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斋空林卧流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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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无涯来得比颜倾辞预想中要快。 晨时诓得落归途,午时她便带着他来到小院。 彼时绮梦流绥在烧火,溪岚于灶台上炒菜,忽闻外头院子里颜倾辞说“想必阁下就是宴女侠……”,一句未完,就被掐着脖子高高举起,挣扎的闷哼声传进溪岚耳中,她撇下锅铲,话比人先一步冲到院子中央。 “手下留情!” 黑袍女人身形似一块冰寒玄铁,面容冷肃、不苟言笑。五指愈发收紧,对溪岚的话无动于衷。 “阁下是想杀死自己的外甥女么?” 女人动作一滞,转头看向溪岚:“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阁下原名颜舜华,出生时乃颜氏长女,逢一尼姑来颜府化缘,算出你命比纸薄、脉有死劫,需脱离富贵场方能得解,颜府便叫尼姑将你带到庵山上避劫。去时六岁,二十余年未曾相认,七年前颜府本想派人将你接回,不料你已遁入连绵山,身影难寻,他们才作罢。” 溪岚振振有词,宴无涯与颜倾辞听得俱是一怔,宴无涯问道:“你有何凭证?” “当年为利于辨认,颜府在长女身上留下一个十字印记,若不出所料,阁下左腋处应该也有这记号。” 宴无涯呆住,面前这女娃儿说得不假,她身上确有这样的痕迹。 溪岚又道:“世事难测,那尼姑将你讨走,确实避了你的死劫,但也害了你的胞妹颜舜英,你若不走,她也不会代你嫁与顾裴元,你亦逃不了颜府被抄家灭门的惨祸,这一切,难道比丘师太未曾与阁下说起过么?你手中掐着的,正是你胞妹颜舜英之女,你的亲外甥女。” “抄家……灭门……你是说,她们已经……” 溪岚点头。 宴无涯惶惶松了手。师父圆寂前便将所有前缘旧事告知了她,她心道既然亲人能为一不能定论之灾而弃她于生人之手,她也不必回去寻他们,两相淡忘,落得自在。今番听闻颜氏落难,却还是不免心生悲切。 溪岚扶住同样惊愕的颜倾辞,被她追问为何知晓这些,她默然不回,只道:“日后再与你细说。” 宴无涯负手而立,风骨不减当年,冷冷蔑视二人,问颜府为谁所灭。 “是祁王下的令。” ”祁王?” “他觊觎颜氏基业,以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灭族,将颜氏财宝悉数归为己有,可叹颜氏本分从商得来的百年根基毁于一旦,不仅府邸被付之一炬烧了干净,钱财也被用来充了军饷,行兴风作浪、祸国殃民之事,无数百姓因五王纷争而流离失所,酿成如此生灵涂炭,着实玷污了颜氏光明磊落得来的钱财,亦违背了颜氏祖上广施善缘之志。” 宴无涯思忖一会儿,盯着溪岚,朝她伸手道:“解药。” 落归途平素都会在午时小憩一会子,今日换了香油后,横竖不能入睡,她便知其中有鬼。问了她才知,原是在山脚下着了两个小姑娘的道儿了。 溪岚拿过颜倾辞的瓷瓶,递去时,停在半途,攥紧往回一收,“这解药可以给阁下,但是还请阁下在取祁王性命时,能顺道儿救出我们一个朋友,她名墨月,身量比我矮些,左边眼尾处有一颗痣。” 宴无涯顿了顿,惊奇道:“你怎知我要取祁王性命?” “踏雪无痕除了轻功了得外,有仇必报也是阁下的一贯作风。” 黑袍女人哼了哼,对她这内敛的恭维颇为受用。接了瓷瓶,便是同意帮她这忙。 落归途倒出药丸服下,捏出一粒来,翘着兰花指喂至宴无涯唇边。后者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下眉头,退开一步。 落归途讪笑:“是妾身疏忽,竟忘了宴娘已是百毒不侵之躯。” 宴无涯面无神色,明明见她只迈了几步,身影却已在数丈之外。她转身之际,溪岚分明瞧见了她背上背的那把宝剑。 莫邪剑,《晋书》中记载,此剑后来被西晋时的雷焕之子雷华所承,落入了水中,最终不得踪影。没想到会出现在她的手上。 “宴娘等我,妾身与你同去。” 宴无涯几步间没了踪迹,落归途待要追去,颜倾辞道:“落公子香毒未解,还是莫要前去冒险。” “你未免太小瞧我——还有,莫叫我什么公子,我与你一样,是表里如一的女儿家。” 落归途娇矜地转头撇她一眼,飞身离去,只留余笑阵阵,“二位妹妹在此静候佳音罢。” 女儿家…… 是了,颜倾辞为墨月提心吊胆、焦头烂额之际,竟把这一茬给忘了。宴无涯厌恶男人,这落归途为博她的芳心,早在十年前就已自宫,此事当时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宴无涯可怜他才准许他留在自己身边,这一留就是十年。 颜倾辞头回见到如此为爱痴狂的男子,唏嘘之余也佩服他的无畏。 敢拿全部身家去赌一个永远都不会有回应的爱,不可不谓如痴如狂。 …… 夜间,颜倾辞在榻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她盯着溪岚酣眠的侧脸,心里想得却是远在都城的慕尘珏。 很奇怪,自从与她相处以来,自己想慕姐姐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以至于演变成后来需要刻意得想,自己才能回忆起与慕姐姐的点点滴滴。 不可否认,慕尘珏的脸在她脑海中渐渐模糊淡去。 取而代之的却是这个亡国公主。 她的细心呵护、她的一本正经、她的不苟言笑、她的口是心非…… 太多太多,以及她双唇贴上自己时的松软触感…… 想到此,颜倾辞腿心一酸,连那里也溢出了几分湿润的想念。 农院能住人的屋子不多,统共两间卧房,让了一间给绮梦流绥,剩下一间便是她二人同住。 颜倾辞难以遏制地伸手去触摸熟睡人的脸颊,喉咙燥痒,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她目光一边紧锁溪岚的如玉面庞,双腿一边交叉相夹、互抵轻蹭。升仙之刻,手捱不住搂紧溪岚的脖颈,汗额抵着她的左肩,轻喘不止。 她说话算话,说不趁人之危,便真不会在她熟睡之际侵犯她。 “你欠我一场情事。” 情潮过后,连说话都无力的好似娇喘,颜倾辞眸光摇曳,不知餍足地抚了抚熟睡女子的修长鹅颈,触感滑如凝脂,她心神荡漾,几乎要再一次陷入欲望之渊。 还好及时悬崖勒马,她瘪了瘪嘴,枕着溪岚肩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醒来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