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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之下 第33节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匡延赫,让匡延赫开个价,他好去做调解工作,匡延赫给他的回复是:三千万。

    又他妈是三千万。

    简直是跟这个金额杠上了。

    由于匡延赫的回复速度很快,唐蕴可以判断他是随口报的,于是委婉地提醒他:【三千万这个价格,其实很少有企业能一下子拿出来,我大概查了一些类似的反不正当竞争案,法官最终判定的金额,在两百万到一千万之间,你看看要不要改一下金额。】

    匡延赫说:【那你决定吧。】

    跟随一千万报价和一堆整理好的证据材料一起传送进万晟法务邮箱的,还有一封称得上友善的通知函。

    “张律师您好,我是向恒集团的法律顾问唐蕴,最近我司销售收到了一些客户反映,称贵公司的销售人员在与客户沟通时存在虚假言论的情况,其次是贵公司楼盘销售中心向客户分发的广告刊物中,提到了“某某楼盘资质平庸,成交惨淡”等内容,而在此语句旁,使用了向恒朝云小区照片作为配图。

    贵公司采用主观判断较明显的贬义文字直接贬低向恒产品,以突出自身产品的品质和性价比,并在售楼现场直接发放给看房客户,使潜在的想要购买向恒产品的客户对产品品质、声誉产生怀疑和动摇,转而选择贵公司的产品。

    上述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广告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

    附件里是我司掌握的证据材料。

    对簿公堂有失体面,我想在那之前,是否能有机会与贵公司协商解决掉这些问题?

    以下是我司诉求:

    首先,希望贵公司能够立即停止这种不正当竞争行为,向客户公开澄清事实,消除对我公司声誉的影响。

    其次,这种虚假言论对我司的形象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同时也影响了我们的销售业绩和客户信任度。我司希望贵公司能够赔偿因此造成的经济损失一千万。

    感谢配合。”

    等了足有一个礼拜,对方法务终于回了封邮件给他。

    是一段振振有词的官方说明,表示公司领导对销售人员的说辞完全不知情,会联络相关人员查明真相。

    唐蕴直截了当地问道:【证据材料都已经在附件里了,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

    法务好像并没有把这当做一回事,隔天才回复唐蕴说,材料都已经看过了,但来源还需再确认一下,因为里面有些已经不是万晟的员工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至于最关键的赔礼道歉,消除声誉影响以及经济损失,在邮件中更是只字未提,甚至在那字里行间,还能让人感觉到法务在处理这件事情时的傲慢与不屑。

    好像在说:“有种你就去起诉啊。”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唐蕴在读完邮件后,气呼呼地打开word,起草起诉文书。

    八点多的时候,梁颂又毫无预兆地闯进家里来。

    唐蕴正坐在客厅里写诉状,听见动静,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动到门口。

    “怎么又私闯民宅啊?”唐蕴翘着二郎腿,开玩笑道,“虽然你是尊敬的房东,但你老这么不告而来,万一哪天耽误我好事儿怎么办?”

    梁颂道:“我这不是按了一下门铃了吗?”

    唐蕴:“你这按门铃到输密码的间隔都不到两秒,我他妈来得及提裤子吗?”

    梁颂回过头,郑重其事地上下扫了他一眼,猜测道:“你不会真把那哑巴新娘带回家里来了吧?”

    唐蕴往身后一指:“在我房间呢。”

    梁颂狐疑地冲进唐蕴卧室,又气呼呼地冲出来:“你玩儿我呢。”

    唐蕴笑了笑,只见梁颂又折回门口,打开了悬挂在墙上的,几乎从来没有用过的监控设备。

    那是远程操控两扇单元楼门用的。不过为了方便外卖员和快递员进出,白天的时候,楼下单元门都是半敞着,只有半夜才会关上。

    “你瞅什么呢?”唐蕴问,“点外卖了?”

    “不是,我看秦禹明有没有跟过来。”梁颂关掉了监控设备,走到唐蕴跟前,盘腿坐在地毯上,“我刚才在我家小区门口看到他的车了,吓得我一个激灵我就赶紧来你这儿了!”

    唐蕴皱眉:“他怎么会知道你家小区地址?”

