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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 第193节

    若非是父亲从不放弃对他的教育引导,魏潜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何等模样。

    人的本能里都有操纵的欲望,不管多么聪明的人,一开始都会因为能够掌控一切而兴奋雀跃,魏潜也不例外。

    谢飏会主动下战书,大概率说明已经厌倦了在背后操纵一切、没有敌手的感觉。方才他的一切表现,无一不印证着魏潜的猜测。

    可是,纵观谢飏的过去,一直是被操纵压迫的那一方,那他是从何而感到无趣呢?

    换句话说,他在背后究竟布过多少不为人知的局?

    从谢飏恶劣的挑衅举动以及他对谢家二房的态度来看,很难让人有什么好的联想。

    魏潜突然就想到了谢飏在大理寺任职时,那个死在朱雀街上的官员。当时谢飏在那个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也是个无辜被牵连的人。

    这个案子是大理寺负责,加上当时魏潜全心扑在司言灵案上,便没有过多留意。

    魏潜不质疑大理寺的能力,既然查出是仇杀,那多半真相就是如此。然而案件的凶手和真相可能只有一个,一个事件的推动,却有可能是多方施力的结果。

    这背后究竟有没有谢飏的影子,不能仅凭他一个异常举动去臆断。

    如今看来,是时候去了解一下了。

    马车行到朱雀街,外面明显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明亮花灯,商家门口放着系了红绸的青竹。暖融融的光线笼罩这青翠艳红,看上去缤纷热闹。

    魏潜方才收回发散的思绪,目光落在那青竹上,直到马车驶过消失在视线中。

    崔府。

    往常这个时候,崔家上下早就熄灯休息了,最近却也像外头街市一样灯火煌煌。崔凝回来时,不仅自己院儿里的人没有睡,连平常十分养生的凌氏都在看书等她。

    崔凝解下披风,上前问道,“母亲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凌氏嗔道,“才折腾一通也不知道身子好全了没有,这就又熬到半宿,就不能叫人省心!”

    “睡一觉便好了,让母亲担忧操心是女儿的罪过。”崔凝恭恭敬敬的行着礼,却偷偷抬了一只眼睛去瞧凌氏,冲她笑。

    那顽皮的模样当真像是家里多养了个小子,看得凌氏一阵心塞。

    正巧青禄端了宵夜进来,崔凝怕她又要唠叨,连忙道,“青心快捧了水来给我净手,饿坏我了!”

    青心忍着笑,捧了温水上前,“夫人就知道您回来定会喊饿,早令厨房熬了稠稠的海鲜粥,配了今夏渍的乳黄瓜和爆汁羊肉包。”

    “听着口水都流出来了。”崔凝欢欢喜喜的坐下,望着凌氏美滋滋的道,“还是母亲疼我。”

    “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凌氏看着大口吃粥的闺女,摇头叹气,“你祖父与况儿都赶不上你忙。”

    至于为什么不说崔道郁,那是因为,在凌氏心里自家夫君就是个不求上进的咸鱼。

    崔凝放下勺子,笑答,“我不是没他们聪明嘛!笨鸟不仅要先飞,还要每天比人多飞几个时辰才行!”

    凌氏被她逗笑,冲青心她们道,“快都瞧瞧这只笨鸟理直气壮的样子!你倒是扑棱的欢快,就不想想当娘的多心疼。”

    “嗨呀,那母亲快快疼疼我。”崔凝凑过去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卖乖。

    凌氏哼了一声,伸手将粥取了过来,无奈笑嗔,“正吃着饭呢,耍什么活宝!”

    凌氏不了解官场,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愚妇,唠叨归唠叨,却不会对衙门里的事指手画脚。

    这世道本来就对女子更严苛,崔凝被破格提拔,是占得陛下如今一心培养女官的便宜,若是平日里不能叫人心服,日后恐怕很难再进一步。

    其实莫说是崔凝一介不入流的女官,便是当今陛下又哪里容易了?

    不知道多少人拿着鸡蛋里剔骨头的劲头等着呢,但凡有一星半点失误便会被放大数倍,最终归结为“到底是妇人之见,就是不行”。

    这些道理,崔凝在衙门里待久了也慢慢明白了,只是这些于她来说不痛不痒,犯不着说来叫人担忧,母亲宠她,她也不愿给母亲添丝毫忧愁,自是什么有趣开心拣着什么说。

    就着腌黄瓜用了一小碗粥和两个羊肉包子,崔凝一边擦拭唇角,一边与凌氏闲聊,“母亲看的什么书?”

