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死前还能再见她一面吗(剧情)
“听说了吗,今天陛下要亲自提审那个叛将!” “是那个出卖将军的北漠的探子吗?” “是啊!没有他走漏消息,沉大将军怎么至于吃败仗!听说他还是将军当年看他可怜从边境收养的孤儿。真是狼心狗肺!” “是啊,没有他。大将军何等英明神武,大概早就打下北漠回来了!这一仗打的多苦啊,我隔壁婶子她儿子就死在那儿,到今天说起来眼泪都流不干。都是这个叛将害的。” “陛下到时候判他游街示众就好了。咱们一人一块石头,砸死他!” 喧哗的议论声在宁都的街头四处响起,却无法抵达重重宫门里寂静的大殿。昭帝高坐在殿堂之上,幽深的眼看过静静垂立台下的谢恒,谢韫与沉青,嘴角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大太监展开手中的卷轴,“宣,羽林军卫燕平。” 尖利的嗓音穿破沉沉的空气,身着盔甲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沓的声响。他的手中赫然押着已被刑求得血肉模糊的人,铁链上凝结着黑红色的血渍,明显刑求日久,甚至有细碎的链条已经嵌入他的身体,和隐约可见的狰狞的白骨一起。群臣沉默地看着这今日将被提审的人,眼神却都飘向人群中间漠然站立的沉青。 沉青并不抬头,甚至没有瞥沉轶一眼。 燕平押解着沉轶走到朝堂中央,按着他跪下。“臣,燕平,幸不辱命。已审判完毕南宁叛将沉轶,特此向陛下呈上口供。” 大太监接过他手中长长的卷宗,小心翼翼地递给漫不经心地盘坐在皇座上的燕为昭。 “很好。燕平,你起来吧。”燕为昭只是快速地扫了一遍那字迹密密麻麻的卷宗,便抛掷到一旁。 “沉轶,是吗?”他向前探过身子,看下台下已经看不清面孔的脸。沉轶抬起头,那双眼仍然是清明的,仿佛所有的痛苦与即将到来的死亡都与他无关。 “十岁被沉青亲卫夏武在澜沧边境收养,编入沉家军中,十五岁成为沉青亲卫,一路拔擢至副将,澜沧之战独自诛杀北漠数百骑兵,单骑救出沉青的人,是你吗?” “是。”仿佛被砂石摩擦过的嗓子吐出平静的回答。被帝王反复提及的沉青仍然静静垂立着,凝视着自己的脚尖下的石砖。 “那么,这份口供里说从十年前就是北漠细作,入沉家军只为打探消息,本次战役出卖沉青排兵布阵与行踪的人,也是你?” “是。”沉轶仍然机械地回答。群臣之间隐约响起小小的抽气声,帝王分明在暗示沉轶的北漠细作身份是假,替沉青背下战败之罪是真。这样的怀疑也曾在每个人心中回荡,但沉青此战劳苦功高,更是带回北漠和谈文书,无人敢说出这样的质疑。 如今帝王明示之下,自然有人像嗅到腐肉的鹰鹫跳出来。 “陛下,臣有奏!”向来亲近谢家的御史中丞闻风而动,“沉家军治军严格,举朝皆闻,每个从战场上收养的孤儿都要经过严格的查探审核。敢问沉将军,此人是如何逃过夏武将军的查验的?”他喜滋滋抬头看向谢恒,却只看见恨不得让他立刻住嘴的眼神,慌忙收声低下头。 沉青并不答话。 “陛下,臣亦有奏!”谢恒麾下的校尉跪向堂前,“此次北漠战役,沉家军行军是高度机密,就连驻扎临近万象随时待命的臣等都未曾有消息。北漠却有如神助,一下直捣沉青将军驻地,更是从中隔断援军翻山的唯一路径。臣等此前也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方知,原来是沉家军内部有人泄密!” 昭帝以手支颐,看着台下攀咬的人与仿佛独立于漩涡之外的沉青,似是十分不满。“朕,要你们说话了吗?” 群臣喏喏,方还有愈演愈烈之势的争执立刻平静下来归于沉寂。 “沉轶,你自己说。”居高临下的帝王的眼神盘桓在沉轶和沉青之间,似乎越发有兴趣起来。 “我本就是北漠人,为霍家细作营收养长大。被夏将军捡到也是细作营精心安排,背景自然不会让沉家军查验出破绽。此次战役,也是我向霍予出卖沉家军行军布局,致使北漠大捷。”