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言情小说 - 大景巡夜人在线阅读 - 第111章 镇物,极寒地狱

第111章 镇物,极寒地狱

    事情到此,赵鲤已经可以确定,前后两家人都是被厌胜咒死的。

    且施术者十分阴毒。

    通常来说厌胜之术,改变风水格局,害人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但这次不同,为了快速弄死皮货商一家,施术者设置了十分狠辣的手段。

    要施阴镇咒杀一个充满阳气的大活人并不是那么简单。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气血衰败的皮货商老娘。

    先是梦中哄骗她给一家人买下寿衣。

    有了突破口之后,藏在房中的镇物手段开始发挥效用。

    通过不同的梦魇和惊吓,消磨其中居住之人的精气神,使气血衰败,以人的精血饲育镇物。

    到了某个节点,镇物猛然爆发,将那间屋子变成食人的怪物。

    赵鲤轻轻摩挲着下巴,一般来说这样的会下这样的镇物,一定是生死大仇。

    赵鲤问道:“婶子,我曾看过这皮货商家的窗棂,雕花精细,成色还很新,他们曾经重新修整过旧宅吗?”

    李嫂想了想,点头。

    换作其他事情她不一定记得住,但这修房上梁子,左邻右舍都是要帮忙还要送暖房礼的。

    因此李嫂记得格外清楚道:“修过,就在出事那年的夏天。“

    “他们家为了修葺老宅可是花费了不少钱财。”

    李嫂子补充道:“请了两个匠工,不但手艺好,还用料讲究,雕工精细。”

    说到此处时,李嫂像是想起些什么,犹豫了一下。

    赵鲤一看就有内情,急忙追问:“其中可还有什么隐情?”

    李嫂子面露挣扎,顿了会才道:“却是发生了些事情。”

    “本想着死者已矣,不想多口舌,但既然姑娘追问了,我也多嘴一次。”李嫂子道。

    “当时他们家找到的匠工是一个师傅带着一个徒弟,要价不贵,手艺也好。”

    “就是中途出了些不愉快的事情。”

    李嫂子声音低了一些:“在重新髹制大梁的时候,那徒弟站在木梯上,他家小孩顽皮,在底下玩耍,撞倒了徒弟脚下的梯子。”

    “那木匠的小徒弟从高处落下来,摔得头破血流不说,还被倒下的梯子砸断了右手。”

    赵鲤眉头一跳,事情的脉络瞬间更加清晰起来:“之后呢?”

    李嫂叹了口气:“之后就闹了些不愉快。”

    “儿徒吃饭的手被砸伤,师傅怎肯善罢甘休,闹着要他们家赔钱,还要他家小孩磕头道歉。”

    “但他们家老太太和媳妇都疼孩子,一直言道孩子不懂事,不肯赔。”

    “硬说是那木匠的徒弟自己不注意,与他家无关。”

    “就这样闹了大半个月,闹到公庭上,他们家使了银钱,就……”

    李嫂子没有明说皮货商家究竟做了什么。

    但在座诸人都知道,就是贿赂买通那一套。

    赵鲤突然想到窗户上的雕花:“难道出了这事,他们家还逼着这两人继续干活了?”

    李嫂子有些惊讶地看向赵鲤:“姑娘怎么知道?”

    “常理来说,生了这样的矛盾,自然是一拍两散,谁知道他们家不甘心,这样手艺好还便宜的木匠满京城找不着,就以已经付了工钱为由,硬是逼着这木匠干完了活。”

    “那个匠人带着还伤着的徒弟,又赶了七日,才将之后的活干完。”

    赵鲤了然地点点头,现在可算水落石出,典型的仇杀。

    赵鲤又问李嫂子知不知道那两个匠人姓什么,叫什么。

    李嫂子只道是在三山街市,姓常。

    大致了解后,李嫂也要回家做午饭,赵鲤感激的送她离开,临走还包了一包糖果子给她家小孙子当零嘴。

    一直没开口的郑连才问道:“敢问赵千户,可有眉目?”

