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母亲

    风铃花园里灯火通明，乔安娜遇到了许多熟人，她和他们热情的打招呼，大方地介绍娜梅利亚给他们认识。

    乔安娜的头衔和热情叫娜梅利亚有些无措，比起到处寒暄，她更想躲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吃吃冷餐。

    “那边那位是……”

    乔安娜拉着娜梅利亚正准备过去，被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穿着燕尾服的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漂亮的绿眼睛点破了和乔安娜的关系。

    “哥哥！”乔安娜很开心，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马上又转过身来拉娜梅利亚“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娜梅利亚！她可是月神学院的第一名，帮了我很多。”

    “你好，我叫凯利，是小乔的二哥。谢谢你对小乔的照顾，她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乔安娜很可爱，能和她做朋友是我的荣幸。”

    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乔安娜，乔安娜显得有些得意，故作娇气地对凯利说“我告诉过你吧？娜娜很温柔。”

    凯利戳戳她的鼻子“那你也不能得意忘形啊，我看你拉着娜娜满场跑，要是我早把你甩开了。”

    乔安娜有点后知后觉，抱歉地看向娜梅利亚。

    娜梅利亚冲她笑笑“既然能把你交给你哥哥，那我就要去偷一下懒了。”

    娜梅利亚和凯利互相行礼作别，娜梅利亚端了香槟往僻静处走。

    乔安娜望着娜梅利亚离开的背影，捅捅凯利，问“我没说错吧，她长得确实很漂亮。”

    凯利有些无奈“背后议论一位淑女是很不礼貌的事。”

    乔安娜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如果洛晓舅舅真的要来圣城做生意，那么他或许可以考虑娶娜梅利亚做妻子。”

    凯利翻个白眼，有点受不了“我真不知道应该叫你少看些故事书还是叫你少学一点妈妈。”

    乔安娜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威胁他“等妈妈再来看我的时候，我会把这些话都告诉她。”

    “是吗？只怕妈妈知道你在跟那个骑士小子谈恋爱，她就顾不上我了。”

    “没有在谈恋爱。”

    凯利摇着脖子，贱兮兮地做着丑表情，阴阳怪气地说“没有在谈恋爱～”

    乔安娜看得生气，一脚踩在他皮鞋上，兄妹俩也不管其他人，自顾自地斗起嘴来。

    娜梅利亚避开了众人，坐到蔷薇丛边的椅子上，享受着手里的香槟。

    天色已暗，风里是草木清香，娜梅利亚闭上眼，人群的声音离得很远。

    娜梅利亚想起了孤儿院的慈善晚宴。

    她和哥哥还有其他长得漂亮的孩子都穿着白色的衣袍。

    娜梅利亚还记得，她当着所有名媛公爵的面大喊修女和神父通奸、虐待孩子的事实时，现场的寂静无声。

    随后是场面的混乱，娜梅利亚不知道被谁捂着嘴抱走，她只记得混乱人群里哥哥的眼睛。

    娜梅利亚一直以为那是一次成功的告状。直到她看见哥哥伤痕累累的身体。

    娜梅利亚一口饮尽香槟，她已经不再是八岁的孩子。就算不是孤儿院，神圣学校、神殿，都不能让她逃离痛苦。

    “神明母亲，为何你不撕下那些恶人的面具，对他们降下处罚？”

    娜梅利亚闭上眼，闻着草木香气，在心里发问。

    世界寂静无声。

    娜梅利亚却取得了答案。

    她轻声说“谢谢您，神明母亲。”

    ……………………………………………………

    地牢还是一样的潮湿黑暗、阴风瑟瑟。

    塞夏在黑暗里捕捉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那个女人的神力很厉害，这些日子塞夏的伤口不再溃烂严重，反倒以缓慢的速度愈合。让人抓狂的饥饿感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状态的恢复让塞夏的头脑变得更清晰，他变得耳清目明。

    斗篷遮住了她的脸，但是塞夏知道，只可能是那个女人。

    果然，娜梅利亚露出一张小脸和黑发，又从斗篷里拿出一枝黄色野玫瑰。

    她没有打开灯，而是伸手在鱼缸上轻轻一抹，温暖的橘调光线照亮了人鱼和她的脸。

    “繁夏节快乐。”

    “谢谢。”

    娜梅利亚将手放在鱼缸上，温和地看着塞夏的蓝眼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看看大海、庆典。”

    看塞夏不解，娜梅利亚解释说“我没办法放你出去。可是我可以打开精神海，你可以借我的精神海，看到大海和庆典。”

    “你到底是什么人？”

    娜梅利亚略略沉吟，认真地回答她“我是娜梅利亚，是缇伊维萨神庙裁判所的裁判官助理。”

    暴露自己的名字并不符合规则，可是比起那些冠冕堂皇的大人物所做的事，她认为神不会怪罪自己的小小违规。

    “你的神力很厉害，为什么只是助理？”

