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听闻惊风 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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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怀月却坚持不肯再刨掉更多地方了,因为由奢入俭难,一旦知道了我三百年前过的竟然是这种好日子,那往后就再也苦不得。 至少白鹤凉亭得试试。 第101章 大雪随风狂舞, 极寒的气温,让人恍惚生出几分错觉,像是海也结了冰, 而船只正在顶风破冰而行。越靠近阴海都,这份冷就越发刺骨, 这日下午, 司危单手搭住围栏,沉默不语, 独自站在漫天风雪中。 余回登上甲板, 立刻被吹得一踉跄,他上前道:“过犹不及,过犹不及, 再这般没日没夜地戴下去,就会显得你很不值钱,好似以前从来没有收过礼物一般,还是先干正事要紧。” 司危听而不闻,依旧在暴雪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套, 整个人看起来既冷酷又优雅。 余回只好顶着狂风冲他吼:“易容!”眼看船只即将抵达阴海都, 你却还在这里沉迷于自我欣赏, 实不相瞒, 我已经忍了很久。 司危稍稍嫌弃地一皱眉:“知道了, 我又没有聋。” 你是没有聋,但是胜似聋。余回用一道符咒隔开风雪,又道:“登岛之后不必逞强,实在不行, 就将那只鬼煞交给我来对付。” 司危摇头:“他已经在我手下输过一回。” “但你将那只大的活拽出来, 反而等于帮了他。”余回提醒, “溟沉原本已经将溟決的修为吞噬了大半,只剩下这副硬骨壳子撑在腹中,正愁没处打发。” “即便他二人的修为加起来,也不足为惧。”司危抬眼,看着远处那在雾中起伏的黑色巨岛,“我会亲手杀了他。” 另一侧的甲板上,彭循放下千里镜,道:“好多的船,密密麻麻,简直像蝗虫一般。” “这两天流言纷纷,都说阴海都要彻底关了港口,更有传闻,断言这座岛也会似木兰岛一般拔地飞起,飘向另一处安全之地。”宋问道,“加之鲛族不断发起的攻击,更使他们心神大乱,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折返。” 阴海都虽大,但可供船只进出的港口仅有三处。风雪浩荡的海面上很快就排起了长队,天空不断炸开惊雷,使得人心更加不安。凤怀月踮起脚往前看了看,道:“怎么没动静?” “很快就会有的。”余回道,“这等局面,这等天气,即便换做鲁班城的港口,队伍长时间一动不动,也足以使得船主心生焦躁,更何况是阴海都。” 黑木商船、鬼船与赌船,装载的都是贪婪而又血腥的暴徒。排在最前方的船只看着紧闭的港口,看着粗重的铁索与飘在空中的鲜红符咒,破口大骂:“这是什么意思,放我们进去!” “放我们进去!” 彭循也跟着喊了两嗓子,当反派当得甚是称职。而这种叫嚷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用途的,港口依旧一片沉寂,如荒废千年的孤岛一般。被当成弃子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凭什么弃?多年苦心积攒下的巨额财富尚在岛上,有人率先坐不住了,驾船便要硬闯! “小心!” 同伴急忙大喊,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些符咒像利剑般将擅闯者绞成血肉模糊的碎片,这恐怖一幕几乎只发生在一瞬之间,众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彭循已经又提高音调:“拼了,冲!” 拼,这要如何拼?九死一生的活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做,船上的人纷纷扭头去看,想在风雪中辨明是哪个傻子在喊,但还没等他们看清,脚下的船却忽然“轰”一下动了起来! “啊!”海上惊呼一片! 司危抬手掀起巨浪,推得队伍最末那艘山峦一样的黑木商船先是高高荡起,后又重重下跌!