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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绝但为君 75 姊妹交心意踟躕

    「天色虽黯淡,此时瞧来已是美轮美奐。」聿珏语带讚佩道:「不下凰寧、凤藻二宫呢!」

    「那是自然!那两处是朝堂,建得庄严朴素,百官奏议时才能聚精会神,与毓慈宫这供太子休憩赏玩之用并不相同。」

    「不得不说,那金乌当真好看。」

    「是呀。」聿琤轻轻搭上她的手,邀她再往深处行去,「父皇派人传口喻了没?要你后日与我一齐到朝堂去,宣读圣旨后,便要册封我为太子,你为云暘公主。」

    「我听母后说了!她很是欢喜,直说要在凰寧宫摆了家宴,邀你我前去,她好亲自道贺着咱们。」

    聿琤暗自冷笑,哪里不知皇后作何打算?「可惜了,我接下来得陪同父皇一齐接待那西荻王刘昊;家宴我恐怕无福消受。倒是咱们许久未往返桂凝池沐浴赏玩,近日天冷,我身子单薄,手脚给这朔风冻得厉害,不如找一日过去……就咱们姊妹俩,暖暖身说说话,岂不更好?」

    「好啊好啊,许久没去了……啊!就在后天了,云暘公主什么的……」聿珏抿着嘴,不见喜色。「我还得着手搬迁事宜,又不知得花多少时日。」

    「你别忧心!只消一句话,母后便差人给你办得妥妥的!」

    「说得也是?」

    不仅偏殿,聿琤连书斋、琴阁,连同庭院里的鹿耳池都带着聿珏赏玩;即便聿琤未能正式入主此地,毓慈宫已是带了些许人味,许多常用器物皆一应俱全,足见聿琤早已做足了准备。

    「大姊,你先前为长公主时,就已经勤于政事了,受封为太子之后,又当如何?」

    聿琤侧首,发现聿珏双眸莹灿,是真心发问来着。「父皇有意要命我续掌吏部,皇宫内开支用度也让咱操份心,烦恼只多不减呀!」

    「那我呢?」

    「你?」

    「嗯!」聿珏挽紧了聿琤,触及玉掌冰凉,急忙解下披风来给聿琤围上。「天冷,大姊不像我有湘君陪咱练武强身,你担子重,可别冷着了!这雪貂披风暖,给你披上!」

    聿琤本想推拒,可矮她半截的聿珏哪里愿意?双手拢紧系带,很快给她绑妥了。「多谢,确实极暖的……」她温声一叹,轻抚聿珏的发鬓笑道:「想不到我这妹子不知不觉长大了?还会反过来照顾我这个姊姊!」

    聿珏嫣然一笑,姊妹俩续往小径走去,「你呀,该做什么不由我说;不过像你现在这样练武习字,日子是也快活舒心。」

    「总不好老是这样过吧?」聿珏却是一叹,引来她侧目。「我是说……好像只有咱被晾着。」

    「这倒奇了!你与我说说,当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不好么?」

    聿珏摇摇头,「不是不好!只是、只是……聿珏见你与聿璋都这么辛苦;我问过聿珶了,她说她打算与既琳习医,学成后当个照料咱们的御用大夫!好像只有我……没派上用场。」

    聿琤瞧她一脸苦恼,想来是真不愿只给皇后保护在羽翼之下。「要得个差不难,难就难在……母后那一关!」她扬起指来,「我与父皇要是哪个人把歪脑筋动到你头上,准给她教训个满头包。」

    「可是我……」

    「母后怎般宠你的,你应是心知肚明;她呀,我看她巴不得在你及笄之后就把你给嫁了,好让你专心生个娃,待在宅子里相夫教子。」

    「我不想嫁!」就说受封公主什么麻烦透顶!聿珏使性子般的跺了跺脚,「你们最近怎每个人见着我都向咱提婚事?谷燁卿是这样,你也是;姑娘非得嫁人不可?我瞧既琳、少懿姊等才女不都没嫁人,还不是一样乐得逍遥……」

    「欸!你不一样,你是堂堂公主,岂能拿她们相比?」聿琤收了步子,转而托起她脸面,「才说你长大,不一会儿又使了孩子气?嫁人不坏的,你贵为公主,大可精挑细拣,挑个顺眼的;即便到了夫家,念在你身分尊贵,定是对你百依百顺。只要夫妻和乐相处,公婆那儿得过且过,又何须忧愁?」

    「唔!我……」她心头一顿,下意识地瞄向紧跟在她们身后的湘君。「我……」

    两人谈话定是一字不漏的入了湘君的耳;但见湘君沉静如昔,立于原处活像座雕像;聿珏抬眼时,她已是收回视线,「你什么?敢情心底有话,不好与大姊讲明?」

    要是没给湘君先提点过那么一回,以近日来姊妹俩的交谊,兴许真要向聿琤坦白自己与湘君之间有这么一份情意在。

    然而聿琤又哪里会不明白,聿珏此番口口声声说不嫁,为的又是谁?

