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玄幻小说 - 瓦尔纳深秋在线阅读 - 瓦尔纳深秋 第23节

瓦尔纳深秋 第23节

    冯济慈在波利太太的带领下,走进了王储欧拉克金碧辉煌的帐篷。

    是的,他们一进去就看到这里挂满了从身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历代国王画像,有的当然残破不全,就用胶条很粗鲁的拼凑着。

    冯济慈进入这里,立刻就有被一百个祖宗凝视的毛骨悚然感。

    难道欧拉克就不怕么?

    这位王储殿下当然不怕。

    欧拉克·施莱博尼半躺在一个简朴的王座上,他歪头睡着,膝盖上盖着毯子,捂着毯子的双手……

    冯济慈与波利太太对视一眼,嘴角都有些抽搐。

    那尊贵人的双手上,戴了最少二十五个戒指。

    这些戒指也叫作权戒,是用来在机密文件上盖章用的。

    王储今日繁忙,他一定抢了不少权利。

    波利太太有心跟身边的这位库洛崽子解释一下,王储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身边这孩子却不懂畏惧,只对王储身后一个金色等人高的相框充满了兴趣,他一直盯着看,像是魂魄被镇住一般。

    波利太太轻咳几声。

    王储迷迷茫茫的睁开眼睛,眼皮半开着打量对面的小崽子,恩,认出来了,这好像是他神秘的救命恩人。

    他看他一直盯着身后,就扭过头看了一眼后说:“很好奇?”

    冯济慈摇头,微微点头行礼。

    不是好奇,就是有些在意,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在意……这种感觉很奇怪。

    波利太太是个严谨人,她安静的走到冯济慈的身边,拍拍他肩膀,对他微笑,指指他头顶的帽子。

    恶梦再临了。

    冯济慈缓缓呼出一口气,摘下帽子。

    孺子可教还恭顺听话。

    波利太太稳稳站好,将脊梁挺立,像个优雅的男士摆出不卑不亢的笑容,她右手捂着左胸下一点的地方,微微躬身。

    冯济慈多少有些反抗的劲儿,动作就很敷衍。

    波利太太也不生气,再做一次。

    行吧。

    冯济慈微笑,行礼。

    王储仰头:“哧~!”

    “殿下!”

    波利太太嗔怪:“您给孩子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如果将来他的礼仪与风范被人嘲笑,这是你的责任,一位慈爱周全的保护人,不应该这样做,您要对他的未来负责。”

    冯济慈与王储动作统一的仰头迅速看了一眼帐篷顶,又迅速收回动作,皆满目真诚的对波利太太微笑。

    王储说:“好的波利夫人,新的大臣补选在即,又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乱子,你要容我放纵一下,这小家伙又不是外人。”

    冯济慈想,二十三岁的大号宝宝么,那我喝几段的奶粉。

    欧拉克探手摇动桌面的铃铛。

    没多久,一位模样俊朗的年轻人走入帐篷,他先是挨个行礼,又把手里的文件放置在桌面上。

    欧拉克指着他介绍:“这是西斯·德德里,我的第一秘书,西斯,这是冯济慈·夏,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家伙,以后,他双日会来秘书处跟你学习。”

    波利太太愕然,接着反对:“殿下,这还是个孩子,他需要很好的睡眠,才能保证他有足够的精力去学习。”

    冯济慈与德德里先生互相点点头。

    欧拉克站起来拿着文件走到冯济慈面前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有不满意的我们可以添加附加条款。”

    冯济慈接过文件,听到欧拉克对波利太太说:“波利夫人,让人迅速成长的良药就是早点上手工作。”

    “可这孩子的理想是成为面诊师。”

    “他可以来经常面面我,咳,抱歉,其实最好的医师都在普利滋宫。”

    冯济慈草率的翻了几下,把契约双手递还给欧拉克,这是一份他与桑尼亚姐妹签署过的差不离的契约。

    这位王储会作为保护人,代替父母照顾他直至从神殿毕业。

    事实上,冯济慈作为曾经的王子,这个国家未来掌握实权的大公阁下,他三岁起就接受过最好的教育。

    直至那个家伙成了恋爱脑,他被迫去了神殿,那也是古血库洛的高班教育,谁也不能剥夺施莱博尼家孩子的受教育权利。

    在神殿,教育其实分四种,私密高班教育,库洛专项选修,奉身学生的大小阶教育。

    受社会高税福利庇佑,库洛所有的吃穿花用乃至教育全部免费,他甚至还能拿到补贴。

    而普通人的奉身,他们进入神殿学习,学费却是外面教育学校的几倍不止。

    别看奉身们打扮寒酸,他们出身绝不普通,也许从你身边穿双木鞋吧嗒吧嗒路过的一个少年,他父亲就是这个国家的政务大臣也说不定。

    冯济慈现在苦恼于,他好像又要去那个该死的地方,再上一次学了。

    真实的世界令他迷茫,觉着自己又是瑞尔又是冯济慈。

    门口的侍者匆忙进来在欧拉克身边耳语,欧拉克面露震惊,蹦来起来迎接出去。

    没多久,他扶着一位圆胖胖的老先生进了帐篷。

    从这位老先生的步态能看出,这是一位少见的长寿奉身祝祷师,他最少也有二百多岁了。

    当冯济慈看到他的腰部,瞳孔便微微收缩,悄然无声的倒退至角落。

    普通人用脑子追赶了库洛两千年,他们现在跟库洛一样掌握权柄,影响战斗的能力也是可以说一下的。

    老先生穿着白色的袍子,腰上扎着一根银腰带,还拄着银杖,杖比他高半头。

    一切紫色腰带之上的奉身祝祷师,都是令人钦佩的人杰。

    冯济慈倒是并未见过这位先生,记忆里也没有,头回见却有一种想打篮球的冲动。

    波利太太则失态诧异,小声喊到:“哦,母神!”喊完她对王储责怪道:“老先生一生奉献于普利滋,您不该打搅他的安宁。”