巨船砸出了海啸一般的动静,引得其余船只你撞我,我撞他,集体像下饺子一样跌跌撞撞灌向了港口。 “停下,快停下!” 但却哪里能停得下。 血染红了天,也染红了海,船体碎裂,木屑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将那些结界与铁索打得响声不绝!这动静自然也传入了阴海都众人耳中,他们纷纷结伴赶来,有人大声叫嚷:“他们就快要闯进来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哗啦啦”一片刀剑出鞘声。阴海都是没有半分情谊可言的,多死一人,便能多得一份财,驾船出海是肥差,有的是人眼热。而在这时,一艘大船终于撞破结界,闯进了港口中。 等待它的却是另一场屠戮。 这是属于暴徒最后的狂欢。仇恨、嫉妒、贪欲,以及本身对暴力的推崇与向往,使得港口很快就变成了一场最大型的杀戮狂欢。后头驶来的船只,甚至都不知自己应该被归于哪一方,就被迫加入了下一轮乱斗。 “修真界,是修真界的人!” 杀红了眼的暴徒是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的。 余回与花端端合力,将笼罩在阴海都外的雷暴撕出一道裂缝。鲛族看准时机,从海底拖出一艘又一艘满载修真界弟子的大船,把他们推向前方。 “走!” 阴海都一片大乱。 大小都主皆不知所踪,死了也好,跑了也好,总归是指望不上。大火在城中肆虐,浓烟裹着漆黑的雪,呛得人睁不开眼。原本坚不可摧的极恶之地,就这么被突兀地撞开了一道口子,哗哗的血与哗哗的金一起在地上冲刷流淌,头颅滚落,惨叫不绝。 寂静的只有那座飘浮在海中的塔。 溟決身形佝偻,头发肮脏,如一只瘦小的猴子。他看着四周的火海地狱,眼底几乎要滴出血来,废物,废物,强行拿走阴海都,却又护不住,所有防线都松垮得像是一碗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准备,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要同自己抢?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尖锐:“塔,塔!” 司危拔剑出鞘,从天际引下万钧电光! 巨塔便在这震耳的雷声中轰然倒塌。 数以千万的珠宝纷纷扬扬沉入海中,却并无溟沉踪迹。 花端端拎着楼老板,重重扔到了司危面前:“说!” “不知道。”对方鼻青脸肿,“都主,不,那只鬼煞,溟沉,他已经消失了许久。” “不可能!” 楼老板被这破而哑的声音惊了一跳,而当他找到声音的来源时,又被惊了第二跳。 溟決闭上眼睛,像是在嗅同类的味道,他在街上飞速奔跑着,最后猛然刹停在了秃鹫山下。这里是阴海都的乱葬岗,常年被怨气包裹滋养,连石头缝里都挂着冤魂。它们此时正伸出手,伸出舌头,来回飘着,嗓子里发出诡异至极的笑声。 凤怀月拉住司危,这些积攒了千百年的怨气,凶险至极,没必要硬碰硬。他问溟決:“如何打开山门?” 溟決道:“有钥匙。” “钥匙在何处?” 溟決一把扯住楼老板:“玉哨呢?” 楼老板被惊得后退两步:“不,不在我身上。” 凤怀月问:“玉哨,那是什么?” 溟決道:“能引吞金獒。” 能打开山门的钥匙,就挂在这畜生的脖颈间。 而现在玉哨既不知所踪,凤怀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斩妖的宋问:“小宋,过来!” 美人开口,大外甥欣然领命,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眼前一堆脏东西,反手从背上解下古琴,盘腿凌空坐于剑上,十指一拨,只激得远处彭循火速用符咒堵住耳朵,骂道,你这是什么勺子刮碗的魔音? 凤怀月道:“夺魂音。” 音律飘向四面八方,如刺向脑髓中的针,麻痒难耐。人是可以捂住耳朵的,但畜生不能,一曲终了,城中果然已是野兽横行,乱上加乱。 溟決大叫:“就是那只!” 鼻孔外翻的獒犬听从旧主召唤,撒开四肢狂奔而来,行动之间,撞翻行人无数,又显露出脖颈处一点闪烁亮光。