    「母后什么都能依你,唯独这终身大事,可不是你想使性子就能推掉,依我瞧……她八成是连人选也给你挑好了。」

    「什么、什么人选?」聿珏脑袋里一团混乱,才想到自己曾与湘君立过誓言,如今听了疼爱着自己的聿琤这样说,就算是将自己与湘君的事托出,恐怕处境也不会转好。

    「我不清楚,但她肯定心里有数。」低低的说出这句话,眼睁睁的看着聿珏的神情在她眼前转为慌乱。

    一阵风起——稍稍吹乱了聿珏的发丝,聿琤若是心狠,肯定还要再叨唸个几句,落井下石。

    眼角瞥见了雪貂披风的白毛,「风大,咱们进殿里去,我让少懿煮茶,给咱俩暖暖身子。」她叹了一声,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

    「我说你。」

    傅迎春正巧刷过一道金漆,举袖抹汗吁着长气,回头却是给裴少懿叫住了。

    「找傅某何事?」

    「瞧你这涂了又涂,何时会完?殿下再不过两日便要入主东宫,这金乌若还未完成,岂不惹人笑话?」

    这还真是……一心为主?讲起话来尖酸刻薄,不留情面。「上完这道等两个时辰后再上最后一道就行了;依您所见,应是用不到两日吧?」傅迎春回瞪着裴少懿,微带挑衅,活像要与她槓上似的。

    说来,她才是日夜期盼着聿琤早日入主东宫的人,只因这太子之位越早到手,聿琤口中那张「太子太傅」的支票才有兑现的机会。

    裴少懿冷哼,知道聿琤之所以看上这大她十岁有馀的女人,全是为了要她脑袋里的东西。

    而现下,正是这女状元表现的大好机会。她凑近,「听着,有个忙得要你帮。」

    可别拿长公主心腹这身分来压她!她不吃这套!迎春回嘴,语调慵懒。「哦?你的?」

    「殿下的。」

    傅迎春挑眉,直视眼前这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官;早在此人十六岁进宫,而且一来便能安插在皇后身边,当时还待在聿璋身边她就已经注意到这人。

    能够在皇后身边得宠,心思细腻、做事俐落不在话下,更要紧的是那颗隐藏在漂亮脸皮底下的心计;聿琤会费尽心思将她从皇后身边要来,莫不是为了给自己瞻前顾后来着?

    然而聿琤宠信此人是一回事,能否忍得了她狐假虎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来听听?」傅迎春半敛着眼,不甚专心地望向别处,甚至以指掏了掏耳朵。

    「你……」裴少懿抿嘴,好容易才平息怒气,压低声调道:「我听说你擅作兵器,尤其是弓弩等机括。」

    「嗯,只要有材料我就能造。」

    「你听见了么?殿下与二公主相约,受封之后上桂凝池沐浴赏玩……之前是我建言,让殿下与二公主亲近,藉此降低娘娘那头的戒心,哪知弄巧成拙……」裴少懿语带自责,低头叹息,让傅迎春着实分不清究竟几分懊恼是真,又有几分是演出来的?

    「傅某明白了,你是在担心事到临头,殿下反而放了二公主一马?」傅迎春瞄向站在远处的柳蒔松,忽觉她们就当这老头的面商谈这种事儿,未免太过猖狂。

    裴少懿暗点了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

    「殿下下不了手的,做心腹的你我两人,替她代劳。」

    那一瞬间,傅迎春清楚的看见,眼前这张不下于聿琤、聿珏姊妹的美丽脸容,闪过一丝令人胆寒的恶意,以及凝于唇畔的心狠。

    聿琤与裴少懿是同类人;相较于傅迎春自认还有几分读书人的节操,她们完全是生来就要在这充满算计的宫廷里优游;两颗黑透狠绝的心凑在一块儿,会起怎般变化,不消说都能明白。

    傅迎春摇摇头,表情颇不赞同,「你要在哪里动手?」

    「我不是说了,她与殿下要去桂凝池,自然是二公主无有防备的时候;别忘了,她有金丝软甲。」那件刀枪不入的甲冑,饶是以机括射之都不见得能透。

    要下手,就得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只消在池边安插妥了弓弩,覷准时机射击便成;你有那份能耐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见她踌躇不定,裴少懿转而握住了她的手。「傅学士,你只消帮殿下……不,帮我这个忙!无论事成与否,都让少懿一肩承担。」

    「你如何承担?这是要杀头的!」傅迎春终于收拾起那慵懒神色,「殿下没说要干,如此妄动,弄不好可要招来一身腥!」

    裴少懿忽地瞇起眼来,「这么说,你是不帮了?」

    「傅某劝你别做傻事……殿下大权在握,何愁没机会下手?」傅迎春终于觉得事有蹊蹺;要想动聿珏,不必急于一时。敢情这桩计划里头,还有什么些细节是她不明白的?

    迎春虽不明白聿琤、少懿与湘君之间的纠葛,到底直觉是正确的。

    美其名是看出了聿琤的心软,要来替她动手,实则是暗藏私心。

    只因裴少懿明白,就是因为聿琤大权在握,等到她当真把「人」给弄来,她便再没机会下手!

    聿琤想要藺湘君早已不是秘密,之前以利诱之未果,遭藺湘君狠狠拒绝一事,还是她几经旁敲侧击,聿琤才肯与她讲明;之所以隐忍至今,不外乎是要等到日后覷得时机,或用权相夺。

    傅迎春只是脑袋被聿琤看上,料想不会影响到自己地位,藺湘君却大不相同,裴少懿很清楚聿琤的心高气傲,也明白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反覆逼迫藺湘君步入自己的陷阱……

    她绝不能容忍,不能等到人弄来了,甚至踩在自己头上了才行动。

    事到如今,只能凭她自个儿做了。

    「好,你不干,我干!」她自己找人去!

    裴少懿狠瞪她一眼之后拂袖离去,惹得远处的柳蒔松回首侧目,傅迎春装作若无其事,回避了那老太监的眼神。

    望着几近完成的金乌,她不禁轻叹道:「才上了金漆,便要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