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处置（下）

    黑田如水这人野心太大，历史上他就在关原之战的时候，在九州拉起了一只浪人队伍，几乎打下了整个九州。

    事后对德川家康说我是在替你讨伐西军的大名，但是实际上他连东军的大名也一并攻伐了。

    出于拉拢黑田和稳定九州的必要，德川家康对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仅仅是勒令其蛰居罢了。

    但是秀家是绝对不会放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出现的，这一次庆长之乱黑田如水的表现还不够亮眼吗？若是没有黑田如水的建议，丰臣秀次估计都不了摄津国内。

    但是也正是黑田如水太过耀眼，恰恰是秀家口中大老虎的标板。

    “改易......切腹？是不是有些严重了？”说话的是前田利家，本来作为东军的派系，他不会为西军大名说话。但是秀家开头就把基调定的这么高，着实让他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

    他的话音落下，丰臣秀贞又一次对着他怼道：“天下都被这些野心之辈搞乱了，中纳言怎么还为这些人道不平了？

    是了，我记得了。您的儿子可是领着前田军越境勐攻金泽城的。即便是丰春大纳言的书信和天皇的昭命送达都未曾停歇的。您是怕黑田家的祸事牵连到你的头上吧！”

    丰臣秀贞的发言直接把前田利家怼的气血翻涌，他一只手指着秀贞，眼神看向秀家的方向。毕竟在他的印象中，此前秀家的态度可是想要对前田家的操作想这些忽视的。

    但是看到秀家半天没有给自己说话，他只能自辩道：“我只是觉得黑田家多少也算是丰臣家谱代众了，如水对丰臣家的创立也是有功勋的，就这样直接改易并勒令切腹是不是太过严重了？或许如水也是受人挑拨这才犯下这般错事的。”

    本来就主张严惩的浅野长政虽然与前田利家过去的关系不错，但是在其站队茶茶之后自然也不会顾念往日的情分了。

    他直接打断前田利家的解释怒怼道“丰臣岐阜是受了蛊惑，黑田如水也是受了蛊惑，敢情西军这边大名全是忠良之臣，那么庆长之乱难道是下面普通武士发起的吗？

    刚刚听郡山殿下说，前田殿下你的儿子也介入其中了是吗？维护儿子的心我能理解，但是切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在秀家的大框架中，秀家确实要对前田家进行削弱，但是绝对不是在和谈还没结束的现在。

    眼见局势就要失控，秀家连忙施以援手说道“前田殿下向来是心善的，况且黑田殿下与他又是旧臣同僚，心中难免会有所偏向，诸位切勿多心。”

    秀家这话说的看似是在为前田利家辩解，但是对前田利长攻打金泽的话是半个字都没说，且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前田利家身为五大老偏袒黑田如水的意思。

    在座的大名有哪个和黑田如水不是故时的同僚，就你前田利家了不起帮他说话，我们都是坏人咯？

    听道这些话的前田利家直接气火攻心，把头撇向一边再接下来的商议中都选择闭口不谈。

    前田利家都不说话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再去为那些“逆臣”辩解。倒是秀家继续说道“我们只是提出一个基础的方案来。

    毕竟涉及到双方大名的惩戒问题，此事并不是最终的决议，等会儿我们会与双方单独会面，确立最后的惩处方案出来。”

