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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 第220节

    国子监博士也是学官,坐上几年也是能外任外任为官的,而且南京国子监在南京城内,这也是当年方望海请求同年给李贽谋的好差事。

    如今国子监早就不是国初那样,就算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更是混日子人,同样是学官,比起劳心劳力的海瑞,李贽已经舒服太多了。

    可就这样李贽还要辞官去游学,李夫人才这么火大。

    苏泽老老实实的拜见了李夫人,李夫人又介绍李贽,苏泽又向李贽行礼。

    李贽对苏泽这个外甥女婿很有兴趣,不过家姐在堂,他只是低着头喝茶。

    李夫人问了问苏泽南平的事情,感慨了时间飞逝,苏泽又趁势送上礼单。

    礼单上除了上次苏泽送的胭脂水粉之外,又多了新染布和几本新书,还有武夷山最新的红茶。

    除此之外,还有一副苏泽从鹿大王战利品中找到的象牙骨雕折扇,还有一副精美的手绘马吊牌。

    对于这份礼单,李夫人非常的满意,刚刚训斥弟弟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等到李夫人聊完了家常,又说起正事。

    不过婚事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直接和苏泽谈,还要等到方望海找机会定下来,李夫人说的正事就是方望海的公事了。

    “年后汝霖就要启程去国子监坐监了吧?是准备去京师国子监还是南京国子监?”

    苏泽老老实实的说道:“晚辈想要去南直隶的国子监,顺道在附近游学一番。”

    这句话说到了李贽的心坎里,他立刻插嘴说道:“去南京国子监挂个名就好了!完全没必要入监读书!那帮蠹货也教不了你什么东西!”

    李夫人重重的瞪了一眼亲弟弟,被血脉压制的李贽低下头。

    李夫人说道:“兰儿的舅父就是国子监的教授,他这次回乡探亲,到时候年后让他和你一同去南京入监吧。”

    李贽本来想要反驳,自己不是归家探亲而是准备辞官不做,但是又被李夫人瞪了一眼,再次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李夫人站起来留下苏泽用饭,然后带着侍女到后面准备晚饭。

    李贽终于逮到了和苏泽单独谈话的计划,他眼神炽热的看着苏泽说道:

    “解元郎,我可是在姐夫的书信中总是见到你的名字,上次他去江南赴任来南直隶,和我见了一面,可是对你赞不绝口!”

    “长者谬赞了,晚辈惶恐。”

    苏泽也终于见到了方若兰口中的奇人舅舅,大明中晚期思想史上的独特人物,也是泰州学派的代表人物李贽。

    李贽从小离经叛道,十二岁就写文抨击孔子,能够在二十六岁在竞争激烈的福建考上举人,他的儒学水平是极高的。

    现在的李贽才三十岁,方望海给他谋了一个南京国子监的教职,但是李贽却连去国子监混日子都不愿意了,嚷嚷着要辞官游学四方。

    现在的李贽,正在处于汲取各家思想的时期,只不过苏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接触到泰州学派的学问。

    李贽拉着苏泽说道:“我就叫你汝霖,你就叫我宏甫,莫要搞什么繁文缛节,如何?”

    果然史书上说李贽是“轻视礼法,不拘名教”的狂士,在重视辈分礼法的大明,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多。

    但是苏泽还是摇头说道:“我称呼先生的号吧。”

    李贽想了想说道:“那就叫我卓吾吧。”

    “卓吾先生。”

    李贽有些失望,本以为苏泽少年解元,应该是个年少轻狂的性格,却没想到他性子这么稳重,和他那个木头人一样的姐夫差不多,这让在南京混过的李贽有些失望。

    此时的南京,处于文风最盛的江南地区,可以说是名人狂士层出不穷,李贽这样的在江南地区都算不上什么。

    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怎么写出《牡丹亭》这样的神作的呢?

    李贽在南京国子监的时候,接到了方若兰寄过来的《牡丹亭》,一时惊为天人,他在南京国子监中推广,众人也都认为苏泽是大才。

    “汝霖知道格物致知吧?”李贽看着苏泽问道。

    原来这个时候李贽接受的还是心学思想,不过也正常,此时是心学昌盛的时期,泰州学派也只算是心学的一个分支。

    南京所在的江浙地区,也是心学传播最广泛的地区,李贽热心于心学自然很正常。

    苏泽说道:“格物致知,致良知吗?略懂。”

    对于格物致知的认识,儒家解释各不相同。

    朱熹认为“格物致知”就是从万事万物中究察事理从而获得知识。

    和陆九渊则认为这个“格”的意思是革除,意在言格去物欲而求得天理,反对在心外去穷理求知。

    而王阳明更进一步,认为“致知”就是致良知,“格物”就是正物,于是将“格物致知”说成“致知格物”,也就是“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

    所以苏泽说到了致良知,李贽就知道苏泽是知道心学的,他立刻高兴的讨论起来。

    “汝霖,我近日研究《荀子》,其中有‘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这句,略有所得。”

    “请赐教。”

    李贽说道:“汝霖你可知道制盐的卤水?这冬日卤水和普通水一起放在屋外,普通的水结冰而卤水不结,岂不是说卤水和冰一样寒?水和冰一样寒,是不是荀子错了?”

