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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之下 第45节

    李晓博对此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他坚持张雨薇是自愿且主动和他发生关系的,中间他没有威胁过她,更没有听到呼救。

    不过唐蕴翻了两遍证据材料,也没看到张雨薇所说的性爱录像。

    可能性只有两种:要么是李晓博事后删掉了视频,要么是李晓博根本就没有录。

    哪种可能性更高一些呢?

    唐蕴一时间真看不出来,他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一口气灌下半杯冰咖啡,起身在客厅里绕圈思考。

    最后坐回椅子上,把警方所提交的证据材料,按照证明力列在草稿纸上:

    1、精液——性关系成立

    2、勒痕、刀伤

    3、李晓博身上的抓痕(被认定为张雨薇反抗痕迹)

    4、呼救声

    5、做爱那天接近张雨薇的排卵日,药店有张雨薇购买避孕药的记录。

    如果此刻他的身份不是李晓博的辩护律师,他是绝对相信张雨薇的,她的供述并没有什么破绽,甚至他很同情她的遭遇。

    而他接了这份委托代理,就得和李晓博站在同一阵营,在法院判决书出来以前,坚信李晓博是无罪的。

    这种绝对的坚持其实与他的良心背道而驰,在他逐字逐句地寻找破绽时,就好像在往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扎针,内心很是矛盾。

    唐蕴有个小习惯,每当被案件困住时,会再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一遍当事人口供,尝试用角色扮演的方式再现事发现场,寻找突破口。

    因为只有将自己代入到角色中,才能更好地体会当事人的心境,找到不合理的地方。

    就像演员拍戏前,需要熟读剧本入戏一样。

    于是在卧室里结束办公的匡延赫,刚推开房门,就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

    “我答应了会给你,就肯定会做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周末咱就一起去看房子。”

    是唐律师的声音。

    看房子?看什么房子?唐蕴又要跟谁同居?

    匡延赫没听懂什么意思,迷惑地探了探脑袋,越过栏杆望向楼下客厅。

    唐律师半趴在沙发上,风情万种地撅着屁股,夹着嗓音:“我生理期刚过,很安全,你射里面好了。”

    匡延赫:“………………………………”

    第四十一章 夜宵

    唐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已经从二楼走下来了。

    他继续一人分饰两角,念打印好的台词:“我们换个姿势。”

    说着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朝向天花板。

    一道身影越过沙发,闯入他的视线。

    “卧槽啊!——”唐蕴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胸,声音都在发抖,等他慢慢冷静下来,对上了匡延赫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你、你怎么在楼上啊?”

    “笑话,我为什么不能在楼上?”匡延赫双手支在沙发上,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你在做什么法呢?还要不停换姿势?”

    唐蕴的小心脏还没完全平静下来,也不确定他究竟听到了些什么,一阵羞赧,小声埋怨道:“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匡延赫也不隐瞒,大大方方道:“大概从你生理期过去的时候下来的。”

    “什么!——”

    唐蕴的脸瞬间热了,感觉自己的衣服好像被匡延赫扒了下来,属于是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那是张雨薇的口供,不是我说的,我正在梳理案件的时间线呢。”

    匡延赫挑了一下眉毛,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但唐蕴没办法再继续这么尴尬地待下去了,好想回房间。

    可是刚坐起来,头顶又响起匡延赫沉沉的嗓音。

    “我生理期刚过,很安全,你射里面好了~”

    他在模仿他说话。

    明明是那么悦耳的声音,结合了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声,就变得很欠揍了。

    啊啊啊啊!——

    三十一岁的人了!还是集团总裁!怎么能这么幼稚!

    唐蕴气得耳朵都红了,他从小到大就没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正憋着劲准备骂人,一抬头,看见匡延赫咧着嘴巴笑,白净的牙齿露在外边,还有很轻的笑音。

    他很少看到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很可恶,可又实在勾人。

    唐蕴满肚子的气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全都被放跑了。

    也是在这一刻,他确认自己的恋爱脑长出来了,丢脸或是被误解都没关系,他更想要看到匡延赫大大方方的笑容。

    如果这个笑,是因他而起,那就更好了。

    唐蕴拿眼前的人没办法,破罐破摔地指着沙发说:“来啊,你趴着,我射里面!”

    他能看到匡延赫顶了顶后槽牙,眼睛里流露出一点惊讶和兴味盎然,但可能是碍于甲方这个身份,他终究没有将这个带颜色的话题进行下去。

    匡延赫从地上捡起掉了的几页a4纸,理了理,还给唐蕴,正儿八经地问:“理出什么头绪来了吗?”

    唐蕴摇摇头:“你和李晓博熟吗?”