    “是你表哥编纂的书。”凌氏将书合上递给她,“左右没事做,在你桌上瞧见便读来打发时间,不过这书着实不错,有趣儿又发人深省,我这个平日不爱读书的人瞧来,也颇为得趣。”

    青心在旁解释道,“娘子不是说家家户户门口摆的青竹红绸有趣,要看看谢郎君的新书?奴婢便去买了一本来。”

    崔凝接过来,见到封皮的上的名字不由严肃了几分,“玉枝闲雅集?!”

    “怎么了?”凌氏疑惑。

    不怪她多想,今晚在青玉枝里转悠了那么久,扭头就看见这么个名字,怎能不警惕?更何况案发地一群读书人在玩诗词换青竹红包的游戏。

    只不过玉枝本就是竹子的别称,玉枝泉的名字由来于此,这个“玉枝”也未必就是指玉枝泉。

    第324章 帖子

    崔凝摇头,“只是想到点事情。”

    “回家了就莫要想那些公务,好好休息要紧。”凌氏说罢,转身示意婢女把拿过来,“今日收到了一个帖子,是宜安公主单独下给你的。”

    “宜安公主?”崔凝放下书,接了帖子,见上面用银粉绘了一株清雅的昙花,疑惑道,“我与这位公主并无任何交集,怎么会单独给我下帖?”

    没有交集都客套的说法,崔凝压根没听过这位公主的名头。

    “宜安公主是先皇与一名宫婢所生,从前不太受今上待见,如今陛下坐拥天下,大约是眼里再没有这些微末之事了,倒也从没苛待过她。我看到帖子后去打听了一番,宜安公主给不少未出阁的小娘子都单独下了贴,都是颇有几分才名的,想来是因着你在监察司为官之故。”凌氏道。

    崔凝翻开看了看,“观赏牡丹?”

    凌氏点头,“听闻宜安公主在庄子里建了暖房,花费巨资养成了几株魏紫姚黄。”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位公主可没什么好名声,原想着不叫你去赴宴,不过打听了才知晓,这次宴会是太平公主起的头,宜安公主只是打个下手。”

    “明日戌时?那便去走个过场吧。母亲也去吗?”崔凝问。

    凌氏道,“去的。”

    她想到玉枝泉是太平公主名下产业,里头出了人命,还牵扯到太子,在这当口,公主竟还有闲情逸致举办宴会,这心态未免也太好了吧。既然帖子送上门来,崔凝便是为了案子也得去瞧瞧。

    凌氏起身准备回屋,摸摸她的头,“早些休息吧,别的事开宴前我再同你细说。”

    “嗯。”崔凝跟着送她,“阿姐怎么样了?”

    凌氏叹了口气,“她身子一向不错,没什么大碍,只是心里不痛快到底有些影响。凌家那边也得了消息,我让他们过几日再来接人,免得回去越发赌气。”

    先前崔凝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以为只是二人性情不合,对凌策现如今的模样还颇有几分同情,在凌氏透了一点内情之后,她只觉得他脑子里有坑,“凌策又不是全然不知阿姐是什么样的人,纵然脾气不合,关起门再怎么吵吵闹闹也都罢了,在外面总该给彼此留几分体面,这才成亲多久,他这样不是打阿姐的脸吗?干脆劝阿姐把他休了吧!”

    凌氏扶额,“说的什么胡话!”

    “母亲,我不是说笑。”崔凝难得在凌氏面前这样严肃郑重,“我从前不懂事,现在且能看明白几分。他们一个把体面看的比情爱更重,一个随性冲动,情绪上来便不管不顾。本性难移,这样的事情不会只有一次。”

    二人教养都很好,哪怕性子不同,相敬如宾也并不难,可若是动了心,一切便不可控了。

    “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是策哥儿做的不对,但总不能因为一次错便否定一个人一桩婚吧。”

    “我没有否定他。他人不坏,却不一定就是阿姐的良人。这次是他被情绪裹挟酒后冲动,但他秉性如此,背起了整个凌家的责任,本就已经不堪重负。他与阿姐在一起,也许终能相敬如宾,可左不过就是互相摧折罢了,这又何苦呢?”

