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历史小说 - 我凭破案冠绝京华在线阅读 - 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147节

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147节

    秦缨被众人笑意感染,愉悦道:“一些奇技淫巧罢了,如今既得了明证,那便能继续查下去了,去静德寺的人今晚上才回来,但只认出瓶子还不够,谢星麒很有可能会说,瓶子是丢了,是拿错了了,甚至是其他人放过去的,还得查他和林氏近来行迹,除此之外,他当日放火还得准备易燃之物,否则点燃黄梨木多宝阁可不容易。”

    谢星阑明白了放火之理,自明白该如何查蛛丝马迹,立刻对着谢咏和谢坚一番吩咐,不多时,又叫来知书和知礼,命他们去谢正襄府上帮忙。

    谢星阑几人身份贵胄,去了东府引人注意,知书、知礼常在两府走动,自是悄无声息,等到日头西斜之时,知书二人先回了府中。

    知书回禀道:“小人问了六公子院中扫洒的小厮,已经查问到了,去岁七公子院子里起火那日,六公子当真在供奉文昌帝,且正好将供桌摆在二层阁楼的窗外,说是那日老太爷要去阁楼考较他的学问,而老太爷不喜他整日跟着林氏求神拜佛,他便将供桌移到了窗外,如此,老太爷便看不见了,后来不知怎么起了火,引来了府中上下,他又急忙将那些东西收了回去,因此只有极少人知晓,那打扫的小兄弟还说,他记得当日供桌上,就是有个晶莹如玉的琉璃瓶。”

    知礼接着说:“小人和那府里几个跑腿的小厮说了一会儿话,他们说大小姐修阁楼那日,六公子是亲自去了一趟二楼,当时二楼已经修好了,锁门之前,六公子前后查看了一番,又亲眼看着墨韵她们将简家送来的礼抬了进去,这几日,六公子倒没什么异常,除了守灵便是守灵,只一样,他把自家玉行的师父请进了府中,不知是为了什么。”

    秦缨不由道:“不是说定了一套玉制笔杆?”

    知礼摇头,“这些寻常粗使下人是问不出的,只有六公子身边的亲信知晓,但这些人都守口如瓶,不会轻易说主子的私事——”

    谢正襄府上正办丧事,也无法过多打探,谢星阑令知书、知礼退下,又等到暮色时分,才等到谢咏二人归来。

    谢咏此番调查林氏与岳齐声信佛道之事,回府便禀告道:“公子,县主,小人调查所得,这个岳齐声早年间常往白马寺和城南的万佛寺去,大部分银钱也都往这两处送,但这一两年他也信了道,往城西白云观和城北三清观送了不少香火钱,每月都会数次去观中祈福斋戒,最近一个多月,他去白云观五次,去三清观六次,去白云观的那五次,有两次与林氏去的日子重合,但观中的道士说,他们二人并未碰面,林氏停留的时辰也不算长。”

    谢星阑蹙眉,“当真未碰面?”

    谢咏颔首,“他们各自有斋院,在两个不同方向,斋戒之时,他们从不踏出各自的斋院一步,林氏一般抄完了道经便离开,岳齐声则要久留,还会找道长们清谈。”

    谢星阑和秦缨对视一眼,神色皆是严肃。

    这时谢坚又道:“小人去查谢星麒,他近来并未出府门,一直在府中守灵,他的亲信何庆则出府三次,都是往他们府中一家名叫‘揽琼斋’的玉行去,小人查问后得知,那套谢星麒定做的玉笔杆早已送入府中,此番去玉行不知为何,但那位做掌柜的卢师傅从库中取走了一块上好羊脂玉,像要给谢星麒刻什么私物,和琉璃净瓶有关的小人则未查问到。”

    “这又古怪了,玉笔杆已经做好,怎还要刻什么私物?他祖父可是还未下葬呢,竟有此等闲心。”李芳蕤满心不赞同,又庆幸道:“不过他没想到缨缨破解了起火的法子,明日去问他琉璃净瓶在何处,他必定是答不上来的,到时候看他如何扯谎。”

    谢星阑沉吟未语,秦缨也觉东府中多有古怪,却这片刻,她又未想通关节,见外头夜色已深便道:“先等找回静德寺的证人再论。”

    第156章 葬礼

    直等到子时前后, 去静德寺的翊卫才归来,跟着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个名叫了智的年轻僧人, 秦缨将白日复原的琉璃瓶给他看,了智很快将瓶身认了出来。

    “小僧认得此物, 是一年半以前,一位姓林的施主从寺中求走的,这琉璃净瓶是从西域佛国传入大周的宝物, 被数位高僧开光加持,并非寻常法器, 当日寺中要为观音菩萨重塑金身, 林施主慷慨解囊, 这才得赠此物。”

    秦缨确认道:“师傅肯定?”

