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言情小说 - 戏明在线阅读 - 第 222 章 第 222 章

第 222 章 第 222 章

    朱祐樘这个皇帝也没什么夜生活,早早躺到床上辗转反侧良久,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来去上朝。

    下朝后他又喊阁老们坐下聊聊天,主要是讨论一个老问题:西北连年大旱,陕西行都司年年缺粮,诸爱卿有何良策?

    丘濬:“…………”

    真个开场白好生耳熟,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西北不止现在大旱,以前也经常大旱。天不下雨,他们能怎么办?还不是意思意思地派人去求个雨算是努力过了!

    像通政司的元守直,就曾经代表朝廷去祈雨。

    这勉强也算朝廷努力过了吧!

    丘濬看了眼王恕他们,王恕他们对这个问题也同样茫然。

    这种人力根本无法解决的天灾,他们能有什么法,年年缺粮就年年运粮过去把缺补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沉默,一阵沉默。

    朱祐樘见几位阁臣都没有好提议,心里有些失望。他说道:“难道没有什么办法改变西北的困境吗?”

    丘濬道:“臣倒是有点想法。”

    朱祐樘立刻说道:“爱卿且说说看!”

    丘濬洋洋洒洒地发表起自己的意见来:“外夷入贡途经许多郡县,百姓不堪其扰,朝廷还给他们诸多加赐,着实劳民伤财。”

    “他们嘴上说是慕华向义,实则多有贪中国之货物想要转卖他国以获取厚利。”

    “与其让他们以入贡的名义转卖大明货物获利,甚至私自买卖违禁货物,不若在边关诸镇与沿海诸港多增设榷场与市舶司,朝廷按细色、粗色抽分之后听其自由买卖。”

    所谓的细色和粗色,其实就是货物的等次。

    细色是指上等的货物,粗色是指一般的货物,按照宋元时期的规定,细色往往是二十五分中取一,粗色则是三十分中取一。

    光是这个抽成也一度让宋朝的市舶司富得流油。

    元朝也沿用了这个制度。

    明朝却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海上贸易给禁了。

    丘濬道:“于边境诸镇及沿海诸港开通互市、加强边贸,可谓是不扰中国之民而得外邦之助的良法!这些建议,臣都曾在《大学衍义补》中提到过。如今陛下既然问策于臣,臣便厚颜再给陛下讲一遍了。”

    朱祐樘:“…………”

    朱祐樘面色略有些不自然。

    虽然丘濬献上了《大学衍义补》纲要,可他也没有循着纲要把正文一一看过去,可这话不能明讲,明讲多伤君臣情义对不?

    朱祐樘听丘濬讲得挺有道理,搞好了边境贸易,不管是沿海还是沿边都能有不小的进项,且不必影响到大明百姓,可谓是代价小而成效大的绝佳举措。

    朱祐樘转头看向徐溥几人:“朕以为丘卿的想法是极好了,不知诸位爱卿觉得怎么样?”

    徐溥这个首辅是守成之人,鲜少行冒险之举。他沉吟良久才说道:“丘学士的想法虽好,如何落到实处却是得再讨论讨论,像我们为西番设立的茶马司便卓有成效。真要加强边关贸易,像金银与书籍这些要紧之物可不能轻易流入外邦。”

    刘健与王恕也认同徐溥的想法。

    朱祐樘便让他们回去讨论讨论,看能不能拿出一份可行性比较高的章程来。

    边贸要是能繁荣起来,想来对西北也是有好处的。

    朱祐樘这个当皇帝的有心要做的事,内阁当然不会不重视。

    不过除了丘濬这个知情人以外,其他人都有点疑惑:陛下到底为啥突然关注西北啊?

    总不会是因为他也看了王家小神童那份关于河西走廊的讲章,这些天都在琢磨这事儿吧?

    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得了,王家小神童才六岁,竟都能让陛下重视起西北来了!难道王家小神童说的话陛下更能听进去不成?

    这个猜测过于儿戏,大家都没有当真。

    只不过在李东阳来内阁汇报关于翰林院的事、顺便讲讲庶吉士的教学进度时,刘健便给他布置了一个新课题,让他让庶吉士们探讨一下如何加强边关互市。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李东阳:“………………”

    这个议题好生耳熟。

    这些天翰林院开始流行一个叫“丝绸之路”的游戏,别名“无人生还”。

    背景就是探索汉朝如何通过河西走廊与西域诸国进行贸易、并在西域成功设立西域都护府。

    可惜按照目前大伙的贸易成功率,估摸着没个百八十年是没法让丝绸之路繁荣起来的了。

    刘阁老给的这个让庶吉士们写命题作文的议题,不正和“丝绸之路”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这是巧合还是……朝廷要做点什么?

    李东阳稍微和刘健聊了几句,很快从刘健那儿得到暗示:没错,朝廷确实要加强边关贸易,现在先让庶吉士们讨论讨论,正好可以瞧瞧庶吉士里头有没有出众的实干型人才。

    就,很突然。

    李东阳带着刘健给的议题回了翰林院,总感觉这事儿有点蹊跷。

    他给庶吉士们上完课后把这议题给王守仁他们讲了。

    王守仁等人:?????

