼前这两个人,要在我的庄子里杀人害命,抢掠他人之物。 “我七情不在,做事需得奉行道理,才不至于迷失本心,在七情复归之时走火入魔。 “故此,旁人我不能杀,但是他们这种为非作歹,只为满足一己之私者,我杀之何惜?” “原来当中还有此番变故。” 班术先生闻言叹了口气:“纵然是你修炼了七情绝念大·法,也终究是当年那个嫉恶如仇的郭兆辰。 “终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罢了,这两个人,便不劳你来动手,多年未见,此番偶遇,属实让我心头浮现复杂滋味。 “今日……便代你出手,免得你为杀气所激,再出了什么岔子。” “???” 张猛和欧姑娘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懵了。 这主意改变的是不是有点太快? 你都不容咱们狡辩一下的吗? 张猛更是连忙说道: “前辈,前辈! “晚辈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啊! “还请前辈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班术却是摇了摇头: “你这一番求饶的托词,可是熟稔的很。 “而且,我那小友可是一路跟在你的身后。 “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夫比你更清楚。 “只是……本来打算让他出手杀你,他却念在天命谷的份上,总是拿不定主意。 “这才拦了……我这位老友一道。 “如今看来,却是再无必要了。” 他话说至此,张猛却只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鲜血混杂着雨水流淌,看上去颇为凄惨。 班术先生老于江湖,对此全然不曾动摇。 而就在此时,张猛忽然抬头,大声说道: “好好好,你们……你们果然都是铁石心肠之辈,再怎么求你们,也是无用。 “既如此,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他说话之间,忽然自袖口之中取出了一把匕首,反手直刺心窝。 便见得血花迸现。 张猛就此扑身在地,哼哼了两声,没了动静。 班术先生面色古怪,又看了那郭兆辰一眼。 见郭兆辰面无表情,班术先生这才叹了口气,忽然一转手中的雨伞,伞柄之处对准了那欧姑娘。 就听得嗖的一声,伞柄的头忽然窜了出去,于半空之中发出几声脆响。 竟然探出三道锋利至极的冷刃,形成了一个钩爪。 瞬间便已经抓穿了那欧姑娘的肩膀。 同时一根细丝将这钩爪跟雨伞连接在一处,他用力一拽,猛然一甩。 就听到欧姑娘惨叫一声,整个人便被甩飞了出去。 飞向之处,不知道是否巧合,正是那张猛所在。 就听得砰地一声响。 张猛直接给撞的飞了出去。 身体在半空之中接连翻滚数次,这才落到了泥泞之中。 原本紧闭的双眼,悄然睁开一道缝隙,紧跟着一跃而起,撒腿就跑! 班术先生和那郭兆辰都没有动弹。 任凭他脱身离去。 只是郭兆辰轻轻摇头: “还真的小看他了。” 这几个字刚刚落下,就听到砰地一声闷响。 一个人影撕破雨幕倏然落地,正是张猛。 他脸色铁青,看向来处: “又是你!?” 话音刚落,就见到一袭白影,到了跟前。 随手解下酒葫芦,拿在手中晃了晃,脸上多少有些失望。 有心打开将这最后一口喝下。 却又好像不舍。 最后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其挂在腰间,抬头看向班术先生,这才勉强挂起笑意: “前辈可曾带酒?” “我素来不好杯中之物。” 班术先生轻轻摇头。 郭兆辰却冷冷问道: “我的念奴呢?” “念奴?” 白衣剑客有些愕然的看了一眼郭兆辰: “你是?” “这位姓郭,你叫他前辈就是。 “他与我是多年至交,你先前应对的七情绝阵,便是他的手下。 “这离合庄,也是他的地方。” 班术先生简单介绍,言语之间全然未曾将张猛假死脱身的事情看在眼里。 他那所谓戳向自己心口的匕首,根本就是个假货。 刀刃之中另有机关,落入心口,看似扎入其中,实则刀刃却是收入了刀柄之中。 只是这把戏偏偏旁人倒也罢了,于班术先生面前卖弄,那就属实是班门弄斧了。 白衣剑客闻言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先前晚辈对周遭情况生疑,贸然动手,还请前辈原谅。 “那七位如今也还安好,晚辈旨在脱身并无杀人之意。” “好大的口气。” 郭兆辰冷冷说道: “好似……你想杀人,便能杀人一般。” “这……” 白衣剑客干笑一声:“是晚辈失言了。” 郭兆辰定定打量了他两眼,这才问道: “除了你们二人之外,可还有旁人在?” “没有吧……” 白衣剑客闻言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班术先生一眼: “有人跟你一起?” 班术先生也是摇了摇头:“无人。” 郭兆辰面色虽然没有丝毫变化,眼神之中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语气里终究难免带了些困惑: “先前我藏身一侧,凭借这两个人的本事,想要发现我,那绝无可能。 “好似是有人于我身侧出手,故意引动声响,让他们发现一般…… “若非是你们,那会是何人?” 此言一出,白衣剑客还好,那班术先生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竟有此事?” 白衣剑客终究不了解这郭兆辰的本事。 而自己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也未曾发现有人藏身在侧。 那这人……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隐隐生寒。 却听的一个声音倏然响起: “诸位,可是在找我?”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到不远之处,隐隐可见一道人影,负手而立。 只是身形扭曲,好似藏身于一处水幕之后。落魄的小纯洁的武侠:开局龙象般若大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