    这个道理,凌氏怎么会不懂,可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尤其是他们这样的门第,岂是想断便能断的?

    当初公爹和婆母闹成那样,已经到了分隔两地不复相见的地步,婆母那样坚韧自傲的性子,还不是任由摧折,死也必须得死在崔家。

    凌氏沉默须臾,帮她掩了掩衣领,“待我问问你阿姐和你父亲的意思吧。”

    听凌氏这样轻易的答应,崔凝反倒怔住。

    “傻样儿。”凌氏笑将她拥入怀里抱了好一会才松开,“只盼你这桩婚事将来能让我省心些。”

    崔凝目送她离开,带着满心疑惑回屋。

    青心见主子心不在焉,便屏退闲人,一面伺候她洗漱一面小声道,“听闻夫人当年也曾名动长安。”

    崔凝果然十分感兴趣,“你同我说说母亲的事吧。”

    青心道,“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夫人年少时擅骑射,还曾被陛下赞过巾帼不让须眉。还有,夫人一手丹青也十分出色。”

    那时候凌氏门第远逊于崔氏,凌氏能将女儿嫁给崔家嫡脉,有一半原因正是凌氏本人名声极好。

    崔凝诧异极了,因为自打初见母亲至今,从未见过她的画作,倒是常常见她记账本打算盘。至于骑射就更让人吃惊了,凌氏浑身上下看着就与“骑射”两个字没有半点干系。

    青心忍不住越矩说了几句,“这长安城哪年不出几个惊艳世人的女子呢?不过嫁为人妇后都渐渐消磨在后院琐事里头了。”

    再是惊艳的少女,终归不过昙花一现。

    岂是凌氏过到现在,不顺心的事寥寥。嫁入高门大户,婆母从不过多干涉苛责,下无庶子庶女闹心,夫君虽没有经世之才,但人品正直,相貌俊美,更是十分爱重她。要说有什么不足,也就是膝下一对双胞胎女儿,一个早殇一个打小没能养在身边。

    即便如此,她身上惊艳过时光的才华与精气神,也都渐渐消磨在后院琐事之中了,更遑论那些日子难过的妇人。

    “唉。”崔凝叹了口气。

    青心满以为要听到几句惆怅感慨,不料却听她啧了啧,道,“一定是因为没有人陪她骑马,这回迁都去洛阳,一路上多得是机会,不如到时候全家一起骑马。啧,小弟跳起来够不到马背,能爬得上去吗?”

    青心忍着笑,“娘子这话叫小郎君听着又该不高兴了。再说,这寒冬腊月的,您真舍得拉着夫人出去吹风吃雪?”

    “那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崔凝想过年时送个礼物哄母亲开心,但是盘算一下自己的积蓄,几乎都是家里给的钱,虽说用这些买了礼物也算是一片心意,但她是个已经为官的人,终归差了点意思。

    可怜她那点月奉连根好簪子都买不到,还是要努力升官才行啊。

    崔凝平日作息很好,这会儿可能是撑过头了,竟觉得没有什么睡意,“帮我把那本书拿过来。”

    “娘子早些歇着吧。”青心嘴上劝着,却依言将那卷玉枝闲雅集取了来。

    “我不困,睡不着。”崔凝道。

    青心见她坚持,只好把迎枕给她塞到身后,又怕冷着手,叫了两个婢女一起去把碳炉移过来。

    也就一转眼的功夫,刚才还口口声声自己不困的人,正手里握着书歪在迎枕上睡得香极了,就连青心给她脱了夹袄扶着躺下都没有醒过来。

    第325章 小鸡仔

    翌日,天还未亮崔凝便到监察司了。

    这回她很是自觉的带上了崔平香,虽然不如青心青禄贴心,但武功的确不弱。

    近来监察司各处陆续休假,这会儿显得比平常冷清许多,到处黑漆漆的,只有两个杂役在院子里清扫积雪,到了监察使的办公处才感受到一丝热乎气儿。

    崔凝见魏潜那屋亮着灯,便提着食盒过去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沉闷微哑的声音。

    崔凝开门,见魏潜正伏案忙碌,案头上的卷宗堆的像小山,手边的炉火已经熄灭,她伸手试了一下,只有微微余温。

    “五哥昨晚没回去?”崔凝问。

    魏潜抬头,原本冷肃的面色缓和几分,“嗯。来的这么早?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