    秀家的话音结束，五大老和三中老这边便开始了各抒己见，很快有关大名的惩戒名单初稿就此出炉。

    首先是西军这边，黑田如水作为丰臣秀次的替罪羊被要求切腹，黑田家改易。丰臣秀次本领将会被要求让渡出尹势一国20万石的领地。

    丰臣秀保本领自和歌山城10万石转封尹势长岛5万石。

    龙造寺政家减封半国至肥前半国15万石，本城左贺城不变。作为龙造寺家家老的锅岛直茂被要求独立，领原本龙造寺家的小城、藤津两郡7万石。

    其实大家都知道，龙造寺家现在是锅岛直茂掌权。西军中主要的统兵将领也是锅岛直茂。

    但是秀家却对龙造寺家减封一半，反而让始作俑者锅岛直茂独立并获得了表面上的加封，就是想要让锅岛和龙造寺家在肥前引发矛盾点。

    这样一来锅岛直茂就必须要在大老中找一个靠山，而与之相近的筑后两位大名都是秀家的盟友，他就很有可能与秀家靠拢。

    所以说虽然名义上是惩戒大名，但是在实际操作的时候，其中的有隐藏了许多龌龊，但是这就是政治。

    土左吉川元长也是被石田三成等人多次点名的存在，在东军的口中是与丰臣秀次不相上下的逆臣。

    依照道理最起码也是要与黑田如水同罪的，但是在毛利辉元的帮助下，被除以转封丰前小仓5万石的安排。

    另一个主力部队小早川众，他们是为了帮助大名复国这才在西军奋战的。但是作为大名的小早川秀秋确实没有参与其中。

    另一方面秀家答应了要给小早川秀秋复国，便以朝鲜之战中小早川秀秋受大坂奸臣诬陷为理由为其辩护。

    此事得到了毛利辉元、浅野长政的一致赞同，但是却被上杉景胜和德川家康极力抵制。

    上杉景胜性格使然尚且可以理解，德川家康为什么会抵制小早川秀秋复国着实让人费解。

    最后决定功过相抵，以参与骚乱的小早川家老切腹为条件，小早川家在丰前复国，领有丰前中津13万石的安排，相比较最初的筑前50万石大幅消减。

    安国寺惠琼被转减封至丰前田川郡3万石，至于剩下的部分大约5万石的零星领地，秀家打算送给毛利家一颗甜枣吃。

    这就相当于让毛利两川半回到毛利体制之内了，而丰前国便向的加封给了毛利家。

    土左长宗我部信亲，知行减封1/3，去掉尹予的部分领地，仅保留西土左半国。福岛正则原本被要求从伯耆米子转封日向宫崎12万石，知行消减1/3。

    这里是加藤清正的领地，随着福岛正则的转封，加藤清正势必会获得一轮加封。

    其他如阿波蜂须贺家、宇喜多诠家、小出佑忠、立花宗茂、原田统增等大名秀家建议让他们在接下来的重修大坂和京都中出更多的力来作为惩罚。

    东军方面，违反停战命令的小西行长被要求在六条河原斩首，小西家改易。

    此事事关天皇脸面，是此前一言不发的近卫前久坚持要求的，实际上也是秀家的态度，只是借着近卫前久的口说出来而已。

    其他的大老与小西行长本就不熟，自然不会为了小西行长去触怒天皇，所以对小西的处置几乎没有讨论便被定下。

    接下来是石田三成、增田长盛、前田玄以、大谷吉继、仙石秀久、加藤嘉明、胁坂安治等人的处置。

    说实在的，对东军大名的处置最为繁琐，因为他们这里没有特别大的大名，都是几万石左右的小虾米，所最后东军这边誊录的名册比西军这边长了不少一点半点。

    前田家被减封至2万石，改封河内饭盛山城。他的儿子前田秀以有功，被保留丹波龟山城2万石的知行。

    增田长盛从大和郡山10万石（包括九州丰后3万石），减封至和泉和个山5万石，石田三成从近江左和山城12万石，减封至摄津有冈7万石。大谷吉继由越前敦贺5万石，转封至摄津高槻5万石。

    仙石秀久作为防备秀家的东方总大将，又是此前明石防线的副将，反而被剥夺了伯耆的本领，再次被除以流放的刑罚。

    加藤嘉明被要求从备中转封九州臼杵城5万石，其他各种小大名多有被减封改易的存在，只是因为知行太小不作细列。

    如果说东军中最无辜的，恐怕就是片桐且元了。在讨论庆长之乱的根本原因时候，作为秀吉近侍笔头的他直接被拉出来打上了祸源的标签。

    理由是作为秀吉的近臣，却连秀吉临终的遗言都不能确认，事后还不能辅弼幼主和淀夫人稳定朝局，以至于出现丰臣家内部攻伐的情况。

    与小西行长被要求拉倒六条河原斩首不同，他被准许保留了武士的尊严，大老们一致同意要求其切腹谢罪。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秀家是想要砍了茶茶，但是谁她拥有豁免权呢？只能让下面的家臣替她受过了。

    当这份五大老、三中老、三名十人众成员再加上秀家和近卫前久等人合议的惩戒名单送到丰春秀次和石田三成面前的时候，双方都表示出了抗拒的态度。

    秀次这边自不必说，他把自己的知行看得比什么都重，一下子就要消减其20万石，他又怎么可能同意呢？

    而他的副手黑田如水在看到要自己切腹，黑田家改易的条件之后脸黑的不行，在看都自己老大丰臣秀次抗拒的态度之后，他也表示大老对西军的这番处置实在太过严厉。

    但是当秀家拿出对东军的处置，在看都小西行长斩首和片桐且元切腹的条件之后，黑田如水这才相信大老们真的把一碗水给端平了。

    这时候的他心里大概率是明白自己恐怕是非死不可了。当然他也表示自己可以死，但是这番处置恐怕很多大名都不会接受，想要让大老们能够宽以仁政。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就是想要用自己的死来从其他大名那边讨来一份人情，去替黑田家说话，最终可以帮助黑田家回复大名的身份。

