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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第20节

    以杀伤力作为束缚的代价,我的结界可以在隔绝声音、画面或电波等功能做到极致。有这样的技巧作为依仗,我可以在深夜同他窃窃私语,或者敲响琴键。

    如水的月色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入琴房,我的钢琴在朦胧的光晕中等候,如同一只安静而驯服的巨兽。

    甚尔环顾了一圈,询问我:

    “需要开灯么?”

    而我抚摸光滑、冰凉的琴键,像是抚摸一段凝固的回忆,它还没有完全死去,只要我演奏音符,它就开始流动。

    “不需要灯。”

    不需要老师一板一眼的纠正,也不需要温暖明亮的太阳——那时候我在夜里唱歌,我拥有清澈的嗓音,我的小狗拥有健康的身体,我们一起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做梦,去往任何地方,而当一曲结束后,我抬头便能看到它的身影。

    甚尔就在那里。

    少年抱住双臂站在窗边,夜风将窗帘吹起,掩去了他大半身体,只余下细碎额发下低垂的眉眼。随即纱帘随着风落下,如温柔的浪潮轻拂礁石,他俊朗的身型便在那片柔白中时隐时现。他好像融化在那片美丽的月光中,又像是月亮让我的梦有了实体。

    静默中,甚尔在背光中望我。

    他没有对我的琴声做出评价,只是沉声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最近有躯俱留队的晋级赛,队员可以挑战到场的术士,而得到认可的人可以获得更好的待遇——赏钱、咒具、外出任务的机会都会随之提升。”

    “如果我赢了,你想出去走走么?”

    少年突然这么问道。

    ……

    我想要离开这里么?

    尽管我觉得甚尔的话不过是为了让我甘心帮助他的客套,那一刻我还是感到了些动摇。就在我下意识张口的时候,方才先知后觉地意识到——灰姑娘的十二点已经到来,钢琴停下演奏,而我其实早就没有声音。

    因为我是个虚弱多病的孩子,我是企图逃走的背叛者……我杀死了我的小狗,所以那之后不会有人真心带我离开。

    或者说我是如此无可救药,带我逃也没有意义了。

    所以我应当再清醒些,明白就算如此亲密地相处,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从他那里获得一点温暖的手段:希望延续当时的美梦,徒劳地幻想着如果好好对待狗,学会施与,最后放它逃走,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这是我能再次做“人”的唯一机会,一定要克制,绝对不可以再把事情弄糟了。

    于是我从影子里取出纸板,笑着回答甚尔说:

    “我不想出去。要是被发现的话,绝对会给你添麻烦的……”

    “但我想看看甚尔获得应有地位的样子。我会全力支持你的,祝你武运隆昌!”

    甚尔是个敏锐的人,意识到我并不想就问题多做回答,便发出声不以为意的轻笑:“我会有的。只是想起来跟你说一声罢了。”将之前的询问一笔带过。

    “虽然老是抱怨手太小了,但这不是弹得很好么?”

    我也个没事人那样,认真地开口“那你下次还愿意来听么?”

    “好。”

    少年站在我半步远的位置,在夜里安静地倾听我的“歌声”。

    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我既渴望同他拥抱,但某些时刻又不得不保持些距离。

    ……

    离开甚尔后,我开始认真思考兑现诺言的方法:

    炳是禅院家术式部队的别称,由咒术界评定为一级及以上的术士组成,在其下队伍管理上拥有绝对的指挥权。

    甚尔口中的晋级赛正是炳对于未来直属队员的考核。这种比赛为无咒术的男子提供有效的上升途径,既是培养下属衷心的激励,也是上级术士证明两者云泥之比、巩固自身地位的手段,所以性格傲慢者往往做得会很过分。

    正式队员有几位同直毘人外出在外,如今,留在家中,有资格代为考核的有三位,一位是将甚尔送进底下结界的扇,一位是一级术士长寿朗,另一位则是甚尔的双胞胎哥哥甚一。

    要是落在喜欢耀武扬威的扇手上,无论输赢甚尔的处境都不会好过。

    但甚一则不同,和居高临下的扇不同,他是个质朴寡言的家伙,比起嘴上功夫更喜欢在实力上彰显自己。由于术式和体术相关,他一直是训练场的常客,甚至偶尔会夸赞一下队员的训练成果。尽管同其他人一样,保留了禅院家比起血缘更看重术式的冷酷,但比起排挤,他的漠视已让他称得上一个选择。

    所以比赛当天,我只要把扇支开就可以足够了。

    被直毘人“关心”之后,第二天下午,扇便怒气冲冲找上门来。少年径直越过向他问安的阿玲,只不过冰冷的一眼就让我的女仆战战兢兢闭上嘴巴:

    “退下吧,我有事问问这位小姐。”

    “跟大哥说不想换老师,你在想什么?”

