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挂断和史蒂文斯的电话，张瑜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大手一挥：

    “今天不赶航班了，在印第安纳休息一晚！”

    他话音落下，众人就一阵欢呼。

    人终归是陆地动物，没人愿意在天上飘着。

    当天晚上，勇士队在印第安纳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乘专机来到纽约。

    张瑜给全队放了一天假，让众人好好调整状态。

    尼克斯还是众人熟悉的那支尼克斯，以1胜8负的耀眼战绩开启了2009-2010赛季，在这场比赛之前，他们刚刚遭遇了5连败，目前排名东部倒数第一，连山猫都能踩上一脚。

    张瑜赛前只是看了一场尼克斯的比赛录像，就没有再工作。

    尼克斯的比赛实在是太辣眼睛了，张瑜非常怀疑纽约球迷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花那么多钱来麦迪逊广场花园看尼克斯给他们喂翔。

    张瑜将笔记本电脑关上，拿出电话，从通讯录里找到易建联的号码，拨了出去：

    “阿联，我刚到纽约，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

    “易，我们先走了。”布鲁克洛佩斯朝易建联打了声招呼。

    “哦，路上慢一点，明天见。”易建联挤出了一个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大洛和其他几名篮网球员有说有笑的离开更衣室，易建联听到了飘来的几句话：

    “不叫上易一起吗……”

    “你不知道，他放不开的……”

    易建联低下头，面无表情的整理自己的装备，特意等队友走完之后，才一个出了更衣室。

    “易，你又是最后一个啊，路上注意安全。”篮网队的一个训练师和易建联打招呼。

    易建联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走出了大陆航空球馆。

    他驱车离开，往纽约市区驶去。

    今天上午，他接到了张瑜的电话，现在是下午5点，篮网队训练结束，他正好去赴约。

    张瑜来纽约的时间很巧，明天篮网队有比赛，主场迎战魔术队，易建联就没时间出来了。

    新泽西和纽约之间的距离有80公里，开车需要一个小时。

    易建联驾驶着跑车，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

    他知道队友是要去夜店，之前他刚来篮网队的时候，德文哈里斯还盛情邀请他同去。

    但易建联本就是一个比较内敛的人，观念也比较传统，适应不了那样的环境，拒绝了几次，也就没人再邀请他了。

    而他的英语一直不太好，虽然在美国待了两年，日常交流并无问题，但他的学习能力一般，对于英文俚语和黑人文化都不太了解，和队友说不到一块去，久而久之，和他人的交流也渐渐变少。

    如此一来，他又感受到了在雄鹿打球时候的感觉——孤独，清冷。

    易建联无比渴望能够在早上醒来之后，去茶楼吃一顿早茶，听邻座的阿叔用白话吹牛聊天。

    他深深怀念着在羊城的生活，但每天只能在吃完没有滋味的西餐后，独自驱车来到球馆，默默训练，默默登场，默默比赛，再默默的回家，洗完澡后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最后默默睡觉。

    枯燥的训练对易建联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从12岁开始接受正规的篮球训练，训练早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但这种孤身一人，与家乡远隔重洋，举目无亲，遍地无友的感觉，却令易建联有些崩溃。

    他看不到打出来的希望，雄鹿虽然用6号签选中他，却没有任何培养他的意思，维拉纽瓦都比他的战术地位高，在他新秀赛季结束后立刻将他送到了篮网。

    而篮网对他也不重视，每场给他二十多分钟的上场时间，让他自由发挥，连一个明确的定位都没有，他虽然尽力去打每一场比赛，但内心却浑浑噩噩的。

    这种环境让易建联越发自闭，他和队友的交流越发稀少，在雄鹿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和那个澳洲死人说过一句话。

    好在美国篮球圈不止他一个华夏人，易建联2004年初次入选国家队的时候，姚明就很看好他，以老大哥的身份对他提出了很多宝贵建议。

    后来他2007年参选进入NBA后，姚明更是经常和他联系，每次火箭和雄鹿、篮网打比赛，就约他出来吃饭，给了他很多鼓励和帮助。

    而他和张瑜能够联系上，是在段冉的牵线搭桥之下。

    段冉有一段时间跟踪报道易建联的新闻，介绍张瑜给他认识，但两人一个在NBA，一个在NCAA，没有什么交集，只是逢年过节互相打电话问候一下。

    这次张瑜请他出来吃饭，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易建联开着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纽约哪家餐厅好吃，最后他心一横，就去纽约的唐人街吧，那里有一家中餐馆还不错。