    了智点头, “小僧不会认错,这琉璃净瓶通体无暇,但在瓶底处却有一圈凸起, 乃是铸造时留下的褶痕,就在此处——”

    了智上前指出,秦缨仔细一看, 果真如了智所言, 如此秦缨几人皆安下心来,谢星阑又请江嬷嬷安排住地, 只等明日谢文舜下葬之后再行作证。

    待了智离开,秦缨又看向外间, “去三河镇的人还未归来。”

    谢星阑道:“只按脚程他们应回来了, 但要调查岳齐声的身世,自是要花费不少功夫, 今夜或许回不来。”

    李芳蕤此时道:“反正不急嘛,不是说明日午时才出殡?等送去城外安葬完,回来只怕都天黑了,在天黑之前回来也来得及。”

    眼看夜色已深,谢星阑道:“先回去歇着,明日总会有消息。”

    秦缨便道:“你可要去参加葬礼?”

    谢星阑颔首,“到底是同一个谢氏,我不参与送葬,但在东府的仪程还是要去吊唁。”

    秦缨看一眼李芳蕤,“那我们可要去?”

    谢星阑牵唇,“到时候人多眼杂,丧事规矩也多,你们就在这边候着便是。”

    秦缨和李芳蕤不置可否,只先如此议定,见三更将过,便各自回房歇下。

    秦缨被谢星阑送回清晏轩,洗漱更衣之时,手被白鸳一把捉住,见白鸳凑近去看她指尖那道破口,秦缨失笑道:“都长好了,一点儿不痛。”

    白鸳边看边道:“还有个血点儿呢,像是在里头结痂了,县主当真不痛?”

    秦缨摇头,白鸳瘪嘴道:“奴婢出来之前,可是答应侯爷,不能让县主少一根头发丝,去那赤水村都没出事,万万没想到被那竹刺划一下。”

    秦缨抽出指尖来,“这点儿破口,也就和掉跟头发差不多了,等回京之后,早就看不出什么了。”话音落下,秦缨叹道:“京城必定入冬了,也不知父亲好不好。”

    白鸳便道:“咱们何时回去呢?如今苏姑娘和余姑娘的家人找到了,等谢家三老爷府里的事了了,咱们便能走了吧?”

    秦缨点头,“也就这几日了,早些歇下,明日那府里丧事办完咱们也有正事。”

    白鸳应好,忙同秦缨一并歇下。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秦缨便起身往前院去,到了前院,却只见谢坚和江嬷嬷在府里,见着秦缨,谢坚上前道:“公子过东府了,让小人留下听县主吩咐。”

    江嬷嬷也道:“那边这会儿还在哭灵,奴婢本让公子待会儿再去,但公子到底心好,先一步过去了,也算全了咱们这府里的礼数。”

    谢坚闻言轻哼,“今日前来吊唁的都要看公子面子,三老爷只怕乐开了花。”

    江嬷嬷笑道:“那也是公子自己争气,你跟在公子身边,言辞莫要如此无遮拦,他在京城行走多有不易,你得替他周全才是。”

    谢坚赔笑道:“您就莫要担心啦,公子如今不比往常,万事都谨慎而为呢,咱们公子和老爷一样足智多谋,摔不了跟头!”

    秦缨落座用膳,含笑听着二人说话,江嬷嬷这时又道:“我瞧得出来,公子此番南下办差,还有县主同行,那定是顶重要的好差事,是陛下看重公子!”

    这话谢坚可不认同,“是重要的差事,但说不上好,公子和县主这一路可辛苦了,公子本来能有别的好差事,但他不争不抢的,如今功劳都是别人的了。”

    江嬷嬷不懂朝政,闻言忙问:“那公子岂非要被旁人压一头?”

