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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回到家,已是中午。 语娟一进家门,就遇到正好要出去打工的尹弟。 见到一夜未归的姊姊,尹弟只是微笑说:「姊,天祈哥哥他很担心你,昨晚打了两、三通电话一直问我你回家了没。」 「喔。」她换上室内拖鞋,淡淡应了一声。 听见那毫不在意的应答声,尹弟半推开门,在出门前忍不住回头问:「你不打通电话给他吗?他到早上都还打电话来问。」 「没关係,如果他打来,我再跟他说就好了。」 见她拋下那句话就朝客厅走去的背影,尹弟已经不知道该说甚么了。如果天祈哥哥敢直接打给姊,他又何必要来问自己呢?也就是说,姊应该没打算告诉他昨晚去哪。 不过,本来嘛,天祈哥哥就没什么立场担心姊,姊也没那个责任要向他报告自己跟谁出去。想到这,尹弟不禁在心里暗暗为天祈感伤了下。 但语娟也不是就没把天心的关心当作回事,而是知道反正等会在酒馆就会见到面,也没有必要打电话,而且也的确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跟他报备自己的行程。 晚上六点半。 看见在家门口等她的男生,语娟不知为甚么,一点也不意外。那怕脚伤早在一个礼拜前就好了,他没有理由来接送她,她也一点都不意外他出现。 「我自已去就可以了。」她勾了勾嘴角,眼底没有笑意。 「没关係啊,反正我也要去,就顺路载你一起去。」他灿笑。 不是不想拒绝到底,而是再纠缠下去可能会迟到,所以语娟还是上车了。一路上,她以为他会开口问她昨晚去哪,但他就只是开口提了一些电影明星,话题始终围绕在美国的电影,没有出界。 「帅哥,你又来啦!」进到酒馆,老闆立刻热情地向他打了声招呼。一直到自己亲自送语娟来酒馆,才知道原来这家店有后门。除非是搭计程车才会在正门下车,不然语娟上班都是从后门进来的,下班才从正门离开。难怪之前都没见她从正门进来。 「怎么样,目前进展到哪了?」老闆走到他的桌边笑问。 看见坐在位子上天祈只是看着菜单乾笑,老闆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要气馁啊,joanna本来就是那样,你要一步步让她信任你。」 此时,正好有一对客人进来,老闆没有多聊就走去招呼他们了。不过,一个女服务生倒是在老闆走后非常自然走过来,直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一点服务生的模样都没有,让天祈立刻就想起是两周前在这帮忙的老闆的姪女,也是语娟的大学同学。记得语娟叫她芳婷。 「虽然你们是老同学,但你是真的想追语娟吧?」芳婷开门见山问,真是太直接了。 天祈没有否认,选择微笑默认。 「既然如此,我那天说的话就不收回了。你应该知道语娟不是那种玩玩就好的女人吧?如果你敢背叛她、欺骗她,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如果单纯只听着那句威胁的语气,会觉得真是非常有义气,但如果看到她脸上那道锐利的眼神,则会觉得非常有杀气。有生命的危险。 「我知道。」可是,他就只是勾起脣角,不视这句话为一个威胁,视这为理所当然的事。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她不带希望说,目光不再停在他脸上,「她已经禁不起更多的伤害了。」 「伤害?」虽然后面那句音量不大,似自言自语,天祈仍听得很清楚,「请问以前有发生过什么的事吗?」 「你不知道?」她有些讶异,「你真的有心要追她吗?连这种事也不知道?」 后面那句反问刺中了他的胸口,他苦笑。 见他真的不知道,芳婷无奈叹了口气,手托着下巴说:「你不会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接近语娟的男生?」 「因为你们是朋友?」他不确定地说,立刻换来一个「你给我认真想想好吗」的斜睨。 于是,天祈陷入了认真的思考。 半分鐘过去,随着他呼吸一滞,眼底瞬间亮了起来,不自觉地望向了芳婷。 芳婷也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但她仍慵懒地用手撑着脸,眼底却隐约多了份哀伤:「语娟大学时被男朋友劈腿过。」 「对方是中文系系草,他一开始跟你一样只要是语娟的班,就会和朋友来这里听她唱歌。后来还跟语娟选了同一门通识,于是两人越来越熟,大二时就在一起了。」她叙述道,「但追到手后却对语娟的态度越来越冷漠,我们想可能是热恋期过了,所以并不在意。直到有次在别系的舞会当场抓包,才听说他那个人非常花心,在跟语娟交往时,私下还跟不少女生在交往。」 