    是很眼熟,也是很蹊跷。

    震惊!他们玩的游戏突然变成阁试作业了怎么办!

    另一边,文哥儿这天一早进宫,就被朱厚照逮住了。

    这小子洋洋得意地说自己已经让朱祐樘以后不给任何人赐盐引,他是说到做到的牛逼朱三岁!

    接着这厮还表示自己已经掌握了“丝绸之路”的最佳玩法。

    那就是,别人当客商,他来坐镇西域!

    文哥儿:“…………”

    要不怎么说聪明的娃儿讨人厌呢!

    真是岂有此理!以后有机会他一定引荐杨慎跟朱三岁认识,让他们这些身怀过目不忘神技的人相互对冲!

    看在朱三岁积极挽救开中法的份上,文哥儿很有耐心地陪朱三岁玩耍。

    朱三岁和文哥儿这个第一代西域大魔王相比,带货能力略逊一筹,还是给他留着钱顺利从大宛买走了汗血宝马。

    朱厚照:?????

    文哥儿得意洋洋地掏出一张崭新的汗血宝马卡牌:“看到这汗血宝马没有,我托罗探花给我画的!好看不好看,羡慕不羡慕!唉,可惜了,今天有的人不肯当客商,注定买不到汗血宝马啦。”

    朱厚照看着那张汗血宝马卡牌眼都直了。

    可恶,文哥儿没说今天有这么好看的新卡牌啊!

    在朱厚照使出三岁娃娃无往不胜的绝技——“撒泼打滚”之后,文哥儿这个西域大魔王只能勉为其难地复辟一次,硬生生又折磨了朱厚照一早上,才让他历尽千难万险把汗血宝马带回长安。

    朱厚照这次没生气了,而是开开心心地拿着汗血宝马看来看去,对这得来不易的千里良驹十分喜爱。

    文哥儿欺负完三岁小孩,心情十分愉快地吃饱喝足出宫去。

    不想他刚回到翰林院,都没来得及去找谢迁交功课和领新功课,就被李东阳给拎去庶常馆了。

    一进庶常馆,好家伙,二十个庶吉士齐刷刷看向他!

    怎么回事?

    他最近好像没干什么坏事啊!

    他每天都勤勤恳恳地去给太子上课(拿“丝绸之路”游戏摸鱼应该不算坏事),回到翰林院后也和大家相处得特别愉快,绝对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文哥儿乖巧地往李东阳身后躲了躲。

    李东阳是他老师,有事且找李东阳!

    王守仁把自家弟弟拎了起来,说道:“你小子在宫里是不是和陛下说了什么?”

    文哥儿说道:“没有的事,我连陛下的面都见过,能和陛下说什么?”

    这可是大实话,他给太子当了这么久的“小先生”,至今还没见过学生家长呢!

    以前见的不算数。

    王守仁说道:“那刘阁老怎么要我们写边贸策论?”

    文哥儿一听,加强边贸好事儿啊。

    有位大文豪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这话当然不是用在这上头的,不过理还是这个理,商业活动活跃起来了,当地经济也会被带动起来。

    说到底一个地方能不能繁荣兴盛,还是得看人多不多,要不怎么没了人地方就会变成“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没有人住的房子,塌得快!

    人口不足的城池,败落得快!

    自古以来人口数量都是地方官员的重要政绩指标来着。

    文哥儿道:“凑巧罢了!总不能是陛下或者刘阁老他们也玩了‘丝绸之路’,才想到要加强边贸吧?这话说出来,你们自己信吗?”

    是不太信。

    可是想想文哥儿经常伙同丘阁老干这干那,他们又觉得这事儿不是不可能的。

    别看文哥儿年纪小,这小子在内阁有人!

    现在这小子还在给太子讲学。

    所以说他捣鼓出来的玩意想要直达天听可太容易了。

    就算他自己不是有意为之,许多事也很容易传到圣上耳中!

    大伙也知道这事儿拷问文哥儿也没用,这小孩儿估计也不知道圣上和阁老们的决定。

    唉,同样都是人,怎么人家六岁就能捣腾出这么多事来?叫人觉得自己过去二三十年全白活了!

    看看吧,这小子都还没考科举,已经成了太子的“小先生”!

    更过分的是,这小子先跟别人出了本《几何学》,又跟丘阁老出了本《成语词典》,俨然已经是著书立说的人了(虽然都是二作)!

    现在他们这些千军万马之中杀出重围的庶吉士,还要一起写他闹腾出来的命题作文。

    这合理吗?

    这真的合理吗?

    可这个最不合理的可能性,兴许就是最接近现实的!

    毕竟最近边关也没出什么能让朝廷关注的大事。

    这不是文哥儿的锅,还能是谁的锅?

    王守仁抬手用力揉搓了文哥儿的脸颊两下,说道:“你小子得跟我们一起写!”他还向李东阳征求意见,“您说对吧?都是您的学生,总不能只有我们写,他这个始作俑者逍遥自在!”

    李东阳笑道:“对,文哥儿你也得写。”

    文哥儿敢怒不敢言地用埋怨的眼神看向他哥。

    什么人呐!

    自己要写作业就拉别人下水!

    懂不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王大仁啊王大仁,你的圣贤书简直白读了!

    。春溪笛晓的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