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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标记的omega 第69节

    艾兰因敛目沉默片刻,俯下来亲她:“不要那么说。”

    但她知道自?己说对了。

    第55章 腐草为萤07

    安戈涅站在一栋白墙红顶的平房门前, 迟疑片刻,抬手叩门。

    “请进。”虚掩的门后传来略显沙哑的嗓音。

    她侧眸看了一眼随同她前来的黑制服军官。

    反抗军的代表人略微颔首:“请。”她便推门而入, 视线在陈设简素的室内绕了半周,在窗侧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是个消瘦的男性alpha,有?双令人在意的红眸,稍卷的头发在灰白?的墙面衬托下,呈现出有?些浑浊的暗金色。

    他曾经算得上英俊的面容眼下只留存了文雅的轮廓,充满疲态的五官经不起细看,更是难以?与?一度出现在王国各种宣传投影上的肖像对上号。

    安戈涅眼睛若有?所思?地闪了闪, 等待半晌后淡声开口:“父亲。”

    没错,眼前的男性alpha就是圣心联合王室名义上的现任君主、受反抗军控制的旧王安普阿。

    他所在这间?小屋也?只是这个“度假中心”上百间?中的其一。

    虽然?美名其曰度假中心, 此地实质上却是王政时代关押控制敏感嫌犯的设施。曾经的住客包括一些声音太大的社论家、“隐退”的政客,还有?没能掌控好野心的王室成员。

    三言两语间?把人打?发到这里的安普阿如今成了度假中心的住户,不得不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他原本坐在窗边,看着安戈涅和她身后的数名反抗军成员进来也?没起身,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安戈涅好久。

    她也?不慌乱,就安静地站在原地,和生理学意义上的亲人面无表情地对视。

    而后十分唐突地, 安普阿站了起来。

    他起身时带动褐斑点?点?的扶手椅子?, 锈蚀的金属吱呀摩擦地面, 噪音极为刺耳。

    这不和谐音便是“父女再会”的开场了。

    “安戈涅是吧,上次见面……感觉像是很久以?前了。”安普阿慢慢露出慈和的微笑。

    安戈涅心里顿时有?些发毛。

    她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们对彼此更是完全不熟悉。但她对父亲根深蒂固的印象之中,就包括他的笑容极为可怖。

    那是不加以?掩饰的虚假表演,只是层一戳即破的皮, 用以?掩饰本人反复无常的暴烈个性。

    若是没有?看到他挤出笑容的过程也?就罢了,但看着安普阿一点?点?咧嘴, 直至嘴唇停在恰到好处的角度,就宛如看着他摸出一个笑脸面具,当着她的面扣了上去。

    而后,他便成了随时可以?被?裱进画框里、出现在街头巨型投影上的假人。

    简直是恐怖奇谈现场演出。

    “我没能更早来探望您,还请您见谅。”安戈涅维持着淡然?的表情,说着谁都不会相信的鬼话。

    安普阿对此并不介意,往前迈了一步,朝屋外示意:“和我出去走?走?吧,在这里坐着,年轻人只会觉得憋闷。”

    作为反抗军眼目到场的军官并未阻拦,于是安戈涅和安普阿便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陈旧的一居室小屋。

    坐着还不觉得,安普阿一动起来,就显得整洁而朴素的衣物?不合身,随他的步伐晃荡晃荡地挂在骨架上——

    不知道是因为这身衣服原本就属于别人,还是他的旧衣服跟不上躯体脱相销形的速度。

    安戈涅注视他宽大衣摆的目光长?久了些,安普阿就了然?地笑笑,背着手朝前方空地正中的亭子?走?,一边走?一边说:“他们没虐待我,我心里压着事?,吃不下东西,仅此而已。”

    “我倒是想这么饿死算了,但很明显我还没到死的时候。”他忽然?驻足回身,指了指自己长?出青黑色胡茬的下巴。

    “就连剃须的用具也?抠抠搜搜不敢给我,又?不愿意每天?派人给我剃须,怕被?说纵容骄奢淫逸的做派。唉。”

    旧王没控制音量,这阴阳怪气的刻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怎么回答都不妥当,安戈涅干脆垂眸沉默。

    “你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很不一样。”

    她讶然?看去。

    “都是一样的,有?了权势撑腰就会脱胎换骨。”安普阿仍旧是那张假脸,这话却显得真心实意。

    安戈涅一扯嘴角,没直接反驳。如果旁边没人,她倒是想问问,在安普阿的眼里,给她撑腰的究竟是哪方。

    安普阿见状从鼻腔里发出两声闷笑,大步走?到亭子?的荫蔽下去了。

    他作为alpha,原本应当生来体质康健,却一向不太喜欢光照,于是王宫里的社交场合也?大都是夜宴或是室内。

    “我希望你们能给我和父亲留一点?私人空间?。”安戈涅没立刻跟上去,看向面生的黑制服军官。

    这位女性alpha面露迟疑。

    安戈涅表现得通情达理:“不方便的话,你可以?现在向西格请示。我会尊重他的意见。”

    ”不……“对方态度果然?有?所松动,像是有?些无可奈何地承认,“指挥官让我尽可能遵循您的意愿。”

    安戈涅探视旧王当然?获得了西格的准许。她对他使用的说辞现在也?能原封不动地拿出来:

    “我只是想问一问我母亲的事?,我与?她失去联络好多年了。和首都星不一样,戴拉星人的家族纽带比较深厚——”

    “我也?是戴拉星出身,”对方简洁地说道,示意她不必再多解释,“我们会停在这里。但如果有?什么异动,会立刻靠近,还请您见谅。”

    “谢谢。”安戈涅转身朝白?漆斑驳的凉亭走?去。有?一瞬她很怀疑,有?那么个戴拉星背景的军官随行并非偶然?。

    西格的周到体贴都在这样容易忽略的细节里。

    再过两日,对安普阿的公诉就将正式进入受理程序,她再要与?他见面就会变得非常困难。她今日来的目的,也?确实并非单纯为了追寻母亲的线索。

    西格能考虑到安排更愿意通融她请求的人随行,难道就考虑不到她可能有?所隐瞒么?