    赵鲤点了点头道:“是厌胜之术。”

    确定了事情,赵鲤反倒高兴起来,厌胜之术,说来比诡物还要简单。

    看了看日头,完全够时间处理。

    赵鲤使唤郑连去准备梯子、凿子。

    韩音虽说害怕,但也觉得新奇,自告奋勇跟着去。

    赵鲤自己则回了一趟镇抚司,来到前堂的狴犴雕像前。

    先给狴犴上了炷香,赵鲤才在案桌下去寻那条白蛇。

    这白蛇适应了几日,被镇抚司里的人当成狗养。

    每天上香顺手撸一把,时不时给它丢两个鸡蛋两条肉。

    方才正有无聊人士,刨了一个耗子洞,在里面逮了几只肉唧唧的粉耗子送来给它。

    此时它正趴在窝里,张嘴将这些眼还没睁的小耗子一个个往肚子里吞。

    赵鲤蹲下,和它一对眼。

    它吓得一哆嗦,将含在喉咙里往下咽的小耗子吐了出来。

    那裹着黏液、手脚还在抽搐的粉色幼鼠,看得赵鲤恶心,当下抬头大骂:“哪个闲人,喂什么不行喂它吃耗子。”

    她这一发火,一旁饮茶的一个校尉讪笑:“下次不喂了,下次不喂了。”

    那蛇看见赵鲤就往窝的深处爬。

    “出来。”赵鲤沉着脸威胁道,“不然抓你泡酒。”

    小白蛇身体一顿,正要迫于淫威往出爬,就听见一个声音道:“阿鲤?”

    这声音伴随着一阵松木香而来。

    小白蛇听见这声音,再也顾不得赵鲤的威胁,咻地一下往洞钻,死活不出来。

    “沈大人。”

    一身常服的沈晏手里抓着一本启蒙千字文走来。

    赵鲤正不明所以的时候。

    就看见沈晏转向蛇窝,沉声道:“阿白,出来,该上课了!”

    赵鲤:???

    谁是阿白?

    该干什么?

    赵鲤一脸懵的看着沈晏,他喊这蛇干什么?

    沈晏看这蛇在窝里盘成便便装,死死的把头埋在身体底下,就是不出来。

    蹙眉本欲发火,但想到赵鲤在旁边,又忍住,放缓了语气道:“阿白该上识字课了!你这个月得先学会千字文。”

    赵鲤心说让蛇念书是什么魔鬼操作,而且还要得一个月学会。

    看见赵鲤震惊,沈晏耐心解释道:“它先前就是因为不念书,惹出笑话,现如今既是靖宁卫的蛇,自然不能再那样丢人现眼。”

    说完他难得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指望它念会四书五经了,太笨。”

    赵鲤呆立在旁边,一时间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安慰蛇。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拍马屁:“沈大人有心了,是这蛇笨。”

    沈晏叹息摇头,又看见蛇窝里吃吐出来的那只小粉耗子,顿时眼神一利:“哪个闲人喂阿白吃耗子的?”

    梅开二度,一旁的那个校尉再次讪笑告罪,然后撒腿就溜。

    看人溜走,沈晏收回视线,继续喊道:“阿白,沈白!”

    赵鲤猛的在旁边捂住嘴,一种极致的反差,让她险些笑出声。

    这人居然让蛇跟他姓,还取了一个好潦草的名字。

    听见沈晏语气严厉,把自己团成便便状的白蛇动弹了一下。

    生无可恋的探出头。

    眼见它就要被抓去念书,赵鲤决定救它一命,开口道:“沈大人,今日我可以带着阿白出去吗?有事叫它帮忙。”

    沈晏眉头挑起:“又惹上了什么事?”

    不是说去逛街吗?怎么又惹上事了。

    赵鲤嘿嘿笑了两声,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道:“正好去寻找那些镇物,阿白开启了灵智,能感应阴秽之物,比我乱凿屋子要强得多。”

    “阿白要不要跟我去?”

    赵鲤笑眯眯的问了一声,就看白蛇头都快点出残影,又是一个厌学儿童。

    赵鲤等着沈晏的回答,却听他道:“我也去。”

    “啊?”

    赵鲤呆住,自从女蛾事件,沈晏调动京营,御史台参他的折子在皇帝案桌上摞了老高。

    很长时间他都忙的不见人影。

    赵鲤劝道:“沈大人,难得休沐就好生休息吧。”

    沈晏却冷幽幽的看了她一眼:“这时倒是记挂我了?”

    虽说他不缺钱,但这姑娘有好处只想着她那些弟兄,竟是一点也没想起过他。

    赵鲤心中一虚,嗫嚅道:“您也不需要钱啊。”

    沈晏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来整整衣摆:“走吧。我去看看。”

    “哦。”赵鲤心虚不敢再拒绝,冲着小白蛇伸出手,唤道,“来。”

    白蛇顺着赵鲤的手,钻进了她的袖内,冰凉凉的绕着胳膊盘旋而上,最后从她领口冒出个脑袋。

    赵鲤被它爬得痒痒,正想说什么。

    沈晏神情一冷,直接探出手:“过来!”