    他那样盯着我,就差把”不识好歹“四个字强行写在我脸上了。

    之前我不擅长面对男子,一直恐惧于扇动粗的可能,从而处处退让。但经过这么一段时间,我也逐渐摸清了他的行为方式——

    真的像母亲所说的,扇是个被兄长阴影压的喘不过气,只能用高傲掩饰虚弱、企图获得他人认可,不断在我身上找补的可怜虫。

    真恶心。

    真可怜。

    简直像是朝母亲哭闹不止的孩子一样,叫人憎恨。

    我已经忍受了一个父亲,为什还要费心对待他?

    只要这样思索,晦暗的心情便像蛰伏于黑暗的毒蛇,嘶嘶吐出信子。

    而或许是因为有了直哉,对这种事平添了几分耐心,当望向少年那抿紧的嘴唇、绷直的脊背时,我竟然也能无地露出微笑。主动遣退惶惶的阿玲,我以温柔而悲伤的目光凝视着扇,头一次没有瑟缩与他人背后,而是主动伸出手掌贴上他的胸膛:

    “我在想你的事。”

    他明明比我高大、比我有力,但在我接近时,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触碰而颤抖。仿佛难以启齿的梦魇有了实体,他以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我:

    “你在说什么?”

    没能第一时间拂去我的手掌,质问都显得像是无力的虚张声势。

    我微微垂下眼帘,像囚犯在审判长面前,忠诚而无奈地倾吐罪孽:

    “我其实一直没什么朋友,是给你送饭的时候才认识常夏的,然后也有了第一个朋友……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想了很久,虽然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我还是想你能获得幸福。”

    “不像什么都不懂的我,常夏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非常温柔、性格也很体贴,所以有常夏陪伴你也是一样吧?”

    “请不要为这种事吵架,再多一点珍惜她吧。”

    就算外表冷酷难以接近,但少年的血肉确是温暖的。那颗心脏因话语动摇,它剧烈地跳动,仿佛随时会冲破胸腔。

    “所以我为什么需要换老师?像我这样资质平凡的人,偶尔能得到你的指点就足够了。”

    就在他手掌即将抓住我手腕的前一秒,我重新撤到一步远的位置。

    少年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他微微凸起的喉结因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

    之后,扇仍然会在训练结束的时候过来接常夏,态度相较于之前有所改善。最近刚好到了我学习胁差防身的课程,扇作为可以使用咒力具现化武器的术士,偶尔会在快结束的时候冷冷插上一两句话。

    而我为了让常夏平时过得更顺心些,也会给他些面子多问上几句。

    有这些事情作为铺垫,在晋级赛当天支开扇其实并不是件难事。

    “我听直毘人大人说,最近有场术士间的比赛,我想带直哉去学习下,可是我没有声音,对实战经验也不足。”

    “但扇你对术式的理解一直很厉害。又是主考官之一……真是青年才俊,到时候能请你带我一起去么?”

    既然扇那么想被人注意,刚好可以让他帮上我的忙。

    作者有话说:

    天知道我在高铁上掏出蓝牙键盘用手机码字的样子有多努力。

    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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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晋级【修改】◎

    “你想让我带你进训练场?”

    “让一个本该担任考官的人放下手中的刀,做些无聊的讲解?”

    俊秀的少年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我,紧绷的唇角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冷笑。

    是啊,我提了一个过分的请求,叫傲慢的公子哥在众人敬仰的赛场中心、和柔弱无力的女人身边做出选择。

    可这难道不是他想要的么?

    他真是养尊处优惯了,就算把东西递到他面前,还要满不在乎地推脱上几句凸显自己的重要性。

    我瞧着他那副模样,忍不住在心底笑了一声,但面上的表情却是伤心为难:

    “所以只有扇才能提供最优质的教育吧?但你要是真的觉得为难,我也可以再去问下甚一”

    以埋怨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我低垂脑袋作势要往外面走。

    眼见我离大门的位置越来越近,少年终于短暂放下了尊严,大步流星挡在我和常夏面前:

    “真会使唤人。”

    “我可不想再被大哥念叨……”

    扇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最终还是应了我的请求。

    ……

    比赛当天,扇将我和直哉领到训练场内。

    眼下作为主考官的甚一尚未到来,只有躯俱留的队员们聚在场地的一角,紧张地进行赛准备工作,或是调整装备、讨论战术或是单纯地相互鼓励。

    而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众人不同,就算到了关键时刻,甚尔还是那副风轻云淡、无所谓的表情。内着黑色的高领打底,外系白色断褂子,一身劲装的他独自站在不显眼的位置,慢慢转动手腕,做些简单的热身运动。

    “扇少爷好!您要的位置已经提前帮您布置好了!”

    我本想再安静地观察一会儿的,无奈扇却是个惯爱排场的家伙,一出场就引来了教官的注意,然后全部队员都得向他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