    他之前找遍纽约和新泽西，也没有找到一家正宗的粤菜馆和广式茶楼，只有几家魔改过，以适应美国人口味的餐厅，这也是他讨厌新泽西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个小时后，易建联终于来到勇士队下榻的酒店外，他给张瑜打了个电话，下车等候。

    过了一会儿，张瑜从酒店里出来，朝易建联走来，笑道：

    “阿联，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易建联略显恭敬的说道：

    “Z教练……”

    “叫我张瑜就行。”

    “呃……瑜哥。”易建联有些迟疑的改口。

    张瑜是球队老板、主教练，而他是无人问津的水货新秀，易建联自发地以一个低姿态对待张瑜。

    张瑜知道易建联性格内敛，需要自己主动破冰，他非常自来熟的上车，朝易建联笑道：

    “上车吧，咱们去哪吃？”

    易建联呆愣了一下，随后连忙上车：

    “瑜哥，我对纽约不太熟悉，只知道有一家中餐馆还不错……”

    “那就走吧，不过得好吃才行，否则我饶不了你。”

    “呃，那要不换一家……”

    “哈哈，开玩笑的，快走吧。”

    ……

    半个小时后，易建联载着张瑜来到纽约唐人街，在一家中餐馆门前停下，两人下车。

    易建联边关车门边抱怨道：

    “密尔沃基人很少，冬天很冷很干燥，中餐馆也没有一家，有时候我不想吃西餐，就自己做饭吃……”

    经过张瑜的插科打诨，易建联的拘谨消散一空，两人迅速熟悉起来。

    一路上，大部分时候是易建联在说，他向张瑜倾诉了很多在美国打球的事，以抱怨居多，看得出来，他对在密尔沃基和新泽西的生活很不满意。

    两人走进大厅，这是一家中式门脸的餐馆，室内装潢也以华夏风格为主。

    易建联进门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瑜哥，我有时间就来这吃饭，这里的中餐非常正宗，全纽约找不出第二家来。”

    坐下以后，他熟练的点菜，侍应生是华夏人，对易建联也很熟悉，在点完菜后向他要了一个签名，临走之前鼓励道：

    “阿联，加油啊，大姚受伤了，华夏篮球就靠你了！”

    听到侍应生这么说，易建联勉强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在其离开后，易建联面色黯淡下去，盯着眼前的桌面，连招呼张瑜都给忘了。

    “怎么了，遇到球迷还不高兴啊？”张瑜调侃道。

    易建联轻叹一声，闷声道：

    “高兴当然是高兴了，但我和姚哥差的太远，姚哥是巨星，我连下一份合同在哪里都不知道……我真是废柴啊，国内好多人都骂我。”

    张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

    “阿联，你是在为自己打球，不要被别人的话所影响，做自己就够了。”

    易建联闻言，苦笑一声，开始大倒苦水：

    “瑜哥，我也想好好打球，但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努力，教练平时话都不和我多说一句，只让我跟随球队训练战术。”

    “我只能自己找训练师，练内线技术和脚步，但效果不好，训练师建议我增重，否则很难和别人在内线对抗。”

    “我也很难融入进队友的圈子里，黑人都很……很开放，我有点接受不了，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去，那些后卫在场上也不怎么给我传球，我只能拿球自己干，不然数据就太难看了……”

    易建联平日积累了太多酸楚之情，而他面对父母关切的目光，根本说不出口。

    而易建联在国内的队友，一见面就调侃他是NBA大球星，话里话外都很羡慕他能在NBA打球，好像他在NBA过的非常滋润，把他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同样在NBA圈内的同胞，易建联将心中积郁之情全部倾诉了出来。

    张瑜没有插言，只是在那安静的听着，不时应和一声。

    易建联用有些生硬的普通话倾吐着心声，只有在侍应生上菜的时候才停一下。

    等他说完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菜肴，冒着热腾腾的蒸汽，而两人都没有动筷，最先上的一道热菜都已经半凉了。

    “……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在NBA待下去，如果我回国，肯定是铺天盖地的嘲讽……哎，瑜哥你吃啊，对唔住（对不起）了，让你听我吟寻（啰嗦）这么多。”

    易建联说完最后一句，看到满桌的菜肴，终于醒悟过来，连连道歉，不自觉地冒出了几句粤语，急忙给张瑜夹菜。劳歌行舟的勇士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