    白蛇又沮丧的顺着他的手掌,爬进他的袖子里。

    就像是臂钏一样,盘在他的手臂。

    沈晏扯下宽大的袖子,挡住拖出的一小截尾巴,这才将视线投向赵鲤:“莫要让它在你身上乱爬。”

    也没有乱爬……

    赵鲤没把话说出口。

    看时间不早,她带着沈晏往兴化坊去。

    他们没有骑马或是搭轿子,一路走着去。

    路上沈晏沉着脸,沿路买下各种吃食,塞到赵鲤怀里。

    路上还买了一只茶叶蛋。

    赵鲤看见他慢吞吞地剥了茶叶蛋的壳,然后面无表情的塞进了袖子里。

    袖子轻动,没一会,他收回空空的手指,掏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手。

    赵鲤顿觉一阵莫名的喜感。

    注意到赵鲤看他,沈晏皱了皱眉:”你也想吃吗?”

    赵鲤怀里还抱着一大包的灌香糖瓜子花生,急忙摇头:“只是觉得有趣。”

    准确的说,是觉得沈晏这个人很有趣。

    当初她竟然会觉得这个人是病娇,这分明爹味十足。

    沈晏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看见她放松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眼底暗芒一闪而逝。

    等到他们二人慢腾腾的走到兴化坊时,郑连和韩音已经等在门前,阿碧不在,两人脚边摆了一堆东西。

    韩音正神情认真的听郑连说先前那起拍花案。

    看见沈晏和赵鲤并肩走来,郑连一改先前懒散倚在墙边的造型,立刻站直了身体:“沈……”

    沈晏冲他一摆手:“不必多礼。”

    韩音对他多少有些畏惧,不自在的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郑连打开门,几人走进院子。

    沈晏拍了拍袖子,将肚子鼓出一个小包的白蛇交给了赵鲤。

    赵鲤指着它的蛇头叮嘱道:“去把这里不对劲的东西全部找出来。”zWWx.org

    阿白歪了歪头,理解了一下,被赵鲤放在地上。

    它抬起头,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突然好似感应到了什么,朝着一个地方爬去,爬了两步还转头来看。

    赵鲤几人急忙跟上。

    它很快停在前院的一块青砖上,尾巴拍得啪啪作响。

    郑连不需人叫,自觉上前,用铲子将边缘生着青苔的石砖撬起。

    然后对着下边的泥土铲了两下。

    很快,一个黑漆漆、巴掌大小的木匣子露了出来。

    郑连取来腰带后掖着的皮手套,小心的将盒子捧出。

    这盒子封得并不严实,轻轻扣开,露出里面一个小木人。

    这木人军士打扮,身上系着甲片的丝绦都雕刻出来,唯独脸上没有五官。

    手中捧着一面小鼓。

    “有它在敲聚将鼓,难怪每夜都有阴兵过境的脚步声。”

    赵鲤稍一解释后,命郑连将这东西捧到阳光下晒着。

    小白蛇继续寻找。

    又在一个火炕正上方寻到了一个挑着担子狸子脸老太太。

    接下来,它在这院中到处爬,接连又找到赤裸的黑小人,一个左手持秤右手拿剪子的恶鬼像。

    一个捂脸做窥视状的小人。

    还有一个熬药的婆子。

    几乎每一间房,都摆放着一个雕工精湛的厌胜人偶。

    很快在前院摆了一溜。

    但赵鲤的眉头没有松开,她知道,还有一个最关键、最害人的东西没有找到。

    正想着,白蛇爬进堂屋,嘶嘶的人立而起,对着正上方的木梁吐舌头。

    已经折腾了一头一脸灰的郑连,搬来梯子,爬上去一看。

    很快小心翼翼地捧下来一个长匣子。

    出乎意料的是,匣子里并不是木偶。

    而是一卷画轴。

    赵鲤正欲上前,沈晏已经用帕子包着手,接过了画轴的一端。

    轻轻解开束缚画轴的丝绦,沈晏和郑连一左一右配合着拉开。

    画中场景展示了出来。

    画的背景是一副极寒地狱图。

    而画中,整整齐齐的一排受刑人影,人数正好与这宅中死亡人数一致。

    无论老幼,俱是赤身裸体身上结满霜雪,腹部扁塌,肋骨根根分明。

    “啊——”

    韩音轻叫了一声,一把抱住赵鲤:“里面的人在动。”

    “当然会动。”赵鲤叹了口气,“死魂全都拘在这画轴中,画轴在一日,就受一日的苦。”藕池猫咪的大景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