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断臂少女

    五月二十一日。

    从昨夜开始，天空之中就阴云密布，月光稀薄的很，只有偶尔才能透过流动的云拂下一点光来。

    直至清早，依旧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从连绵山峦的朦胧黑影至宿舍的旁边，都可以听到微弱的雨声。联邦的大楼上方，有团厚重的黑云。

    一些瓢虫在草地的缝隙里避雨，脚下的泥土逐渐湿润。

    一架飞机，没有被这场雨耽搁，落到了停机坪上。

    这时候联邦很多人都未醒来，在熟睡当中。

    可有几位早些便在停机坪旁边等候，最前面的那个撑着一把黑伞，在这样阴湿的天气里，伞下的人依旧穿的很薄，衬衫配包臀裙，脚上踩了一双高跟鞋。

    雨滴顺着伞落下来，地上巴掌大的水洼被滴水溅起，有些水分子沾到高跟鞋的鞋跟上，顺着黑色圆柱滑下来。

    穿着这鞋子的人是顾清婉，此时她表情冷艳，眼神也很淡漠，盯着刚停靠的飞机舱门，长发在凉风中微微飞扬，又落回到肩上。

    她接到任务来这里等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名罪犯，由于对方的身份实在不一般，危险性很高，她必须亲自来监督。把这件事交给其他人的话，顾清婉放心不下来，并且当初这个人是由她逮捕的。

    飞机的舱门打开，在她旁边的士兵走了过去，手中持着枪械，严阵以待，守在舱门阶梯的两侧，丝毫不敢放松。

    一个稍显瘦弱的女人身影，出现在了那里。这女人穿着深紫色的紧身衣，身材孱弱，长发被束起垂在脑后，额前是很齐整的刘海，她的特点是眼睛很好看，里面的疏离淡漠之感能觉察的出来。

    即使她断了一只手臂，可身边的氛围，有一种淡淡的......杀气。

    两位护送的士兵，紧密的贴在她的身边。

    下了飞机，连伞都没有举，她就这样暴露在飘飘洒洒的雨里面，紧身衣不一会就沾上了些水渍，只不过她全然不在乎。

    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并不是华夏人，只不过长了一张亚洲面孔，看起来年纪也不大。

    周围士兵如此戒备，自然是因为她是职业杀手，还曾经接到过刺杀当时身居两院院长位置的江城的任务。

    九月，这是她的名字，樱花国德川家族死士。

    曾经在全球会议上公然暴露那个暗杀阴谋的证人。

    随着她走下阶梯，哗啦哗啦的锁链声音，有些刺耳。

    士兵拿出钥匙，弯下腰，将九月的合金锁链打开，又接过来另一个人递过来的圆环，套在了她的单手双脚上。这个圆环的遥控器在顾清婉的手里，只要按下，九月顷刻间就会被炸断手脚，成为走动都费力的人棍。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人道，可对待别国杀手，向来都不需要仁慈。

    九月抬眼，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看见了缓缓朝自己走过来的这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她顷刻之间瞳孔猛缩，甚至忍不住身体猛地变僵硬。

    昔日夜凉如水的皎洁月光下，那个能在高楼大厦之中随意穿行，浑身可以出现机械触手的恐怖女人，噩梦般的回忆涌入脑海。

    九月短短十几年的人生没有害怕过什么东西，自己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不知道割断了多少同伴的咽喉，又刺穿了多少大人物的心脏，经历考验无数。可唯有这个非人类的产物，让她面对起来浑身发颤。

    这一刻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华夏敢放任她离开冰冷监狱，重回人间。

    因为这个机械女人在监视着自己。

    但凡自己露出一点违抗的意向，恐怕立即就会身首异处。

    只不过，在之前的一次审讯之中，顾清婉非常明确的告诉过九月，既然留下她的命，那么她就要学会乖乖闭上自己的嘴，关于机械人的事情决不能够外露，一旦九月有说出去的意思，顾清婉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不管他躲到哪个地方，都逃不脱死亡的命运。