    谢坚不忿道:“是啊,您也知道公子只能靠自己,再看朝中其他年轻一辈的,都靠着家族平步青云,公子从前心狠——”

    谢坚说至此,眼风扫到了喝粥的秦缨,忙不迭改口:“从前心志很高,如今嘛,公子只想着在朝为官,也不能只以争功为要,右金吾卫掌京城安危,龙翊卫更是天子亲军,既身居高位,怎么也得做个好官,为百姓谋福祉才是。”

    秦缨最知道谢坚是何性子,一听此言,差点没被呛着,她诧异看去,便见谢□□胸抬头,一本正经,恨不得将“改邪归正”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江嬷嬷却只有欣慰:“公子是如此想,足见那些京城流传回来的说法都是唬人的,老爷在天之灵若知晓,必定很是宽慰……”

    李芳蕤到前厅之时已是日上三竿,隔了两座府邸,似乎能听见东府的哀乐声,待用完早膳,哀乐声愈发清明,分明是个晴朗秋日,却听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李芳蕤看了眼天色,对秦缨道:“午时出殡,眼看着一个时辰不到了,咱们真不用过去?”

    秦缨道:“按礼数,既然来了,是不该避忌。”

    李芳蕤神色微振,“那咱们就去瞧瞧嘛,我可是什么都不忌讳的。”

    李芳蕤性子难静,自不愿干等着,秦缨应好起身,江嬷嬷见状便与谢坚一同陪着她们出了耳门,此时已巳时过半,廊道和后梅园内一片清净,只在尽头东府后门处站着几个着丧衣的下人,几人漫步行来,凄婉哀乐中,夹杂着沉闷的悲哭。

    秦缨和李芳蕤也沉肃神容,可刚走到一半,廊外的梅园中竟又传来一道低低的啜泣声,李芳蕤定睛一看,只在梅树丛中看到了一道削瘦的背影。

    她眉头一皱,“谁在那里?”

    虽是青天白日,但东府的丧事还未办完,梅园中藏了个人,不免叫人觉得心惊,谢坚动作迅疾,两步便步入梅林,只听一声痛呼,却是个小厮被谢坚揪了出来。

    小厮红着眼,一脸惊恐,谢坚打量他两眼,“你瞧着面生,是哪家的下人?大白天的躲在这园子里……你这是在烧什么?”

    小厮身前堆着刚烧完的纸灰,见谢坚语气骇人,他忙道:“小人是五爷府中下人,今日三爷那边的老太爷出殡,小人是在此祭奠老太爷,到底不是我们府中的主子,小人不敢在自己府中烧,见这时候大家都在东府忙,便到了此处——”

    谢坚踢了踢灰堆,果然发现了未烧尽的黄纸一角,他对秦缨点了点头,秦缨便站在廊道上道:“既然不是你府里正经主子,你怎还有心来此祭拜?莫非那府里老太爷对你有恩?”

    小厮哽咽道:“不是有恩,是小人此前冲撞过老太爷,小人于心不安,又没资格进东府吊唁,只好来烧点纸钱,免得老太爷忌恨小人。”

    秦缨还未语,江嬷嬷认出了他来,“你是五老爷府里的平安吧?你何处冲撞了老太爷?如今老太爷尚未下葬,你可不敢乱说。”

    江嬷嬷不说还好,一说平安更害怕了,忙道出实情,“嬷嬷,小人没乱说,就在老太爷过世前的那日,他过我们府中看六公子习武,后来回府时,被小人撞上了上,小人那会儿推了个独轮车,上头放着三大桶潲水厨余,这一撞,直将一只潲水桶撞倒了,潲水厨余倒在了老太爷身上,当时便气得老太爷站不稳,后来还是谢管事将他老人家接回去的。”

    平安哽咽道:“当日老太爷并未责罚小人,但小人心底过意不去,因……因听说老太爷是被大小姐气死的,小人便想着,那老太爷前日也因小人生了一场气,小人心惊胆战多日了,却未见三老爷前来责罚小人,直到昨夜……昨夜小人梦见了老太爷,老太爷在梦里要将小人拖进棺材里,小人魂都被吓没了……”

    平安说得惶恐可怜,李芳蕤却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你这是自己太害怕了才会做这样的梦,怎会将你拖进棺材里呢?”

    平安看着只有十五六岁,因怕担上气死老太爷的罪责,自是惶恐多日,见他瘪嘴抽泣,秦缨也宽慰道:“老太爷过世是在半夜,你们冲撞是在前日,你不必太过自责。”

    平安抹了一把眼角,“老太爷是好人,那天弄脏了他的袍子和靴子,他都未责打小人,他被气得站不住,小人将他扶到一旁坐着,他还问小人是不是在厨房当差,倒的厨余都是何处的,也未让小人赔袍衫靴子,小人当时便怕他病倒,忙去叫谢管事,小人没想到他那日夜里就去世了,就算老太爷没有忌恨小人,小人祭拜他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好好一个人忽然暴病而亡,李芳蕤都听得唏嘘,但秦缨却蹙眉看向江嬷嬷,“那位老太爷对下人如此宽厚亲善吗?”

