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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的新娘 第5节

    半年过去,她早已忘记当初江涟被寄生的具体情形,却始终记得与高等变异种对视的一刹那头皮发紧的感觉。

    高等变异种,绝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

    她必须跟江涟合作。

    希望在这种危机关头,江涟不要跟她玩什么“女人不准靠近我,我对你不感兴趣”的把戏。

    第3章 chapter 3

    江涟察觉到了周姣的视线。

    事实上,他根本不用特意去寻找周姣的视线。

    他的感官就会像嗅到腥味的鲨鱼一样,拼命捕捉她留下的每一个气味分子。

    江涟神色平静,戴上蓝色橡胶手套,仿佛竭尽全力饱吮周姣气息的人是另一个人般。

    如果这时有人站在他身后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影子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个恐怖的庞然巨物,几乎挤满了室内的阴影处。

    仔细看的话甚至会发现,那个恐怖之物正在疯狂蠕动,发出人类喉舌难以描述的嗡嗡声响。

    靠近她,嗅闻她,靠近她,嗅闻她,靠近她,嗅闻她……

    “越压抑越渴望。”它们对他说,“难道你不知道吗?”

    靠近她,嗅闻她。

    让我们闻她,闻她,闻她。你明明也很喜欢她的气味,上前一步,靠近她,跟她搭讪,让她说话,释放出更多好闻的信息素。

    江涟眼也没抬:“不行。”

    为什么不行?

    乘电梯的时候,你禁止我们闻她,自己却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恨不得把她留下的气味分子吮得一干二净。

    闻她闻她闻她闻她闻她……

    假如此刻有人靠近江涟,就会发现他的四周全是令人晕眩的低频噪音,多听一秒钟都会让大脑抽痛,陷入某种谵妄状态。

    江涟早已习惯这样的噪音,神色毫无变化。

    他忘了自己的来历,只记得自己似乎活了很久很久,从黑暗到光明,再到深不可测的海洋。

    他不会死亡,只会陷入沉睡。

    沉睡期间,他又必须进食——影子,也就是触足,就是他进食的工具。

    触足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但不多。因为不需要觅偶和交尾,自出生起,它们被分配的任务便只有一个——进食。

    必须进食。

    饥饿是它们一切活动的根本动机。

    不过,真的太吵了。

    江涟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已压成一条细线,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并不是掠食野兽的竖瞳,而是一根极细的触腕。

    那触腕在他的眼中疯狂扩张,迅速挤满了他狭长的眼眶,带着可怖的杀意翻滚着。

    他没想到那个人类死前奋力一搏,能影响他到这个地步。

    现在,他的头脑很乱。

    一方面,他看不上周姣,事实上他也看不上“江涟”,吞食“江涟”完全是一个意外——有人利用某种咒术,强行让他降临到了“江涟”的身上。

    他对人类毫无兴趣。

    在他的印象里,人类是一种肮脏、腐臭的生物,喜欢往海里扔废纸、塑料瓶、金属瓶盖,肺腑里蓄满了恶心的黑色黏液。

    然而,另一方面,他却靠近周姣,像影子说的那样,让她发出更多愉快的信息素,然后扣住她的颈骨,放纵自己深深嗅闻。

    与其被她的气味挟制,不如杀了她。

    他的体-液具有高腐蚀性,能溶解一切生物组织。只要周姣陷入他的触足里,不到两秒钟,就会化为一滩血肉烂泥。

    但他不确定的是,用触足钳制住她的那一刹那,会不会被她的气味所俘获,忘记原本的目的。

    他不想碰这种低级又肮脏的生物,更不想陷入对她气味的迷恋。

    周姣不知道江涟的心理活动,但她常年与危险打交道,几乎是江涟对她生出恶意的一瞬间,她便若有所感地一回头。

    她对上了江涟的眼睛。

    他们视线交接一刹。

    江涟顿了一下,先她一步移开目光:“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声音冰冷,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周姣迟疑一瞬:“江医生,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不用告诉我。”江涟冷冷说,“我不是你们的人。为你们工作,是因为我有这方面的癖好,而这是唯一合法的途径。除了解剖,我不想跟你们扯上任何关系。”

    周姣的嘴角微微抽搐。

    她就知道会这样。

    这人平时看着脑子挺灵光,但只要她和他说两句话,不管她语气多么温和,内容多么正常,他都会立即变得冷漠刻薄,难以沟通。

    周姣很想撂下他不管,但她这职位算半个警察——江涟虽然是变态杀人犯预备役,但在他真正犯下滔天大罪之前,她都得保护他。

    周姣只能忍气吞声地给他做思想工作:“江医生,我知道我们俩有点隔阂……”虽然她完全不知道隔阂是什么,“但在危险面前,不知道您能不能先把过去的恩怨放一放,听我讲两句话呢……”