    这话听起来口气很大，九月却不敢有任何的怀疑，她心里隐隐觉得顾清婉绝对能够做到。

    作为世界范围内顶尖的杀手，德川家的死士作战素质非常高，她那次在凤阳街挑选的刺杀江院长的位置更是万无一失，可偏偏一瞬就被发现了。作战之中，她更是毫无还手之力被砍断了一只手。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顾清婉的实力高出了她无数个层次。

    这次九月还不知道，自己被特招来联邦，是为了什么。按理说像她这样的杀手，是要处以死刑的，顾清婉许诺让她出席全球会议的话能保全一条性命，但也要在监狱里呆到死。

    九月一直觉得自己不怕死，可是啊，临到死亡面前，她还是抓住了生的机会，哪怕是终生监禁呢？

    死，多可怕啊，什么都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任何景色了......成为了一具脸色苍白的尸体，散发尸臭，进了焚烧尸体的炉子，皮肤骨头都燃烬成了灰，灰再成为滋养花卉的肥料。

    最让九月心酸的是，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唯一的身份标识是德川家的一员。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她的养母也死了。

    世上真正的死亡从来不是失去生命体征，而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死掉，那你会彻底湮灭在历史长河里。

    这个樱花国少女，不想连座碑都没有。

    顾清婉走到了她面前，身边的士兵自动往后退避，雨丝落在黑色的伞上，九月感觉到了一丝庇荫。

    “这次叫你来，为了执行一项任务，做好了，你可以提一个要求。当然，不要试图有任何违抗，尽心尽力一点我尚且会给你好的待遇。”充满御姐味道的磁性的声音响在九月的耳畔，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温柔。

    “什么任务？”

    “对你来说，并不难。也不是......叫你去卖命。”

    “我的命对你们来说一文不值，你想要拿去我也没办法，对吧。”

    “很好，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顾清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继而九月又说，“那我想要自由，可以吗？”

    “这要求有点过了，重新想一个吧，不急，你有时间慢慢想。”

    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后，九月并没有太过意外，她也只是说笑而已，世间就算有奇迹发生，她也逃脱不了被众生监禁的命运。

    说着，顾清婉转过身来，向联邦内部走去，九月在后面跟着她，而最后则是几名士兵充当尾巴。

    “要你来给几个年轻人当老师，教教她们樱花德川家的武士刀技，据我所知，流传几百年的德川家刀是现在已知最精巧的最有杀伤力的，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足够强大技艺又纯正的老师，你刚好是合适的人选。这个任务不难吧。”她一边走一边说。

    而九月，听着，同时怔怔的望着前面这些高楼大厦，充满科技感的一切让她有些在梦中的不真实。联邦的城池像未来产物，盘旋攀附楼宇的天梯随处可见。抬眼望......那个直插云霄看不见头颅的巨大战姬，更让人肝胆发颤。

    她屹立在天地之间。

    这一幕带给九月震撼，甚至让她忘了回答顾清婉的话。

    “嗯？”冷冷的眼神扫过来。

    “不难......确实不难。”她慌忙回答。

    “另外，你的身份要对那些年轻人保密，她们无论问什么，除去刀技问题，都要缄口不言，泄露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两人说着，顾清婉领她到了一栋小楼前，她从自己的兜里掏出来个胸针，看起来蛮有科技感的样子，亲自替她卡到了紧身衣上。

    继而，她温柔如恶鬼一样的声音轻柔响在耳边，“现在，你暂时是联邦的一员了，准备迎接你的学生吧。”

    早晨九点十分，九月在异常宽敞的正厅里跪坐着，她屁股底下是散发着好闻木材味的地板，远处有着几个特殊材料制成的假人，墙壁上悬挂的一把把精工武士刀，闪着寒光。她非常感兴趣的打量着这无数把刀，真不知道联邦是个怎样神秘的存在，这个组织的财力支撑应该要比她之前效忠的德川家族高出无数倍。