抬眸,芳婷定睛望向他,语气里掺杂的不知是讽刺还是感伤:「而且你和那个男生的眼睛有那么点神似,特别是微微上吊的眼角,让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感到很不顺眼,所以语气才会那么差,跟你说声抱歉。」 闻言,他微微笑,表示并不介意,但笑意却没有延伸到眼角。 虽然眼睛的形状有几分相似,都是明亮有神的澄澈大眼,就算眼角微微上吊也不会让人觉得是丹凤眼,属于年少轻狂的那种自信,乾净而没有一丝的污染。可是,眼前的这个男生却不只有眼底,连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都非常乾净。 更难得的是,他已经是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却有和十九岁大学新鲜人相似的澄澈。那么十九岁时的他,是不是有比现在还要加清澈的眼睛呢? 「不过,语娟的直属学长对她非常好,也非常专情,在他们分手后一直陪在她身边,若不是被劈腿的关係,可能也不知道有这么爱她的人。」她露出一抹感伤的微笑。 「那他们最后有在一起吗?」天祈问。 「有是有,不过只交往一年就分手了。」她说,「而且提出分手的仍是语娟。」 第一次见到语娟,她只觉这个女生的存在感非常低,不只没参加学校任何的社团,就连系上或班上的活动也从不参加,好像拒一切于千里之外。 她原以为她和这种女生不会有任何交集,直到一个月后,她到叔叔的酒馆应徵服务生。由于外型可人,态度也很认真,试用第一天就录用她了。 也从那时候起,她才慢慢了解到,语娟之所以对任何事物都如此冷漠,是她的父亲在暑假时意外过世了,她肩上扛着的责任太过沉重。为了筹到律师费和学费,她每天都得打工,主要是兼家教,没家教的那几天就来酒馆。 有一次,主唱临时不能来,又找不到人代班,负责弹吉他的男生忽然提出让语娟代唱,说她平常这个时段都在,应该知道要唱些什么。叔叔说语娟一开始拼命拒绝,不过听到代唱费后,她立刻就答应了。 从那一天开始,原本安静无声的存在,才终于被人所听见。就连芳婷自己也没想到,一开学安静过头的女孩子,日后能够如此引人注目的女生。 成为正式的主唱后,系上越来越多人知道大一新生中有个女生在酒馆当主唱,不但唱歌好听、长相清纯、本人也非常有气质,而且还是单身,因此吸引许多男生慕名而来,也渐渐有不少男生开始追求她。 后来,虽然名花有主,但语娟在学校的名声仍然不减,所以当她被男朋友劈腿,消息也很快在同学间传开,不少人都在猜测他们什么时候会分手。 他们分手的那天晚上,芳婷约语娟出来一起吃饭,原本是想去钱柜唱歌,但由于语娟拒绝去不去高消费的地方,所以改去日本料理店好好品味一下正统的日式料理,藉此安慰她失恋的伤痛。 当一道道摆盘精巧,装饰华美的细工握寿司送上桌,语娟一脸惊叹,从没想过寿司可以是如此精緻奢华的料理。不单单只是米饭和鱼肉,摆盘和装饰都十分讲究。这令芳婷感到很欣慰,果然带她来这是对的。 然而,当一道炙烧鮭鱼握寿司送上桌,芳婷却注意到她黑发底下的脖颈处隐约有红色的印子,随即放下筷子,「语娟。」 被芳婷忽然这么一唤,握着筷子的语娟疑惑地望着她。芳婷只是迅速伸出一隻手,强行将她胸前其中一束黑发往后拨。 短暂的惊愕中,忽然意识了什么,语娟别过头,下意识以手护住脖颈。虽然遮住了颈子和锁骨上那几个清晰鲜明的吻痕,却遮不住自己脸上的羞愧。 「我记得你昨天说,你和他已经两个多礼拜没见面了,这些……」芳婷抽了抽嘴角,试图保持冷静,「他刚刚……」 芳婷问不出口,语娟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黑发重新拨回胸前。 半晌,芳婷愤然道:「那个贱人!你们都已经分手了,他居然……」 「他现在在哪,在家吗?」她倏然起身,一时间,店里的客人都往她们这看,「我去找他……」 「没关係。」她平静说,声音里没有半点情绪。 「甚么没关係!像他那种人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最好让他父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让全校都知道他是怎么的烂人!」 语毕,她准备朝店门口走去,但立刻被语娟拉住了手。 芳婷回头望向她,她松开了手,淡淡一笑说:「就因为他是那种烂人,更不值得你浪费时间去教训,不是吗?」 「但……」 「我没事,如果你去找他,反而会造成我的困扰。」 那时的芳婷不明白,明明失恋了,被无情背叛了,她怎能如此冷静,就连一滴眼泪都没流下。甚至觉得她就是如此冷漠一个女生。 直到后来的某天,她向学长提出分手,晚上来酒馆驻唱时,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一整晚都没有笑容,才明白她不是太过冷漠,而是太过善良。 她会流泪,只是不是会自己掉泪。比起自己被别人伤害,她更在意被自己伤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