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历史小说 - 今夜入梦几多回在线阅读 - 第103章

第103章

    过了很久,或许只是感觉很久但其实就两三秒,沈月岛终于开口了,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哑得就像几百年没说过话了一样,蹦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股血味。

    “你洗澡时都带着隐形眼镜。”

    “……就这么怕我看见?”

    霍深擦头发的手一顿,抬头望向他,发现他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

    “带了我的眼镜?”

    沈月岛视线落在地上,怔怔的。

    霍深伸手按了按他的眼尾,“你怎么这么淘,什么都新鲜,这样不卫生,摘了。”

    “我没戴过,觉得好玩。”

    沈月岛失魂落魄地说。

    “嗯。”

    “可我戴上之后发现它好像没度数。”

    “嗯。”

    “而且它还会把原本的瞳色全遮住。”

    “嗯,黑色是会遮。”

    沈月岛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满脸的倔强与不甘:“那你原本是什么瞳色?”

    “和现在差不多。”霍深像是没注意,随口说着,擦过他的肩膀朝浴室外走。

    沈月岛一把攥住他手腕:“摘了我看看。”

    这句话说完,气氛瞬间就变了。

    浴室内的水汽扑出来裹在空气上,整个空间都变得压抑沉闷,透着股湿漉漉的霉味。

    两个人隔着半米的距离,仿佛剑拔弩张、互相忌惮的仇敌。

    霍深维持着朝前走的姿势定在那里,大约半分钟后,他扭过身来,看向沈月岛。

    沈月岛抿着唇,不吭声,直视他的眼睛。

    霍深看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又看一眼他,扔了句:“不是只想问我的眼睛吧。”

    他没说多余的话,更没有多余的表情,但身上独留给沈月岛的那份温柔与纵容消失了,只是淡淡地盯着他,蹙了下眉,冰凉的眼神就带出股很强的压迫性。

    这是沈月岛三年前认识的霍深。

    他的身份摆在那儿,阅历和年龄就注定了这不会是一个温和的人。

    不怒自威是媒体和大众最常放在霍深身上的评价,沈月岛一开始和别人一样怕他,觉得他身上有层让人畏惧的壳子。

    后来霍深用很多很多的纵容,很多很多爱和特权,将那层壳子亲手打破,如今一个眼神,沈月岛就感觉那层壳子又回来了,他只是站在这里,都快要被霍深给盯穿。

    他落败般低下头,皱着眉把脸转向一边。

    霍深看着他垂下的发顶,觉得心窝里被刺了一刀,钝钝地疼。

    从他刚变成“霍深”开始,到拥有如今的权柄地位,经历过太多人太多事,和无数牛蛇神交锋斡旋。

    他太知道什么样的眼神会让人畏惧,太清楚什么样的表情会让人失去底气,那些卑鄙的谈判技巧已经是深入骨髓信手拈来的东西,但这是他第一次把它们用在沈月岛身上。

    他二十出头时对沈月岛说句重话都舍不得,现在却要亲手把刀捅进他心口。

    霍深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过来吧。”

    他拿下头上的毛巾,随便叠了叠,走到沙发前坐下,浴巾下露出的两条长腿随意岔着。

    沈月岛悬着心,一步一步蹭过去。

    一个站一个坐,明明是霍深在仰视他,他却觉得自己变成了伏在深渊的猎物。

    “想问什么,直接问。”霍深语气很冷,“不需要来来回回地试探我。”

    沈月岛低着头,拇指摁着食指的一个指节,指甲几乎扎进肉里,刺出血来。

    霍深说得对,不需要来来回回地试探他,也试探不出什么。

    他不是陆凛,更不是管家,在他们身上好用的办法放在他身上就是小儿科。

    沈月岛不是没准备迂回的、圆滑的、能让场面不那么难看的方式来探查这件事,但他沉默了三分钟开口却扔了句直白到底的话。

    “小亨是我弟吗?”

    霍深听到这话连表情都没变:“知道他的身世了?你俩是挺有缘,本家,又一个走丢一个丢弟弟,但他不是你弟,年龄对不上,他被捡到的时候比你弟小两岁。”

    “你怎么知道他的年龄?”

    “有幼儿园校卡。”

    “卡呢?”

    “丢了。”

    “哪家幼儿园?”

    “不知道,卡被水泡碎了,就年龄能看。”

    沈月岛挤出个很苦涩的笑,“你不觉得你的解释太牵强了吗。”

    “不觉得,但如果你怀疑他是你弟,明天我让医生过来给你俩采样去测个dna。”

    “不用明天,我拿到了小亨的样本。”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团带血的卫生纸,放在桌上,抬起头盯着霍深的眼睛,“半小时后东子会过来,拿去检测,今晚我就能得到结果,你要和我一起等吗?”

    霍深盯着那团纸,嘴角弯起个嘲讽的弧度。

    “你这是有备而来。”

    “我只想知道真相。”

    “所以你不是怀疑他,是怀疑我。”

    “你不该怀疑吗?你身上有那么多疑点!”

    沈月岛近乎用吼的说出这句话,说完眼睛就红了,他皮肤本来就白,一激动一委屈那抹红就会从眼睛里钻出来,红彤彤的一圈,里面盛满水,像强忍着眼泪的猫。

    霍深没有抬头,始终“云淡风轻”地盯着桌上那团纸,其实是心疼得维持不住脸上的假面,怕一抬头就会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