沉轶机械地说出和昭帝手中的那份口供一字不差的回答。 “是吗,这么说来,你可真是罪大恶极啊。”昭帝饶有兴味地笑起来,“沉青,你是这一场战役的主将,这个叛将怎么处罚,你说了算。” 沉青轻微地一震,她出列跪到台前,“臣,有罪。作为将领不能严于律下,致使细作混入军中,贻误军机。作为主将识人不明,将军机托付给不可信之人。此战之败,沉青担当首责。” “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个叛将倒不用惩罚了?”昭帝似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沉青之罪,任陛下处置。但也恳请陛下,以血还血,以叛将性命,偿此次战役沉家军五千亡魂。”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沉闷的响声回荡在殿上。 那一抹青色的衣摆落在沉轶的眼前,他许久不曾看见这样的颜色,以至于那沉重而决绝的话语落入耳中时,他仍然凝视着衣摆,一动不动。 顾太傅见势不对,急忙出列跪在沉青身边,“陛下,沉将军此战固然失利,但也带回了北漠和谈文书。将军有过,但也有功,请陛下叁思啊!” “好了,老师,朕什么时候说要罚沉青了,你起来吧。”昭帝倦怠地挥手。“今日,只是要审判这个叛将罢了。既然如此,便交给燕平,不日绞刑便是。” 燕平跪下,却并不接旨,“陛下,臣斗胆,仍有疑问不得不问。沉轶,如你在口供里所说,十年间你都未曾向北漠传递任何关键情报,这一场战役又是为何要突然联合北漠?是否有北漠之外的人指使于你,要陷害于沉将军?” 向来惜字如金的羽林军卫的疑问掷地有声,谢韫霍然抬头,与谢恒的眼光在空中相接,这一局,居然是冲着他们来的吗,同样的疑问在并不相像的父子眼中回荡。 “是。荆国公谢恒,多次试图收买于我。此次他开出条件,若我能联合北漠一举击溃沉青,将向朝堂举荐我,让我统领沉家军。”沉轶木然地回答,丝毫不顾这番话语在朝堂上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群臣交换着眼神,一齐看向站在群臣之首,昨日还是鲜花着锦赏赐无数的谢恒谢韫父子。 “陛下明察!这分明是血口喷人!臣的忠心,日月可鉴,怎会做出如此联合外敌之事!”谢恒慌忙跪下,乞求地看向台上冕旒之后看不清神情的人。 昭帝的眼神复杂地流转着,他看向台下自己最为信重的羽林军卫,“燕平,此事你此前并未上报。既然今日提出,可有查证?” 燕平低下头,“陛下,沉轶所言,臣均有所查证。已有谢府侍从,钱庄,多组证据证明谢恒曾单线多次联络沉轶,且在此次战役前有大额金钱转让。” “原来如此啊…难怪,听说荆国公在万象闭门不出,拒绝派出援军。原来是早就联合好了要让沉将军大败北漠。”嗡嗡的声响在群臣之间响起,如潮涌般裹住漩涡中间的谢恒。 沉青低下头,她终于看向沉轶,却看见那双平静而空洞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悚然收回目光,却又想起多日前潮湿阴冷的地下那个让她窒息的亲吻和他面容难辨的最后的笑。 “够了!”昭帝蹙眉,“此事,燕平你继续负责查证,限期一个月,必须查明。谢恒谢韫,暂且剥夺一切官职,谢府由羽林军看守,此事查明之前,谢府诸人,不得外出!”谢恒不忿,却被谢韫按住肩,心中也明白这是昭帝在试图大事化小之举,只能低头谢恩。 昭帝起身欲离开这场闹剧,瞥到台下仍然跪着的铁链加身的人,厌烦的神情消去,兴味再次袭上他的眼,“至于沉轶,此事查明之前仍由羽林军看守。一月之后,街市口绞刑,就由沉青亲自监刑。” “是。”那枚青色的衣摆在沉轶的眼中消失,他木然地闭上眼。原来,死前还能再见她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