    江嬷嬷有些迷惑,委婉道:“老太爷当了大半辈子的一家之主,若说最宽厚,那还是对三老爷和两个孙儿最宽厚,便似大小姐说的那般。”

    谢清菡前夜来府中说过,即便谢星麒真的杀了人,谢正襄也要替他遮掩,谢文舜显然也是同一类人,秦缨眉头皱的更紧,又去看平安,“他怎问你倒何处的厨余?”

    平安吸了吸鼻子道:“当时那些脏东西倒在了老太爷的靴子上,里头有些药渣,老太爷看到了,便问起来。”

    秦缨心弦微紧,“药渣?”

    平安不住点头,“是,我们老爷在吃药,前阵子岳师父也喝过一阵子药,小人负责倒整个府里的杂余,因此那潲水桶里也有药材。”

    秦缨眼瞳微缩,“那你如何回答的?”

    平安莫名道:“小人便照实说了,也说近来岳师父也在用药,至于我们老爷,老太爷自然知道他一直吃药的。”

    平安不知秦缨为何有此问,但见她容色沉肃,亦紧张起来,李芳蕤也看向秦缨,“怎么了?难不成有何古怪?”

    秦缨心跳的微快,对平安道:“岳师父这两日还在吃药吗?”

    平安摇头,“没有,他不必吃药了吧。”

    秦缨指节微收,攥紧袖口道:“可还能找到岳师父的药渣?”

    平安蹙眉想了想,“他多日不吃药了,那些潲水运出去,都倒到河堤下了,不过岳师父院中有个装杂余的竹筐,那框子脏得很,或许会沾着些残存的药渣。”

    秦缨看向谢正彦的府邸,“五老爷他们可在?”

    平安摇头,“不在的,他们都去三老爷府上送葬了。”

    秦缨面色一肃,“那劳烦你走一趟,看看那竹筐里有何残余,若有麻烦你刮下来交给我,我就在这廊道里候着。”

    平安连忙应是,小跑着回了谢正彦的府中。

    他一走,李芳蕤蹙眉,“你怀疑那药渣有问题?”

    秦缨点头,她秀眉纠结在一处,像在苦思什么,众人一时不敢多问,皆默不作声地站在廊道之中,可刚等了没一会儿,一个翊卫从谢星阑府中上了廊道,谢坚看到来人,立刻迎了上去,来人对谢坚交代了两句,谢坚又忙到秦缨跟前。

    “县主,是昨日留在揽琼斋的人,他们说今日一早,那卢师傅便带着一样物件进了东府,后来经过查问,得知卢师傅这两日一直在用拿走的那块羊脂玉雕刻玉佩,且还是一块麒麟纹玉佩,负责给卢师傅端茶倒水的小厮看到过雕刻玉佩的画纸。”

    “麒麟纹?”秦缨很是惊讶。

    一旁江嬷嬷也道:“六公子和七公子便有麒麟纹玉佩,是老太爷当年赐玉给的。”

    秦缨心跳得越发疾快,连忙道:“那卢师傅在何处?可能请进府中来?或者将那见过图纸的小厮请进来也行!”

    谢坚忙点头,“自然能,您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别说请了,您但凡想见他,他不来也得来!揽琼斋距离谢家巷不远,小人亲自去!”

    金吾卫在这小小江州,自无人敢违抗,秦缨也没工夫计较太多,肃容吩咐道:“那便将人请来,越快越好——”

    谢坚领着翊卫转身便走,秦缨这时对跟着的沈珞道:“你出去请个大夫来,寻常大夫即可,也是越快越好。”

    沈珞应是,转身便走,一旁的江嬷嬷不解其意,但秦缨目光清寒,不容置疑,她虽未多问,神色却紧张起来。

    这连串吩咐也让李芳蕤满脸迷惑,“缨缨,到底怎么了?”

    秦缨只看向谢正彦府邸的后门,“东府之中古怪太多,但我还不确定,再等等——”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平安终于捧着个纸包从耳门出来,他小跑到跟前,喘着气道:“只找到这些,已经辨不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