    而丰臣秀次那边也表态替黑田如水说话，毕竟他也清楚若是跟随他的下属换来这么残酷的解决，他在大名那边的名声就真的臭了。

    他甚至愿意用接受20万石的减封，来换取对黑田家的从宽处置。

    最后秀家同意了他交换的要求，以尹势一国20万石减封，换来黑田如水的性命，但是必须要去高野山出家，与此同时黑田家被从丰前中津14万转封丰后杵筑4万石。

    福岛正则自然也跳了起来，他表示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减封而立花宗茂等人却没有？

    秀家当即表示道“他们及时悬崖勒马，并为参与后面的骚乱，因此大老们决议对其从轻处罚。”

    福岛正则随即又表示道：“那么为什么蜂须贺家政没有被处置，他参与了后面的战斗。”

    “因为德岛殿下是十人众之一，况且他虽然参与了后面的骚乱，但是从头到尾并没有特别出格的表现，并没有在战场上逞勇好战。”秀家回应道。

    蜂须贺家政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因为自己打仗划水而受到轻判。

    坐在下面的福岛正则明显不服气道：“我也是十人众之一！”

    “所以殿下才被转封并保留了12万石。以你的罪责并不比黑田如水低多少！”当然秀家也不忘将这口锅丢给东军那边。

    “这也是大坂那边的意思，如果不对你进行严惩，大坂那般很难同意和谈。这已经是我为你争取到最好的条件了！”

    事实上秀家这番所说辞是有说服力的，在与丰臣秀次这边谈判之后，秀家再带着五大老们去和石田三成谈的时候，石田三成就对小西行长斩首和片桐且元切腹的事儿据理力争。

    除此之外他还拿秀家处置西军将领过少为理由，认为秀家有意偏袒西军。

    也不看看东西两军的大名组成，西军大部分都是十万石以上的大名，每削一个都是伤筋动骨地方上药震动一下的存在，可不得慎重一点嘛。

    但是东军这边的大名大多不过1~3万石左右，改易起来毫无压力。再说了西军黑田家减封10万石，都比得上东军减封5~6个大名的知行了，你不能光看数量不看质量啊！

    石田三成最后甚至指着宇喜多诠家说道“殿下说要对十人众进行宽宥，所以对蜂须贺及福岛从轻了处罚，那么赞岐宇喜多呢？

    作为西军肱骨的宇喜多，不仅供应了粮食还供应了船只、军备，为什么他们也能保全本领，莫不是殿下有意偏袒吗！”

    事实上宇喜多的茬刚刚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刻意的没有提及，或许大家都有意的去规避这位秀家亲族外戚大名，别人不去点他秀家也没有道理拆自己堂兄的台。

    但是现在被石田三成之间点名出来，秀家就得作出表态了“那便将宇喜多转封安房馆山5万石，减封13万石。不知道这样的处置治部满不满意？”

    石田三成显然没有想到秀家这面容易退步，他本来是想要以宇喜多要挟秀家对东军大名从轻处置。

    谁知秀家直接就一刀砍在了自己堂兄的头上，而且直接砍了近3/4，甚至要比吉川元长等人还要狠。

    石田三成陷入了一阵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表示这样条件他很难带回大坂去，希望五大老们可以再展现宽宥，为此他愿意去替小西行长和片桐且元斩首并没收领地。

    这个时候就该近卫前久和德川家康说话了。近卫前久明确了小西行长违反皇命，必须要斩首的要求。

    即便从宽处置，也要如平宗盛、平清宗父子一样，在别处切腹自尽之后，首级送往六条河原示众。

    总之，小西行长逆臣的标签是被标定了。倒是德川家康开口了，他表示小西行长毕竟有朝鲜的功勋在，朝鲜的功勋还没有赏赐，要是能得到天皇的特赦，功过相抵之下或许可以判罚一个知行没收的惩罚。

    至于片桐且元，他的锅确实有些大，身为秀吉的近臣，秀吉的遗命是从茶茶口中听说的。事后也确实没有辅弼好少主和茶茶，导致局势变成了这样，切腹是作为主公近臣必然的结果。

    石田三成还想争取，但是片桐且元自己放弃了。他制止了石田三成说道“关白殿下故去之后，臣下就应该随关白而去。只是当时情势危急，不忍抛弃幼主这才苟且偷生。

    诸位大人说的有道理。身为近臣却不闻主公遗命是我的罪责，我这便亲自下去询问主公！”

    不得不说片桐且元这番表态还是颇有武士豪情的，即便是要他去死的秀家都给他的态度感动。

    很快随着对涉桉大名处置的确立，这份草桉在与会大名间宣读。受到减封的西军大名无不哭丧着脸祈求宽恕，而东军方面则表现的相对平澹一些。

    或许是他们这份协议还需要送回大坂交给茶茶最终确认的缘故，他们的内心抱有一丝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