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头裹白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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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孩儿这两天眼皮跳得厉害,并且总是心绪难宁,您说拓州会不会出事了?” 韶山城,沾州。 汝家,汝俊晤的书房内。 汝恒一脸焦虑不安的表情,站在父亲汝俊晤的书桌前,压着嗓子,小声诉说心中的忧虑。 沾州在拓州东面,是苏皇大帝赏赐给汝家的封地。 大苏律,府城可屯兵一万五千,州城可屯兵三万,主城可屯兵五万。 若超过这个数,则以揽兵造反的罪名论处相关官员,罪诛九族,不可赦。 沾州作为一座州城,按大苏律只允许屯兵三万,但因为它是汝家封地,有开国将军汝成周坐镇,所以沾州可屯兵五万。 就像白云城有苏翰举在,白云城的守城军只能有五万,但是苏翰举却可以拥有十万私家军。 这是苏皇大帝的特敕。 若无此特敕,苏阳哪敢招募红甲骑兵。 七十二座中央城拥簇着帝都。 在这七十二座中央城最外围,隔一段地界就有一座像沾州这样的州城或主城,皆是由赫赫有名的将军坐镇其中。 这就相当于大苏帝国的第二道边境防线。 若遭遇重大战事,边境第一道防线被破,那么这第二道防线就会迅速构筑起来,抵御强敌。 但这些年朝中文官对这第二道防线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 说眼下王朝昌盛繁荣,天下太平祥和,应该适当收回将军们手中的兵权,以及减少各州府的屯兵数量,从而减少每年的军需开支,把节省下来的钱银投入到农牧业发展中,使王朝愈加昌盛繁荣。 兵权可是将门世家的命.根子,文官要砍他们的命.根子,他们岂能答应,于是便和文官在朝堂上争论不休,背地里互相使绊子,斗的不可开交。 可是拼唇枪舌剑、腹黑耍阴招,武将哪里是文官的对手,所以这些年争斗下来一直是输多胜少,吃了太多的亏。 好在有苏翰林钳制着,否则武将早被腹黑的文官给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当然,也幸好有苏翰林钳制着,不然文官早被武将们揍得屎尿横流,怕是连大门都不敢出一步。 但去年至今,受了几十年窝囊气的武将们终于打了一回翻身仗。 帝国四境战乱,武将们个个端起了架子,朝堂上都不拿正眼瞧文官,全是眼看天,用俩黑鼻孔对着一群文官。 文官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是不敢说话,因为说话就是“你行你上啊”。 有一老臣不服,说“我上就我上”,还真穿上冰冷坚硬的战甲领兵出征。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骑马走了不到三十里路,被四五十斤重的战甲坠下马,摔死在平坦的官道上。 差点没把武将们笑死在朝堂上。 文官们则像被拔光鲜艳羽毛的鸟雀,羞臊的不敢抬头,并且把这件事列为禁忌话题。 “慌什么!”汝俊晤目光从手中书卷移开,肃着脸瞪了汝恒一眼,不悦呵斥道。 “孩儿是怕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汝俊晤打断汝恒的话,道:“你只需要把我交代的事做好就行。” “您交代的事孩儿皆以安排妥当,保证不会有半点差错。”汝恒应道,顿了顿终究是忍不住,说出心中担忧:“孩儿就是怕万一事情查到广大人头上,广大人扛不住把咱们供出来。” 汝俊晤瞅着汝恒愁眉不展的样子,觉得有必要把这事给汝恒理顺了,让他心里亮堂起来,否则这小子见天的自己吓自己,可别吓出什么毛病来。 遂放下手中书卷说道:“你想多了。” “不过是一点粮食罢了,难不成雁城还能为了这点粮食,把几十万守城军开来不成?” “顶多就是派一两万人马过来,问题是雁城没有水军,所以派来的只可能是骑兵。可是骑兵有什么用?骑兵能对付水贼吗?” “不能。” “那么想对付望渊湖的水贼,他们只能求助于广景朔。到时候只要广景朔出兵把水贼剿了,然后从水贼老巢里搜出粮食,这事就铁板钉钉是水贼干的了。” “至于水贼老巢里为什么只有那么一点粮食?其他粮食去哪里了?想知道答案只能去湖底问水鬼了。” “你看,事情就这么简单,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就算有万一,查到广景朔头上,他们有什么证据给广景朔定罪?” “广景朔和他的人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插手此事,所以他们就算把拓州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广景朔的罪证。难不成就凭水贼头目的几句话?那不是搞笑吗?” “唯一可查的一条线就是麻袋这条线,所以你只要把这条线掐断,他们就是查破天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汝俊晤轻捋山羊胡,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您放心,和麻袋有关的人全都已经——”汝恒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经他父亲这么一分析,他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踏实地放回原位,脸上反露出阴冷的笑容,道:“丢失这批粮食虽不能对戚无为造成致命打击,但肯定够他喝一壶的。