    安戈涅心头便掠过轻微的罪恶感。

    她和反抗军军官交涉的间?隙,安普阿已经在凉亭内的长?凳上坐下了。只有?这么一条凳子?,安戈涅没立刻落座。

    那样就不得不突破社交距离,而她的父亲恰好汇集了她厌恶的大部分alpha特质,比如根本不会主动收敛信息素气息。

    她一旦靠安普阿太近,就会受到影响,对他生出不该有?的亲近。

    与?她的意志无关,是信息素作祟。

    除了在守旧的王室,血脉这种东西已经不那么重要。然?而在遗传上有?关联的人类,尤其是alpha或者omega性别的人群,却依旧可以?从对方的信息素中捕捉到血脉的联系。

    ——无论从社会和感情层面而言,这种纽带有?多么淡薄。

    “噢。”安普阿见安戈涅不动终于想到了缘由,强势的香柏信息素存在感立刻减弱。而后他指了指身侧的空位,很和蔼地说:“坐。”

    安戈涅应下。

    两人在凉亭的阴影里,看着散开分几?个方向站好的黑制服士兵,一时间?无话。

    “艾兰因想要告诉我什么?”安普阿突然?开口,“我身上没有?窃听器,你可以?直说。”

    安戈涅怔了怔,随即弯起唇角:“不是他派我来的。是我想见您。”

    “哦?”对方意外地动了动眉梢。

    “您觉得,王室该不该继续存在下去?”

    这次轮到安普阿愣怔。他随即轻笑:“这问题合适由我来回答吗?”

    安戈涅坦然?回答:“除了您,我也?没法问别的王室直系成员了。”

    毕竟王室alpha全数阵亡,余下的beta们逃的逃关押的关押,已然?拥有?伴侣的omega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头出来。

    “他们没有?要求你作为证人,出庭为我的罪行作证?”安普阿没立刻回答,反而转开了话题。

    “有?人希望我那么做,但也?有?人希望我行使沉默的权利。毕竟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我还差那么几?天?才成年。”

    ——18岁是普遍意义上的成年,但出于对omega们的“保护”,直到20岁,他们才会拥有?与?其他性别同等的法律权利。

    “您会更希望我怎么选?”她盯着安普阿的脸。

    安普阿神色微动,好像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是否出庭作证,我其实无所谓。不需要你这一份的证词,他们手里的材料就足够搭出个绞刑架给我。”

    “但如果你想让王室存续,”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那么出庭作证就很不合适了。虽然?我在这过的是连剃须刀都拿不到的日子?,但在一些人眼里,我还是他们的王。而那些人和艾兰因从来喝不到一桌上去。”

    安戈涅没掩饰自己思?索的表情。

    他的意思?很明白?:即便如今都被?视作旧党旧权贵,其中的派系斗争却并未结束。许多忠诚的保王党常年与?艾兰因为敌,如果要获得他们的支持,安普阿的表态至关重要,同等重要的是,安戈涅不能公开为安普阿几?乎确定的结局添上一把火。

    这是她之前就料到的情况。让人意外的反而是安普阿本人的态度,他好像并不在意由她登上王位延续国祚。

    “您不介意是我?”安戈涅忍不住确认。

    安普阿淡然?笑着回答:“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你就只是一个符号。是omega还是alpha,区别并不大。”

    他在为自己的举动开脱吗?安戈涅不打?算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身为君王或许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她不觉得他的所有?决断都受形势胁迫。

    最简单来说,他完全可以?不把利丽强征回宫、不把这个omega后代当作备用的政治资源,而是用联姻以?外的手段解决政治危机。

    但他没有?。

    “我会等你的答案。”安普阿像是要就此结束对话。

    “还有?一件事?。”

    “什么?”

    “自从来到首都星,我就和母亲失去了联络,她——”

    安普阿忽地起身,笑面一瞬间?淡去,垂眸俯视她的神色十分冰冷。

    一股寒意让安戈涅握紧双拳,她想再度开口:“她现在——”

    安普阿又?一次打?断她:“这些事?你不该问我。”

    “我的出生档案信息都被?有?意篡改,亲属那一栏的信息遭到人为破坏,根本查不到母亲的信息,知情的人也?都不在了,”安戈涅的声音低下去,从睫毛底下看着安普阿,她记得他说过母亲也?有?这么一双适合扮无辜的眼睛,“我只能问你了……父亲。”

    安普阿见状明显愣了一下,而后脸上浮现出强烈的厌恶。他往关押的小屋大步走?,只留了一句话给她:

    “我从没真的把你当成我的孩子?。”

    ※

    “和你想得差不多,如果我不出庭作证,他就会持默许态度。”中速行驶的陆空两用代步工具内,安戈涅额角抵着窗户,自言自语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