    江涟不答。

    他走到下一具尸体前,垂下头,开始解剖归类。

    ……行吧,谁工作道路上还没遇见过几个极品同事。

    周姣深吸一口气,开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砰的搁在一边,去帮极品同事掏尸体肚子了。

    这时,头顶的白炽灯管忽然发出“咝咝”声响,因为过于轻微,简直像被飞蛾撞了一下,周姣并未注意到这一异样。

    同时,她也没注意到,身后的阴影在胀大。

    那阴影如同水波朝她漫去,所到之处,凡是被她碰过的东西,全被溶解得一干二净——包括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

    很快,阴影便无声无息融入她的影子里,下一秒钟却猛地腾起,射出一根森冷的螯针,朝她的后脑勺袭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眨眼间,周姣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江涟的神色也毫无异样。

    谁知,就在螯针即将刺入周姣后脑的一瞬间——周姣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闪电般扣住江涟的脖颈,同时抄起手术刀抵住他的咽喉。

    江涟一僵。

    螯针也停滞在半空中。

    江涟个子极高,将近一米九,周姣比他矮二十厘米,制住他花了不小的力气。

    他只是看上去削瘦,一副斯文相,实际上手臂、肩背、腹部和腿部覆满了结实优美的肌肉,每一根线条都蕴蓄着凌厉的爆发力。

    周姣担心他骤然发力反制住她,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同时纵身一跃,以一记非常标准的剪刀腿绞住他的颈骨,整个过程手术刀始终紧紧贴在他的咽喉上。

    其实,周姣完全多虑了——在她搂住江涟的一瞬间,后者就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恶意与顾虑犹如离岸的潮水般,迅速离他而去。

    渴欲。

    疯狂的渴欲从他的心中升起,程度之强烈,令他的头皮、背脊、舌根乃至每个汗毛孔,都有些战栗。

    他闭上眼,吞了一口唾液,几乎是竭尽全力,才没有往前一倾身,用鼻子去蹭擦她的刀锋,只为了能闻到更多她的气味。

    这个角度,周姣看不清江涟的神情。

    她也不想看清他的神情。

    她持着手术刀,居高临下,淡淡说:

    “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我有些话不吐不快——江医生,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脾气?”

    说着,她话音一顿,并非是受到了什么阻拦,而是心跳忽然加快了,砰砰砰,震得她胸腔阵阵发麻。

    她手指一软,差点没能拿稳手术刀。

    ——那古怪的身体反应又出现了。操,为什么是在这种时候?

    她不可能远离江涟,要是这时候从他肩上悻悻下来,这辈子都别想好好工作了!

    周姣重重吁出一口气,腿上重重一勒江涟脖颈,冷冷问道:

    “问你话呢。”

    江涟一语不发。

    “姓江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只希望你能像个成年人一样,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这些尸体里很可能混入了一只高等变异种……”

    话音未落,周姣神色一变,手上一抖,险些血溅三尺。

    ——江涟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仍然充满了对她的厌恶,却用唇擦过了她的手指。

    随后,他喉结微动,似乎在回味这个转瞬即逝的手指吻。

    周姣:“…………”

    不想跟她说话就不说呗,不用玩这么大吧?!

    周姣眼中浮起一丝薄怒:“江涟,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被高等变异种寄生过,我不信你不知道它们的危险性……”

    “高等变异种?”江涟一字一顿。

    他神色看似冷静又专注,实际上完全没听清周姣在说什么。他的心神已经被触足的嗡鸣声占据。

    假如这时,有人用透视仪器检查他的身体,就会发现里面根本不是人类的骨骼和器脏,而是某种恐怖、狰狞、悖逆自然的不可名状之物。

    那些东西在他的体内翻滚着,跟他身后的阴影一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频声波:闻她,闻她,闻她。

    就是现在,捕捉她……让她再也不能离开我们的感官……盯着她盯着她盯着她嗅闻嗅闻嗅闻嗅闻……

    但很快,这些声音就被压制了下去——主体不允许它们觊觎她。

    “是,”周姣表情凝重,“高等变异种。如果是哺乳动物的话还好说,就怕它来自深渊带或超深渊带……我们对海洋了解得太少了。”

    相较于海洋45亿年的历史,人类600万年的历史简直是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