只可惜不能当着面告诉他是咱们干的,否则看着他精彩的表情,那才畅快。” “呵呵,他如果够聪明,迟早会琢磨明白的,但没有证据,能奈我们如何?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哈哈——”汝俊晤开心大笑道,心里荡起报复的快感。 他在雁城受了奇耻大辱,奈何不敢找张小卒算账,便把一切都怪罪到戚无为的头上,于是就琢磨出这个法子报复戚无为一下,顺带着还能为汝家的私军屯一批军粮。 要说这父子俩也是胆大包天,因为这事如果被查清,绝对是杀头的重罪,甚至可能牵连整个家族。 不过胆大包天的事他们干多了,不差这一件。 “报!” 院门外有人高声通报。 这间院子是汝俊晤的书房重地,院门口有兵卫看守,无论有多么重要的事都得经汝俊晤点头允许方能入院禀报。 所以不是紧要的事一般不会通禀到这里来,即便会也大多是守在门口,等汝俊晤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再禀报。 而像这样高声通报的,多是要紧的事。 “进来!” 汝俊晤微皱眉头应声道,声音不大,但刚好能传到院门外。 很快就有一个士兵推门进入书房,往前跨三步,单膝跪地,禀报道:“禀将军,望渊湖的水贼被剿灭了,并且有四个水贼首领被生擒。” 汝俊晤听到前半句并不意外,因为这是他预料中的事,望渊湖的水贼一定会被剿灭,并且是不留活口那种。 可当他听完后半句,惊得一下从座椅里站了起来,急声问道:“是何人所为?!”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如果是广景朔剿的水贼,那一定不会留活口,即便要留活口,也断不会留水贼首领。 所以他一听水贼首领被生擒,就立即知道水贼肯定不是广景朔剿的。 “是雁城兵所为。”士兵答道。 汝俊晤眉头一拧,道:“把事情前后详细说一遍。” 士兵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探听到的情况详细讲了一遍。 “那半路杀出来扭转战局的四个人是谁,你可知道?”汝俊晤问道。 “不知。”士兵答道。 汝俊晤眼皮突然猛跳几下,看向汝恒吩咐道:“快去把我吩咐你做的事再检查一遍,万万确保不能有丝毫纰漏。” “是!”汝恒放回去的心一下又悬了起来,父亲阴沉的脸色告诉他,事情不太妙。 …… 广景朔的眼皮也在跳。 突突突—— 就好似两只眼皮底下各藏了一只大跳蚤,在不停地蹦跶。 他火急火燎地回到拓州城,家都没回一趟,就一头扎进军中大营。 然后牟足了气势等着赵全找上门,准备来个死不认账。 他乃拓州节度使,统领拓州三万守城军,所以躲在军营里远比躲在家里安全。 手握三万大军,他可不怕赵全敢用强。 若赵全用强,那简直就太好了,直接给他定一个领兵造反的罪名,强杀在拓州城内,一了百了。 可是广景朔牟足劲连等三天,也不见赵全找上门来,这让他所料不及。 他可不信水贼首领能紧咬牙关不松口,义气到死也不把他供出去,恐怕刀往脖子上一架,都不用赵全问,他们就倒豆子一般全盘交代了。 可是赵全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莫不是怕了? 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灰溜溜地走了? 还是已经向雁城发出求救,等大军来援后再来找他算账? 亦或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谋划? 三天下来,广景朔的硬气泄了一半,心里七上八下,寝食难安。 最让他不安的是,他派出去打探赵全动向的探子,全部一去无回。 恐惧源于未知。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心虚,心虚到他自己都觉得没脸看自己。 赵全率兵剿了水贼,为拓州清除一大害,他作为拓州的节度使不应该欢天喜地,把赵全及一众雁城勇士迎接到拓州城内,予以真诚的感谢,给予丰厚的奖赏和谢礼吗? 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军营里不出来算怎么回事?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广景朔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可他真的没胆去见赵全,怕刚一照面就被赵全扬刀活劈了。 在广景朔惴惴不安的煎熬中,赵全率领一万七千将士出现在拓州城南城外。 这三天他们什么事都没干,就是呆在水贼的寨子里休整了三天。每个人都大吃大喝,养足了力气,准备大干一场。 四万将士战死两万一千九百多人,残八百多人。 此仇不共戴天。 赵全不准备回雁城了,没脸回去。 他要率领剩下的将士和广景朔决一死战,不砍下广景朔的脑袋誓不甘休。 一万七千将士提战刀,跨战马,头裹白巾,杀气萧萧。 “来军速速止步!” 城墙上的守卫看到大军出现,并气势汹汹地直奔城门而来,立刻发出警告。 然而回答他们的是骑兵冲锋。 拓州守军都没来得及反应,赵全就已经领军冲进城门,沿着城内街道直奔广景朔的府邸杀去。 拓州一众官员全都一头懵,只知道大事不好了,可是又不知道大事因何而起。 可是赵全已经领兵踏到他们脸上,他们就算再怕也得硬着头皮迎上去问个究竟。 得到的答案是:节度使广景朔是大牙奸细,勾结望渊湖水贼抢夺南境军粮,欲祸乱南境秩序。 他们一个个吓得腿肚子直转筋,因为望渊湖的水贼逢年过节都会孝敬他们,做贼心虚的他们立刻对赵全敬而远之,生怕把自己牵扯进去。 赵全领兵围了广景朔的府邸,所有家眷全部捆绑缉拿,又派兵把广景朔的三族全部绑了。 有人仗势反抗,拒不受捕,结果被头裹白巾的将士当场砍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