    “不算太熟。”

    其实李晓博是匡家的远房亲戚,很远很远的那种关系,李晓博爷爷的老婆是匡继冲小时候认的干妈,但匡继冲后来创立向恒,远离老家之后,两家的联络就少了。

    要不是有一次李晓博在微信上给匡延赫发了一张他们小学时候的合影,匡延赫是真没认出来他。

    在李晓博入职向恒以前,他们大约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

    “除了工作以外,我们基本上没什么交流。”

    唐蕴一阵失望,又问:“那公司里有熟悉他的人吗?最好是和他还有张雨薇一起吃过饭的,能证明他们是情人关系的。”

    匡延赫也摇摇头。

    这两天他在公司内部打听过了,李晓博这个人性格很古怪,像人格分裂似的,上班时脾气很急躁,经常辱骂惩罚员工,下了班又迎合大家的喜好搞一些团建活动,典型的给一个巴掌再赏颗枣式的管理模式。

    员工们对他颇有微词,也不愿意接近他,别说是私底下攒局约饭了,连李晓博组织的团建活动大家都会找理由推脱,所以在热搜爆出来以前,没有人知道他和张雨薇还有这层关系。

    “哎呦。”唐蕴愁得直叹气。

    匡延赫也预感到这案子很难弄了,问:“那以前你们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协商调解啊……”唐蕴没有细说下去,“你懂得。”

    饶是小朋友都知道要用糖果笼络同学去竞选班干部,精明睿智的商人不可能听不懂他在暗示什么。

    果不其然,匡延赫很快问:“那大概要准备多少钱?”

    “这得看对方的意思了,少说几万块,上不封顶。”唐蕴曾经办理过一起强奸案,是以两千万的金额私下和解的,“像李晓博这种年入百万的总经理,至少得搭套房子进去吧。”

    匡延赫困惑道:“那张雨薇不是已经报警录口供了吗?如果她再翻供,撤回起诉,岂不是变相地承认自己捏造事实诬陷他人?这样她自己是不是也要承担刑事责任?”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强奸案它的性质很特殊,发生性关系这件事情是客观存在的,两边各说各的,其实外人是很难判断李晓博他究竟强奸没强奸的,即使后来俩人和解了,是否违背妇女意愿,这仍然是个迷,不好随便给她扣上诬陷的罪名。

    再加上情节轻微,俩人和解,皆大欢喜,警方大概率是不会立案追究的,谁没事儿尽给自己找麻烦呢是不是?

    这也算是一种人情世故吧。反正我之前办过的强奸案,调解完了就结束了。

    除非是那些阴狠一点的老滑头,可能会反告女方敲诈勒索,这种案子娱乐圈也不少,你应该听过的。”

    “嗯,听过,但没怎么在意。”

    匡延赫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空的玻璃杯,往里倒了点凉白开。

    等唐蕴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制止了,只见匡延赫微微仰颈,用他的杯子在喝水。

    “你拿的那是我的……”唐蕴小声嘟哝了一句。

    匡延赫听在耳朵里,又看了一眼茶几,上面还有另外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小半杯水,但它离唐蕴更近一些,所以他才拿错了。

    “啊,不好意思,跟你间接接吻了。”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可匡延赫并无任何愧意,天知道他们都交换多少次口水了,再过分的事情也都做了个遍,怎么会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唐律师要是嫌弃的话,可以去洗洗嘴。”

    他的话音带有几分玩味,唐蕴的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又酥又麻。

    利用美色乱撩人,这也太犯规了!

    他心中腹诽,嘴上逞强:“我不介意,反正大家都是男的。”

    匡延赫极淡地笑了一下,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戏剧,他又往杯子里倒了点水说:“那就好,因为我还得再接一次。”

    “……”唐蕴的脸简直要热炸了,收拾东西赶紧跑路。

    由于案件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唐蕴在匡延赫的授意下,决定带着成年人的诚意,去见一见张雨薇,看看能不能让她松松口。

    但究竟带多少诚意过去,唐蕴自己是没法做决定的,具体得看当事人和其家属的意愿。

    于是第二天中午,唐蕴问匡延赫借了大g,去李晓博家里,见了他妻子。

    董慧今年才三十出头,家里孩子两个,大的今年已经上两年级了,小的明年也要上幼儿园了,一龙一凤,凑成一对好字。

    这该是多少人眼中的完美家庭。

    董慧虽是全职太太,但家里请了个保姆,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这类活用不着她亲自动手,所以还有空捯饬自己,皮肤和身型都保养得很不错,每周都会出去游泳健身,但唐蕴看到照片墙上的旧相片,觉得她和现在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那会儿的董慧形象甜美清纯,脸小小的,看着只有巴掌大,长发及腰,依偎在丈夫怀里,好像心甘情愿做个听话懂事的小女人,愿意把一切都奉献给他。

    而现在,她的长发剪掉了,只留了勉强能够扎起来的程度,穿衣风格变得朴素简单。

    谈论起李晓博,她眼睛也变得很无神,好像那个人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厌恶他,想摆脱他,可又受困于他。

    “现在我们是打算拿点诚意去和张雨薇聊一聊,想看看您这边是怎么个意思。”唐蕴无比委婉地提出了请求。

    每当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贫困县区的穷孩子,苦哈哈地摊开双手,就指着财政局能拨点款下来。

    谁知道“财政局”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