    比起看海和庆典，人鱼好像更想闲聊。娜梅利亚收回手，并不介意。

    小男孩和女巫都有狱友，所以她们选择了观看庆典。人鱼很孤独，想要聊聊天也很正常。

    “因为我今夏才入职。”

    “人类很无聊。在人鱼族，我们只看能力。”

    人鱼就像是一个刚刚认识世界的孩子。他并不了解人类的规则，娜梅利亚没有反驳他。

    人类的规则，她也有搞不清楚的地方。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求入职者虔诚纯洁，可是却让迪恩那样的人如鱼得水。娜梅利亚不懂的东西，未必比人鱼少。

    似乎因为娜梅利亚的沉默，人鱼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别扭地向娜梅利亚说“谢谢你。”

    娜梅利亚心情很好，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是个糟糕的聊天伙伴。”

    娜梅利亚又伸出了手，笑着对塞夏说“走吧，我们去看海。”

    她漂亮的手贴在鱼缸上，塞夏像是被蛊惑一样，将自己的大手贴了上去。

    世界天旋地转起来，塞夏紧紧闭上眼，等待眩晕感过去，再睁开眼，他感觉得到自己胸口剧烈的心跳。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眼前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塞夏坐在礁石上，身旁空无一人。他四处张望，但还是找不到娜梅利亚。

    “你在哪里？”塞夏迷茫地询问空旷的四周，礁石上的一只小螃蟹忽然变成了黑发女人。

    黑发女人坐在礁石上，她穿着一身白袍，风吹乱她的长发，她非常漂亮，一双眼睛温柔地叫塞夏忍不住放松。

    她对着塞夏笑“我就在这里，但是请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你可以陪着我吗？”塞夏看着她的眼睛，再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副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一定很害怕孤单。

    他是一条失群的人鱼。

    神明母亲，谢谢你赐予的能力。

    娜梅利亚点了点头“嗯，我就在这里，你可以享受一下大海。”

    塞夏点了点头，跃入海中。

    凉爽的大海叫他舒服得吟唱。

    高亢的声音像海豚、像鲸鱼、又什么都不像，只像一首清爽的海洋诗。

    人鱼跃入海面激起水花，娜梅利亚看见他漂亮强壮的鱼尾，听见了若有若无地吟唱。

    她闭上眼，闻着空气里海洋淡淡的腥气，听着海浪地声音。

    巨大的水声把娜梅利亚吓得一颤。一切骤然消失，娜梅利亚最后看到的是塞夏从海面忽然出现在她脚边的脸。

    娜梅利亚心跳加速，她愤怒地看着鱼缸里的塞夏，他试图袭击自己？

    塞夏有些委屈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带你到海里去。”

    娜梅利亚认真地看着塞夏的脸，他看上去有些委屈无措。

    反正，那是她的精神海，在那里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娜梅利亚整理心绪，将手重新贴上鱼缸，告诉塞夏“对不起，我受到惊吓的时候，没有办法专注于精神海。”

    塞夏毫不在意，伸手往上贴“我是人鱼，你有所防备很正常。”

    不知为什么，娜梅利亚有一丝丝愧疚。

    一切重来，娜梅利亚坐在礁石上，看着自己脚边从海里探出身子的塞夏。

    他伸出手，说“这是你的精神海，我伤不了你，对吗？”

    塞夏说得理直气壮，是问句，可是更像是安抚，让娜梅利亚放心。

    娜梅利亚将手搭在他手心，塞夏又露出了之前那种气定神闲地优雅微笑。

    巨大的力量把娜梅利亚往下拉，她差点就控制不住要从精神海离开。

    她落入凉爽的大海里，水声温柔动听，娜梅利亚差点忘记了自己可以在这里呼吸。

    一切变得很简单，她攀着人鱼的胳膊，让他揽着自己在海里遨游。

    是真正的海！娜梅利亚只看过海面，从不知道大海里面是什么样子。可是现在，眼前的海是生动而清晰的，她看见了可爱的游鱼群，看见毛茸茸的水草群，看见颜色漂亮的珊瑚群。

    这是塞夏的记忆！是塞夏关于大海的记忆！这个发现叫娜梅利亚欣喜，她和女巫、小男孩还有其他朋友们联结时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娜米莉亚侧脸，看见塞夏离自己很近很近的英俊侧脸，他眼神温和，平静舒适，娜梅利亚有片刻失神。

    “为什么我能看到你的记忆？这是你的精神海吗？”

    不可能，异族的能力在地牢无法使用，人鱼也不例外。

    塞夏也有些惊讶“是吗？我以为这是你记忆。”

    娜梅利亚一头雾水，塞夏却停下来捧住了她的脸“求你，再一会儿。我离开大海太久了，求你，过一会儿再去想。”

    塞夏的蓝眼睛像宝石一样漂亮，在大海里凌乱的头发显得柔软漂亮。

    “你为什么被放逐？”

    塞夏摇了摇头，放开娜梅利亚，优雅地游向珊瑚群“我没有被放逐，我生来就不祥。”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孤独，娜梅利亚忽然明白，白色尾巴是惩罚，所以没有人会记录白色尾巴的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