    悬挂着的每一把刀，都是来自世界各地名家打造的好刀，并且看程度全部都是崭新的，也就是说这是在短时间内赶工做出来的，且全部未开刃。

    什么样的力量能够驱动这些名刀锻造者不辞劳苦，日以继夜的做刀？

    要知道，凡是名家，都是有自己特殊的脾气的，做出来的刀也是有价无市，看心情工作。

    最右侧的那一柄，九月认得，樱花国北海道著名的一个铸刀老头的工艺，他向来不认钱也不认人，只为有缘人赠刀。

    这悬挂的几百柄，价值怎么说也得论亿来估量了。

    九月的面前摆着一些切片面包，一杯水，几颗水煮蛋。

    她慢条斯理的掰开吃了一点点，把餐盘撇到了一边。

    挥刀前不可以吃太多东西，要保证最佳的状态，人一旦吃的太饱身体机能便下降，困乏之感上了脑，动作就做不到完美了。

    九月作为职业杀手，有很多本能一直保持着，比如时刻让自己处于战斗状态，只要拿起武器就可以厮杀。

    她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学生是谁，静坐在原地，大脑放空，竟是进入了一种很安静的打坐状态。

    其实九月算不上美，脸颊很普通，五官凑在一起说不上惊艳，可她给人的感觉却是很耐看，身上的气质更是有种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疏离，挺吸引人的。

    而就在这武器厅的外面，不足两百米处，已经有十几位学生走在路上，跟随导员过来了。

    这些人中为首的导师是芯片领域世界第一人万兴言，他从华夏特区的导员现在已经升职到了管控所有特区留下来这部分人的导员，总共也就十几个人吗。

    性格比较活泼的祝一白在语言都不太通畅的情况下，竟然结识了不少朋友，现在正和其他专区的人聊着。

    洛小璃几人有意的和另一边的阿黛拉，拉开了距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们一有空便眼神交锋，要不是出了明文规定不许内斗，不然她们真的要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

    眼下，赵雪柔和柯冰聊着什么。

    “哎，你说这个新课程的老师是男是女啊，会不会很凶？万一喜欢骂人怎么办。”

    “柔大小姐，拜托你搞搞清楚，喜欢玩刀的那部分人哪个不是霸气侧漏，杀气四溢？说不定不止骂人，还要体罚。”

    “啊，持武士刀的不一般都是风流倜傥，或是动漫中那种又丰满又漂亮的女人吗？很酷很飒的那一种！抽刀断水水更流。”

    “你动漫看太多了，我有预感，我们这新课程的老师绝不会是善茬。”

    赵雪柔听完之后倒吸一口凉气，又把目光看向洛小璃，“万一真的体罚怎么办，小璃。”

    “不犯错不就可以了。”

    “是人哪有不犯错的啊，唉......”

    “我倒是对这武士刀挺感兴趣的，想象一下自己持刀搏杀的画面，有点意思。”洛小璃眼中闪出一点危险的光芒，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的病态基因蠢蠢欲动。

    等到自己学会这刀技，岂不是任哪个狐狸精前来都能一刀削首！届时谁敢靠近江城，先要问问她同不同意。

    那势必是很爽的一种经历。

    走着走着，即到了武器馆门口，这四四方方的正厅周围全用的是落地窗一样的设计，站在门前已经能看到琳琅满目无比精致的几百把刀悬挂着，对于喜欢收藏武器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堂。

    哥萨克骑兵刀，尼泊尔刀，苗刀，日式钢刀，仿版妖刀村雨。

    应有尽有。

    万兴言转过头来对着学生们说，“行了，我领你们过来任务就完成了，自行认识一下新课程的老师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在武器厅周围，有无数士兵把守，出了任何事情它们都会汇报给上级，并且学生上课时的一举一动也会报告上去，根本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这些学生可是宝贝一样的存在，更不用说现在身处联邦之内了。

    可惜，万兴言说的话没太多人听。

    学生们此时的目光，共同落到了那个跪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极其安静的断臂少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