    梁颂一把捉住路过的法典,抱在腿上撸:“那次我不是去他家吃饭吗,晚上他就送我回去了,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只让他送我到小区门口。”

    唐蕴问:“他微信上有联络你吗?”

    “之前是一直有联络的,我说我回老家处理一下家务事,他说等我回来,然后前两天忽然来找我,问我为什么要录音,到底和向恒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敢说话,把钱退给他之后就直接把他给拉黑了……”梁颂可怜巴巴地说,“我怕他凶我。”

    唐蕴还是第一次瞧见梁颂这副蔫了吧唧的模样,知道他是真心害怕了。

    “这事儿是他有错在先,你怕什么啊?他骂你一句你就顶回去十句,你平时怼我的那股劲儿呢?”

    梁颂厚脸皮地笑了笑:“那我不是窝里横吗?我出去就怂了啊。尤其秦总这个人,家庭背景还贼恐怖。”

    “哦?”唐蕴来了点兴致,“怎么说?”

    “我也是听万晟里边儿一个同事说的,他爸以前是混黑社会的,开了好多家娱乐会所,就类似天上人间,你懂的吧?后来扫黑除恶给除掉了一阵,现在又重新装修开业了,据说里面还是涉黄又涉赌,因为打点好了关系,所以许多项目都明目张胆的,报警都没有用。”

    作为经常负责刑辩的唐蕴而言,这种传闻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知道南城藏污纳垢的情况挺严重,也没有哪座城市是完完全全干净透明的,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

    “那他爸这么牛逼,他怎么跑去别人家公司混去了?”

    “我哪知道,可能是为了名声好听一点吧。”梁颂不是很在乎这些,他只担心自己出卖了秦禹明,会不会遭遇报复,“哎,你说他会不会想杀了我灭口啊?”

    唐蕴笑了一声,吓唬道:“说不定哦,毕竟他有黑社会基因,可能脾气比较急躁,一个不高兴就把人剁了,或者活埋……欸你说他到房产公司上班,会不会是为了方便藏尸啊?把人丢进混黏土搅和搅和,砌到墙里……”

    “哎呀你别说了!”梁颂听得头皮发麻,他看了那么多悬疑小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成为被追踪的主角了,“都赖你!是你让我去卧底的,他要杀我我就把你也供出来,把你一起搅了砌墙里!”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把俩人都吓了一跳,铃声是《电锯惊魂》里的恐怖音效。

    唐蕴捂着小心脏大骂道:“该死的,你就不能换个正常一点的铃声!”

    梁颂起身去拿手机,界面显示:秦禹明。

    “卧槽,怎么办!”他瞪大了双眼,捧着手机一动也不敢动,“秦禹明打来的,要、要、要不你帮我接吧!”

    唐蕴也一愣:“他又不认识我,我怎么接,你就借着这个机会向他好好道个歉呗,实在不行就以身相许。”

    梁颂一个滑跪到唐蕴跟前,没骨气地苍蝇搓手:“算我求你,帮我解决掉他!”

    唐蕴无奈,接通电话,打开免提。

    秦禹明好像对梁颂的声音很熟悉,仅凭一个“喂”就听出不对,问:“你是哪位?梁颂人呢?”

    唐蕴豁出去了,压了压声线,用最成熟的声音说:“我是他男朋友,他去洗澡了,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吧。”

    秦禹明什么也没说,很不客气地把电话挂断了。

    第三十一章 检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唐蕴把手机放下,梁颂才回过神来。

    “这就是你的解决方式?!”梁颂倒抽一口气,惊得头毛都要立起来了,“他会杀了我的!哦不,杀了你的!也可能把我们这对狗男男一起杀了。”

    “滚!”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唐蕴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畏惧秦禹明,因为他执业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心思缜密、手段高明的罪犯了,他们都不会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他们很善于伪装,诱惑受害者的靠近,然后再善于利用受害者们的善良,怜悯或是懦弱,不断地欺压他们。