    可这位老先生却笑了起来:“啊!是妮妮呀,我永远严肃的妮妮,母神庇佑你还活着啊,这可真高兴,你已经这么大了啊……。”

    波利太太感动的要死,流着眼泪过去真诚半跪,她捧起他的袍角亲吻,吻完她还在周围找了一圈人。

    最后,施恩一般示意冯济慈也可以来一下子。

    冯济慈死也不干这事,就学着刚才的礼仪对老先生致敬。

    这老头一辈子见的人多了,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繁琐的礼仪,他就摸着波利太太的脑袋,语气甚至带了哀求说:

    “啊,严肃的妮妮,你不应该责怪殿下,是我想出来的,啊,生命如此漫长,我认识的那些人都死完了,没有人跟我玩耍了。

    我的孩子也快死的差不多了,他们每天在母神的身边召唤我,可我就是不去。

    你不能剥夺老年人享受生活的权利,我每天坐在花园沉思,发现我为这个世界曾经做出的那些事情已经无法驱散年老的孤独……一个秘密,孤独是个很可怕的情绪,我的面诊师跟我说,我得了……”

    波利太太总算追忆起这位的唠叨劲儿,她迅速站起来倒退。

    王储忍笑过去扶着这位老先生插话:“非常抱歉,我实在没办法了。”

    他甚至微微蹲着,侧头亲老头的额角,看样子是非常亲昵的关系。

    老先生停止唠叨,他表情轻松的拍拍他手背:“我很高兴。他们告诉我,我们的二十四座美德钟下已经渺无人迹了。”

    欧拉克的表情很难得的暴露了一些疲累:“是的阁下,雅各布(王后修拉之父)还有布雷希特带走了大部分大祝祷师……”

    他还处死一批,还有他该死的混蛋父亲带着一大群,躲在圣域避难。

    老先生被扶着坐下,用放松的语调说:“没关系,我会给伟大的宾马乔雷去信,我们会有更好的祝祷师,很多,你要有所准备。”

    欧拉克放松的笑笑:“这是普利滋的荣幸,我很抱歉阁下。”

    老先生对他笑笑:“不是你的错……”

    没有人把冯济慈介绍给这位尊贵的老先生,他就后退安静的继续看那个相框。

    老先生只坐了一会,就被神殿急慌慌的几个红腰带请走了。

    王储离开帐篷亲自送那位老先生上马车。

    等他回来,看到小家伙站在角落盯着那相框看,就心情很好的笑着说:“人类的精神最终要靠着这些艺术品流传下去,我们在宫的地下室发现了它,当时它泡在水里,画布已经朽烂。

    恩……这是普利滋早期流行的涡型雕刻法,现在没什么人做这样的相框了,你喜欢?”

    冯济慈来到桌前摇头:“没有,只是对里面的画像有些好奇,您不知道是谁么?。”

    欧拉克指指周遭历代老王的画像想说点什么,可又组织不出那些话,事实上,最近他也一直盯着空框在思考,总觉着这玩意儿好像是牵扯着什么?

    他说:“管它是谁呢,我们来谈一下你吧,我可能无法做好你的保护人,那就只能用金钱来弥补了。”

    冯济慈低头笑。

    欧拉克却语气调侃:“你去奈乐做什么?其实那边的王室名声很一般,奈乐王老少三代都生活奢靡,他们所钟爱的艺术对生存毫无作用,如果你去那边的神殿……会跟最少三四个小崽子挤在一处住宅。”

    从王储的生存状态来看,跟三四个人分享一栋住宅楼是可怕的事情。

    这是普利滋风的何不食肉糜风?

    冯济慈面无表情:“那也没什么不好。”

    欧拉克轻哼:“他们的神殿,寒酸的补贴每年五个金尼,如果有赞助至多给你三金尼,加上奈乐医学会五个金尼,你能做什么?哦,当然,也许你不缺钱,你有两匹猛哈代,那马不错,是你家里给你买的?”

    冯济慈点头。

    欧拉克些许羡慕:“我今天看到,它徘徊在战场最近的地方不肯离开,事实上,普利滋的马厩已经很久没有进口到这样的好马了,卖么?”

    冯济慈拒绝:“不!”

    欧拉克探身:“二百金尼……”

    冯济慈叹息:“殿下,怕是您从未经历过贫寒,城里一位受过中等教育,收入体面的书写员,月入不过五十银尼,而这一笔钱足够这位先生照顾父母,给妻子购买包年的歌剧门票。

    那还是二区靠前的座位,如果他们愿意,他们甚至可以每年带家人去乡下度个假,猛哈代马再好,它也卖不了二百金尼。”

    欧拉克眉毛微微挑起,眼神瞥了一眼靠门边的文件堆儿。

    这家伙再被压迫也是卟牢耶的王储,他没有过过一天瑞尔寒酸的生活,同为王子,有父亲跟没有父亲到底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