就在司危准备出手时,一直缩头站着的楼老板却忽然幻出恶灵原形,凶相毕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獒犬冲去! 他一掌重重拍向吞金獒,试图将钥匙捏成粉碎,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司危的长剑已紧随而至,凌空将獒犬斩为两段!剑锋把上半截躯壳高高挑起,血噼里啪啦地落,他单手抓住颈毛,在脖颈处一摸,却是脸色一变—— 空的。 楼老板方才被剑锋一并扫中,也送了命,不过他被溟沉种满蛊毒,本也活不了多久。 没有了钥匙,再想进山,就只有硬闯。 凤怀月安抚:“不急于这一时。” 溟決却刻薄道:“多拖一时,我那弟弟逃脱的可能便增加一分,虽说门只有这一处,但保不准他会打洞。” 凤怀月并未理会这疯子,只对司危继续道:“溟沉也未必就在此处。” “不,他就在这里!”溟決提高声调,“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洞里。” 司危掌心蕴起幽蓝色的灵焰。 凤怀月一把握住他的手。 溟決嘎嘎嘎地笑起来,阴阳怪气地讥讽:“原来你竟还心疼我那弟弟!” 司危挥袖一甩! 灵焰如蛇,没有缠向那满山厉鬼,而是将溟決打得脖子险些拧断。 凤怀月啪啪为司危鼓掌,瞻明仙主,沉着,冷静,不上当,不被激将,啊,真是十分厉害。 就是得这么随时随地来哄。 溟決恼羞成怒:“你们就是不——” 话音刚落,一只钢铁巨甲已擦过众人肩膀,向着秃鹫山的方向奔跑! 凤怀月震惊:“怎么的卢也在?” 但即便在,这重型铁甲也是断然无法撼动秃鹫山的,十有八九会被撞成一堆散件。司危飞身而起,凤怀月本以为他是前去阻拦,结果下一刻,便见司危半跪在的卢肩头,一手抓住它的肩膀,另一手拔剑出鞘,竟共同轰轰朝着山门而去! 溟決见状大笑起来:“好,好!” 如此硬闯,定会两败俱伤。 第102章 溟沉也在山体内静静看着这一切, 看着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司危。他其实并不知道在吞金獒身上还藏有另一把钥匙,不过不打紧,那被毒蛊操纵的男人竟还有点用, 知道抢先一步动手。 铁甲并不能攻破秃鹫山,那厚重而又笨拙的身躯, 只会在一瞬间就被撞得扭曲变形。山洞内蜿蜒爬行的毒蛇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巨响, 它们纷纷竖起身体,警惕地吐出鲜红信子。 山门之前, 结界模糊浮动。 的卢的奔跑速度极快, 如闪电般劈开山下黑雾,它横臂扫开眼前阻碍,举起铁拳重重砸向那道门—— “轰!” 凤怀月眼皮猛地一跳, 但他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因为门竟然开了。 的卢将掌心钥匙准确无误地插入锁孔。大地瞬间开始震颤,山体向着两侧徐徐移动,自山顶滚落的巨石砸得冤魂尖锐惨叫,光也从裂缝间照了进去。 凤怀月错愕, 的卢哪里来的钥匙? 他看向彭循, 大侄子正在握着红翡肩膀兴高采烈地摇晃, 将人家摇得险些散架。在三千市里混迹多年的小飞贼出手快得很, 在吞金獒还在横冲直撞时, 红翡就已顺势滚在地上,伸手从它脖颈间顺走了那枚亮闪闪的“宝石”,不过拿到手才发现原来不是什么值钱货,只是把钥匙。 彭循道:“我出的卢, 你出钥匙, 这功劳你占大半……喂喂喂!” 帐还没算清, 新一轮的妖邪又扑了上来,彭循拽着红翡飞身闪开,少年英武,长剑寒光。 的卢身上覆盖满蓝色灵焰,它高高跃起,铁手只是一挥,整座秃鹫山便已经烧了起来。场面震撼自然是震撼的,这几乎要焚尽天地的架势,别说妖邪,就连岛上的修士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但凤怀月却死死提着一颗心,想到这些灵焰烧的皆是司危修为,他二话不说,拎着剑便追了过去。 浓黑煞气自山中炸开,灵焰被震得向着四面八方飞去,如同一场急急的雨。司危聚起万丈火光,重新灌向向黑雾最浓处,浓如丝绸的颜色被烧得片片飘落,终于显露出包裹在其中的,黑衣黑发的鬼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