    而秦禹明从一开始就向他的猎物挑明了一切,这已经相当于告诉了梁颂:我不是好人,你防备我吧。

    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假设秦禹明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又很有背景的极品变态,预谋实施强奸,那么早在梁颂去他家的那个晚上,他就不可能让梁颂全身而退,更不可能那么耐心地给梁颂科普什么营销学逻辑。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像万晟这样的大型集团,在用人之前,人事都会进行背调,秦禹明曾经要是有过什么犯罪记录,肯定第一时间就被筛掉了。

    秦禹明不仅经过了面试,还一步一步爬到了营销总监的位置,至少说明他脑子里还有点墨水。

    “只可惜营销的手段太不高明,欠收拾。”唐蕴说,“他当时敢跟你说那些话,肯定是把你当成那种既没文化又贪慕虚荣的男同了,人越是贪婪就越好欺负,他认为你会为了钱答应他那些无理的要求,可能先前就有人陪他这么玩儿过,所以他胆子才那么大。但他没有想到,你根本不缺钱,也不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

    听完唐蕴对秦禹明这个人的一通剖析,梁颂那颗颤颤巍巍的小心脏稍微平静了一些,但他还是觉得秦禹明这个人像团浓雾,因为看不清他是好是坏,所以也不想同他有什么瓜葛。

    “我还是有一丢丢害怕。”梁颂小声说着,内心更多的其实是愧疚,所以才不敢面对秦禹明的质问。

    “不怕,我给你点点好吃的压压惊。”唐蕴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回形针,把之前给梁颂卧底用的手机卡取了出来,放入自己的手机里,“这样他就联络不上你了,你自己这几天出门的时候当心一些,别一个人出去玩,也别走不熟悉的夜路,出去吃饭什么的,就和公司同事或者朋友一起,去人多的地方,这样他就没办法来伤害你。”

    梁颂担忧道:“那他万一伤害你怎么办?”

    “他真当他如来转世,无法无天啊?”唐蕴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宽心,“哦对了,你上次说要买行车记录仪的,后来买了吗?”

    梁颂拿出手机说:“我看了几家,但是不确定哪个比较好。”

    “我来给你买吧,现在有那种三百六十度都能拍得到的。”唐蕴想到什么,抬眼道,“你会介意拍到车里的画面吗?”

    “不介意啊,这有什么的……”梁颂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我靠你的思想真邪恶啊!我才不搞那一套呢!要做肯定也是在床上做。”

    “那行,我来给你买一个。”唐蕴笑着说,“想吃什么?我来点。”

    “冒菜吧,我好久好久没吃了。”

    “行。”

    手机卡刚一恢复网络,电话就进来了,还是一串陌生号。

    梁颂激动大喊:“完了完了,他又来了!”

    唐蕴觉得8888这个尾号很是熟悉,接起来一听,果然是匡延赫。

    “怎么了吗?”唐蕴说着,用口型对身边的人示意:“是匡总。”

    梁颂这才松下一口气,低头继续撸猫。

    独属于匡延赫的悦耳音色灌入唐蕴的耳朵:“你上回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饭呢?”

    “啊?”唐蕴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对这顿饭惦念不忘,而且选择了打电话,而不是发信息,这也太叫人猝不及防了,唐蕴茫然地反问,“你忙完了吗?”

    匡延赫很直白地“嗯”了一声,仿佛在等待唐蕴的邀请。

    气氛突然陷入沉默,因为唐蕴当时根本就是随口一说,压根儿没想好要请什么,况且今天他还答应了和梁颂一起吃冒菜,临时毁约不合适。

    他飞快地想了想说:“要不明天晚上下了班?你有时间吗?”

    “行。”匡延赫答得倒挺快。

    唐蕴总觉得匡延赫可能还有别的什么要紧事找他,所以又问了句:“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了,”匡延赫好像还有点不大高兴,气韵微弱道,“我挂了。”

    唐蕴记得匡延赫平时吃鱼比较多,上网搜了搜好评比较高的酸汤鱼馆。

    第二天他特意带了身衣服到律所,下了班在休息室换好衣服,径直赶往约定的地址。

    晚高峰有点堵,一个红绿灯,唐蕴足足等了三轮都没通过,发信息给匡延赫:【你到了吗?我可能要稍微晚一点,前边堵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