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冥婚（一）鬼媒人

    按理说，江家也算得上是个没落贵族，虽然大势已去，但碰到婚丧嫁娶这类顶破天的大事，必要的排场还是要摆的。

    皇城根儿下的殡仪馆，若要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十一二家还是有的。其中最知名的，莫过于八宝山殡仪馆，说一声丧殡行业的龙头也不为过。

    但江敏之的遗体，却并未送到八宝山。

    ……

    手中经办的事务接连出了岔子，一向行事粗疏的殷灼也长了记性，再三打电话确认了江敏之的遗体所在。

    黎钊开着车子左转右绕，最终在天将将擦黑的时候，停在了一条荒凉破败的胡同口。

    这胡同窄而长，仅能允许两个人并肩而行，至于汽车，那是万万开不进去的。

    路面也不曾铺过柏油，脏污的积雪被白日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压得光滑瓷实，走在上面若不小心，便会立时摔个狗啃泥。

    不过幸好胡同两侧墙垣高耸，阳光尚未来得及将积雪消融，否则这条泥土铺就的狭窄小径，必定泥泞不堪，难以通行。

    而胡同周围的屋舍，也都透露着上个世纪的衰败气息。

    风化老旧的墙垣，青黑色的砖石缝隙中，爬满了石化黏腻的青苔。屋檐瓦砾上竖着漆黑的烟囱，沉默又孤寂。正值掌灯时分，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破旧墙垣、漆黑烟囱、滚滚浓烟、还有胡同口萧瑟的枯藤老树，任谁也不会将这方陈旧的天地，与纸醉金迷、灯火辉煌的北京城联系起来。

    黎钊看着行车导航显示的坐标，眉头拧成疙瘩。

    "殷灼，你这消息到底准不准？不是殡仪馆吗？江家能把江敏之的尸体送到这么片老城区？"

    殷灼四下张望半晌，心中也直犯嘀咕，他迟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诡寒他们又搞错了？"

    这短短半天内，诡局风波不断，早就将殷灼那股子视天地于无物的傲气泄了个一干二净，心里那口气还没能提起来，对手下办的差事也没了那份万无一失的自信。

    眼下看着这条寂静幽暗的旧胡同，他也有些吃不准。

    池焰一直不曾说话，全当做隐形人一般，将整件事的决策处置全权交给了越清晏，只作壁上观。

    一时间，殷灼二人询问的目光皆投向了越清晏。

    越清晏倒是依然淡定如常，她看着胡同深处那抹晃动跳跃的白色影子，眯了眯眼睛，心中升起了些许兴味。

    她若有所思道："搞没搞错，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下车，她便目标明确地向着甬道深处走，越往前，那抹晃动的白色影子便越发清晰。

    是一盏白灯笼。

    这盏白纱西瓜灯上贴了一个黑纸剪下来的字，这字也并非白灯笼上常见的"奠"或"殡"，而是一个大大的双喜字。

    透过灯笼中跳跃的灯火，能隐约看得见大门处贴的一副白色楹联：

    身死魂消伶仃骨，合墓而葬入土安。

    挂着铁锁奠黑色木门前，摆着两个一尺见方的大红色木盒，每个木盒里各摆着四碟四碗、并两双红色筷子。

    碗碟上都绘着大红色的双喜字，盛着的也都是诸如"蜜果"、"喜饼"之类寓意极好的吃食，筷子上则画着龙凤呈祥、花团锦簇的图样。

    象征着大丧之仪的白色灯笼、白色楹联，配上红盒红筷红碗碟，在这凄风呼号的阴森夜晚，散发着诡谲离奇的气息。

    黎钊凑上前仔细看了看，只觉一股无来由的凉意顺着脚跟向上爬，硬是让他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之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户人家到底是做什么的？我怎么看着慎得慌。"

    越清晏没有答话，只一手推开了紧闭的木门，抬脚走了进去，而那把铁锁仍完好无损地挂在大门一侧。

    院内门窗紧闭，不见一星灯火，无人在家。

    越清晏在屋内屋外转了一圈，最后拎着两份大红的龙凤帖走了出来。

    旧时婚嫁，讲究八字命理，男女双方在缔结婚约之前，要先将写有各自姓名、门第、生辰八字的庚帖送到命馆，看二人八字是否相合。

    庚帖由印有龙凤图案的红纸写成，俗称龙凤帖。

    若八字相合，男女双方择吉日交换龙凤帖，婚约自此缔结，相当于旧时的结婚证书。

    而这其中一份龙凤帖上，则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江敏之。

    另一份，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秦家二小姐，秦伊澜。

    黎钊一时间惊颤万分，他不断扭头四下张望，总觉得那些不见五指的暗处中鬼影幢幢。

    恰好一阵寒风吹过，破旧的窗棱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黎钊尖叫一声，猛地扑到殷灼怀中，紧紧勒着他的腰不肯撒手。

    "啊啊啊啊，有鬼，有鬼啊！"

    殷灼冷不防被他这样一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个屁股蹲儿。他用力扒拉着黎钊的脑袋，想将这个五大三粗的臭男人从自己身上扔下去。

    可奈何黎钊抱得实在太紧，他费劲扒拉了半天，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却依然没能拉开半点儿距离。

    "你、你松点，我要，要憋死了。"

    这边两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扭作一团，池焰却从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院子里看出了些许端倪。

    "这是冥婚？"

    越清晏有些意外他竟然知道这种荒诞陈腐的习俗。

    "没错，这处院子的主人，应该是个鬼媒人。"

    冥婚自先秦时兴起，盛行于宋代，至晚清民国时期，这种封建礼教的恶毒残留，仍屡禁不止。

    可时至今日，便是有人听过冥婚二字，也对这其中种种繁琐的规矩礼仪一无所知。

    冥婚仪式虽然没有定例，但他们今日所见，却处处符合其章程。

    门前大红捧盒是一对新人对鬼媒人的孝敬；白灯笼上的黑色双喜字，与冥婚喜丧混杂的特点相吻合；至于那副白色楹联，更是点出了冥婚诞生的渊源——未婚男女死后并骨合葬，可使家宅安宁。

    听起来，这好像也算是玄学风水的范畴，但实际上，这不过是某些心术不正的邪门歪道，为了招摇撞骗、敛财收金，瞎扯的一面大旗。

    人生前是否有婚嫁，死后是否为孤坟，于祖坟风水半点儿无碍。

    只是不知在这场冥婚中，江家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图的又是怎样见不得人的目的？

    而仍好端端活着的秦伊澜，又为何被卷进这场荒诞的死人婚嫁中？

    "要尽快去一趟秦家。"

    ……

    等到殷灼好不容易从黎钊怀中挣脱出来，却发现这荒凉阴森的院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三爷和小祖宗，以及停在胡同口的那辆车子，都已经不见踪影。

    白色的灯笼在风中飘摇，透出惨白的瘆人光亮，殷灼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胳膊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半刻钟后，两个难兄难弟彼此搀扶着、瑟缩着、胆战心惊地离开了这条旧胡同。一只猫鬼的真千金是玄学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