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二】對峙

    ……

    不堪入耳的声音不断灌入耳朵，沉柚离深吸口气，随即看向身边的人。

    女孩一脸平静，沉柚离都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把那些声音当限制级广播剧在听了。

    最令她不愉的是眼前一幕那强烈的既视感，好像又回到了上个世界。

    她视线又往下，落在捏着手机贴在门板上、镜头正对里头的手上，不停在心里碎念小不忍则乱大谋、狗男女去鼠……

    不知过去了多久，日光都黯淡了，馀烬将至，霞红捲去亮色，里面的声响才渐渐止歇，四周一时又回归静寂。

    等了好一阵。

    「顏未菱……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咒。」

    少年沉哑的声音响起，已然认命般，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我早说过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陌生女孩的声音有如饱食猫咪般的慵懒，又透着点点媚意，勾的人心尖直颤。

    「阿醒，你爱我，不是吗？」

    几秒的静寂却好似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如斯窒息。

    沉柚离不忍的闭上了眼。

    「……是。」

    事到如今，他终于愿意承认，他被怀里这个女孩迷得找不着北，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若非是爱，又怎会连曾经最是惦记、最珍视的恋人都甘愿丢弃。

    而此时此刻，拥着温热的娇躯，除了那要充溢而出的满足与爱意，他几乎感受不到别的。

    「今天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正牌男友，我们彼此相爱，谁也没办法把我们分开。」

    他又抱的更紧了，头埋在她肩窝，如同孩童般依恋，「未菱，我好爱你。」

    「我也是喔，阿醒。」女孩声音低了些，语调温柔又缠绵。

    『呕……我要不行了，小五，急救…快……』

    收回手机，停止录影，沉柚离搭住身旁言未凛的肩膀，一脸下一秒就会昏过去的模样。

    『……你撑着点。』小五叹气。

    好不容易缓过来，沉柚离对上言未凛忍俊不禁的脸，只得无声叹气，然后手指里面又指指自己，示意要行动了。

    言未凛点头，于是沉柚离一下站起了身。

    下一秒，骤响的鼓掌声惊醒了里头温存的两人。

    「哇──真是太感人了，上哪找这么感天动地的爱情与这一对果体、咳咳，我是说，一双璧人，啊，真是太感动了。」

    沉柚离极尽浮夸，踏着慢悠悠的步伐走向衣衫不整的两人。

    赵初醒一边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一边气急败坏地问：「你他妈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沉柚离微笑，伸出根手指摇了摇，一脸欠揍。

    馀光瞥向另一人，果然那女的又在一旁装逼，也不整理衣服，就抱着臂、一脸要笑不笑的看着。

    「我只是一个刚好经过的路人，却意外录到了好东西。」

    「要不你们猜猜，是什么？」

    根本不用猜。她出现的时机，极具针对性的话语，想也知道她口中的「好东西」是什么。

    『言未凛绝望值只剩20了。』小三无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

    ……运气使然？还是真的有点本事？

    宫沁薇盯着面前一脸势在必得的女孩，若有所思。

    这还是第一次见着碍事者的真容──来者顶着一张毫无特色的路人脸，就算看个一百遍、一千遍恐怕都只能记个轮廓。

    但……她看着那双眼，诡异的违和感与熟悉感一併涌了上来。

    理论上这是第一次见，但既然这人在上个世界就已经开始妨碍她，说不准她还真碰到过，只是当时没有留意。

    这莫名的熟悉感，或许就是上个世界她不知在何处见过她的证明。

    「操！我劝你赶快删掉，不然我──」

    沉柚离嗤笑着打断他：「赵家小少爷自然没人敢得罪，刚刚也有一堆人选择绕道走，但为什么就我敢当这出头鸟呢？你要不要猜一下？」

    宫沁薇的视线转往门口处，心里已有定论。

    还不等赵初醒反应，一个他未曾预料过的身影就这么现身在门口。

    熟悉的清秀面庞，女孩一身不同于印象中朴素着装的橙橘小洋装、拿掉了一贯不离脸的眼镜，如同卸掉了重担，此时看上去有种轻盈自适的氛围，莫名吸人目光，但她的表情却还是他曾无比熟悉、又爱又恨的平和悠然，沉稳的踩踏声清晰的彷彿每一步都踩在他心上，无声中，他错觉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胸腔的苦涩与刺痛翻江倒海。

    在女孩来到他面前的那一刻，眼泪也一同落下。

    同女孩四目相对，他近乎哀求地握住她的手，「未凛，我、我求你……不要——」

    她却只是摇了摇头，双唇轻啟，徐缓吐出最令他绝望的言语。

    「阿醒，我放你自由。」

    女孩脸上的笑容如同花苞般，缓缓绽放，美丽极了。

    「……不过，你从来不求人的。」

    她有些感叹，眸中的哀伤流淌而过。

    「你真的变了很多。」

    坚定地抽出手，她转过身，「我不后悔。不管是与你相识，相恋，还是分手。」

    「只是……我们或许不应该在还未成熟时遇见彼此。」

    「阿醒，对不起。」

    我没能给你你最想要的，无意伤害了你，所以最终，你也选择伤害了我。

    话落，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沉柚离见事情差不多落幕了，本想紧随在后一同离开，却是瞥了眼那缓缓滑落在地的赵初醒，一脸怔愣的泪流满面，又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于是步伐停驻，往回走了几步：「有够蠢，跟恋人应该是要沟通，不是赌气。」