    苏泽倒是一点不意外李贽说出“荀子错了”这样的话,从李贽的一生来看他一向是蔑视权威的人。

    不过这样的聪明人,也最容易钻牛角尖,喜欢吊书袋扣字研究,最后陷入到了空谈的哲学思辨中。

    而如今的心学就这样的趋势,人人都在讲究格物致知,可是谁也说不出到底要怎么“致良知”,一切讨论都陷入到空谈中。

    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李贽非常善于观察,他已经发现了饱和溶液的冰点低于水这件事。

    苏泽摇头说道:

    “不是荀子错了,是朱子、阳明先生都错了。”

    李贽本来习惯性要反驳苏泽,这是他在南京和人辩经养成的习惯,他刚刚张口,却听清楚了苏泽的话。

    “什么?!”

    原以为自己说荀子错了,苏泽会惊骇,可是苏泽竟然一口气将朱熹和王阳明都驳斥了。

    要知道荀子在儒家的地位本来就比较尴尬,他的作品很多儒生都是不习的,这位也就是说起来地位高,其实在大明儒生心中的地位是不如王阳明和朱熹的。

    这两人,一个是大明朝科举官方思想,一位是儒家新圣,现在苏泽竟然一口气说他们都错了?

    狂!

    李贽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狂徒!

    没想到苏泽如此温文尔雅的外表下,竟然有如此狂妄的思想!

    不愧是我家甥婿!

    在南京国子监辩经无敌手的李贽,燃起了辩经的兴致来。

    但是辩经不是比谁的立论怪异就能获胜的,还需要能将对方说服,最少也要驳倒对方的论点。

    李贽挺直了身体,做出一副战斗姿态,他举手说道:“汝霖请讲!”

    苏泽淡淡的说道:“格物是格物,致知是致知,明明是两种东西,先人不解其意而混为一谈。”

    看到李贽在思考,苏泽继续说道:

    “就以冰水为例,我在南平曾经以热胀冷缩为原理制作一物,名为温度计。”

    苏泽讲解了温度计的原理,然后说道:“若用温度计来测,卓吾先生的问题不言自明,混合盐卤的水结冰的温度要比纯水要更低,才有水结冰而盐卤不结冰的情况出现。”

    李贽心头狂震,他虽然没见过温度计,但是听了苏泽所说的原理,也觉得这个东西可行。

    是啊,如果温度可以定量,那自己那个问题就不需要研究了,只需要记录结果就可以了。

    苏泽说道:“格物,就是穷究物之理也,而物理是什么?是不变的大道。”

    “水沸而腾,水冷结冰,这些都是物之理,物之理是恒常的,不以人的意识而有任何变化。”

    这句话虽然有些前卫,但是苏泽说的水遇冷结冰,遇到热沸腾,确实是恒定的,是人的意识无法影响的,他不由的点头。

    苏泽又说道:“格物,就是穷究物之理,而物之理要从什么地方入手?从现象,从规律,从数据,从简单规律推导复杂规律,研究物之理不需要圣人经义,只需要根据规律总结推导就行了,所以有的匠人不懂圣人之言,却能明晰物之理,这不是更说明格物和圣人古训都没有任何关系吗?”

    李贽心头狂震,苏泽这一套理论实在是太违反他的常识了,可是他又似乎没办法反驳。

    苏泽又说道:“接下来就是致知。知,万民之识也,所谓致知应是致万民之识,这是研究人心的学问。”

    “往小处说,明事理,求良知之心,都是这样的学问。”

    “往大处说,如何治理手下,如何判决案件,如何管理财货,都是研究人心的学问。”

    “致知要读圣人之言,要学前人之例,要学史政之要,最重要还是明辨人理,顺应人心,这些都是需要根据时情世情随时调整变化的,又怎么能和格物混为一谈?”

    “所以晚辈才说是朱子和阳明先生都错了,格物致知,就是格物和致知两门学问,用恒定不变的自然之理来解释善变的人心不行,用人心道理的思考来解释自然之理同样是不行的。”

    李贽结结巴巴的说道:“也就是说,成圣之途,是两条路了?”

    苏泽点头说道:“当然,穷究万物之理能成圣,明辨万民之心也能成圣!”

    李贽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等等,汝霖,你说天理恒常,这天星运转感应人心,这不就是人心影响天理吗?”

    苏泽斩钉截铁的说道:“天星运转乃是天理,和人心何干!”

    看到李贽不相信的样子,苏泽说道:

    “天星运行,我可算之!”

    第217章 思想的星火

    李贽看着苏泽,苏泽的话再一次颠覆了他的三观。

    天人感应,发源于汉代的谶纬学,这是汉儒董仲舒套在皇权上的一道枷锁。

    好嘛,苏泽不仅仅推翻了朱熹到王阳明以来的格物致知体系,如今连儒学的根子都要刨了。

    李贽确实狂妄,可是他从没有想到苏泽竟然能狂妄到这个地步!

    好!

    李贽本来就喜欢这些离经叛道学问,他问道:“汝霖要怎么算?”

    苏泽指着天上说道:“算日。”

    “算日?”

    李贽没想到苏泽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太阳是整个天空中最大的星体,也是对人类最重要的星体。

    中国古代儒生对于星体运行的理解,其实是超过同时代的西方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