    「…哈…你说得对…我真蠢……」赵初醒笑了，自嘲似地。

    「……」沉柚离抿抿唇，有些不是滋味。突然，她想起什么，猛地朝宫沁薇的方向看过去──

    也就是这一瞬间，整个空间都被静止，她眼睁睁看着晃动的树影剎那停滞，正在哭泣的赵初醒一动不动。

    面前貌美少女制服衬衫大敞，乳肉若隐若现，腿间乱七八糟的液体淌下，她却恍若未觉，白花花的大腿交叠翘起，随意晃盪着，她屈指绕着发丝，一脸悠间自适的笑容，有如上位者一般的优雅随性。

    「你好啊，可爱的正义使者小姐。」少女开口向她问好，全无敌意与防备，彷彿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招呼。

    「我跟你很熟吗？」沉柚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闻言，少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脸的忍俊不禁，「还真是……幼稚的可爱。你成年了吗？我猜应该还没吧。」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沉柚离有些不耐烦，顿了顿，她呼出口气，「算了，不重要。既然你主动跟我对话，那我也就开门见山的问了──」

    「你跟小三结下契约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目的？」像是讶异于她的话，少女眼珠子转了下，好似真的在思考，下一秒却是耸了耸肩，「我很认真的回想了，好像从一开始就没什么目的可言吧。」

    「如果你是好奇我这么做的原因……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就算我真的跟你说了，你也理解不了──因为你跟我，从头到尾就不是一类人。」

    「确实。我可做不出这种缺德事。」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腿间。

    宫沁薇却毫不在乎她的讽刺，只挑了挑眉，「那你呢？与你的引领者签订契约，就只是为了阻止我做你口中的缺德事？又或者你的引领者有许过什么好处给你吗？」

    「好处？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沉柚离脸色微沉，「我与小五签订契约就只是为了阻止你们继续伤害别人，就这么简单。」

    宫沁薇终于稍微有除了不以为然、有趣以外的情绪。她感到些许荒谬，而这股情绪来自于对眼前人行事动机的理解不能。

    她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滑稽的笑话，「我得承认，你超出了我的预期。——正义使者小姐，你比我以为的要更愚蠢，更自以为是。」

    「也罢，你阻止得了我一次、两次……那下一次呢？上个世界你可以靠着资讯差坏我好事，这个世界……」她的目光落向停在门口的身影一瞬，「显然你应该是靠着惊人的好运再次成功阻碍了我。但下一次，没有了资讯差，你确定还会有跟这次一样的好运？」

    「小妹妹，这广大的宇宙可不讲究什么善恶终有报，我能作下这些恶也是我有相应的本事，你呢？你或许想让我受到报应，或是让我吃到苦头，你有这能耐吗？」

    宫沁薇微笑着，语气是绝对的篤定，「至少，我确信现在的你没有。」

    「……不试试怎么知道？」垂落的手紧握，沉柚离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之时，眸光澄亮，令对面之人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向前几步，垂目看了眼那跪坐在地，静止于流泪状态的人，低声：「……丑死了。」

    宫沁薇一顿，也看了眼地上的人。

    「你好像很瞭解这些人的软肋。无论他们有多深厚的感情，或是无可替代的羈绊……你都能一脸轻松的摧毁殆尽，像践踏杂草一样随便的践踏这些人的情感、人生，甚至是人格。」

    「你说我理解不了你这么做的原因……我根本不需要理解，你不用说出来我也清楚的不得了。」

    女孩抬眸，目光直直射向她，棕瞳深处彷彿有什么正在灼烧。

    「人渣之所以是人渣，就在于他们没有心。」

    「我猜，你做这些事，不过是觉得有趣吧？」

    她眼中的憎恶与愤怒，有如正在酝酿的一场大火，亟欲捲向她，将她焚毁殆尽。

    「你认为我阻止不了你？」

    「那就来赌赌看啊──我赌，我不仅会成功阻止你，还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有一种很陌生的情绪在心底酝酿。

    看着面前的女孩，看着她明火般刺目的眸，宫沁薇竟诡异地感受到自己的脉博在快速的鼓动，心跳快得惊人。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宫沁薇盯着那张脸、那双眼，忍不住想像起那如水双眸蓄满眼泪，里头满含厌憎，更多的却是快要同泪水一齐溢出的屈辱与痛苦——与此时眼前那双意气勃发、熠熠生辉的瞳眸对比鲜明。

    那画面……竟令人不住心驰神往。

    她眼边的笑意益发微妙，「赌？那么，你有可以作为赌注的任何资本吗？」

    沉柚离一怔，不等她回应，宫沁薇轻巧落地，款步来到她面前，倏地凑近，沉柚离一惊、下意识就要后退，就见少女抬手，下一秒，她感受到后颈被以不容挣脱的力道按住，沉柚离整个人僵住了。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那纤白的手指压上自己眼边，缓缓摩挲，对方直直盯着她的眼珠，目光专注而深沉，不知怎地，她竟莫名从中感觉到了几分兴致昂然。

    「果然……」她满意地笑了，收回手，退开了几步。

    「虽然我对几乎没有悬念的对局没有兴趣，但……你作为对手是不够看，好在还是有些值得期待的部份。」

    宫沁薇微笑着同她擦肩而过——

    「游戏才正要开始，你可不要太快认输囉。」

    「那么，下个世界见，正义使者小姐。」

    娇俏身影消融于无形，下一秒，世界回復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