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历史小说 - 沧澜道在线阅读 - 第379节

第379节

    “都有。他们不动手,我就动手。”

    “为的是让我朕给你军队出兵司州?”

    “是。”

    “所以北戎进犯也是假消息?”

    “是。”

    李宗没再说话,他嘴角一直噙着笑,思考着谢恒的话,想了许久后,忍不住摇头道:“可惜了,你怎么不是我亲生儿子?”

    谢恒盯着李宗,李宗轻笑着道:“朕本来以为,朕最优秀的儿子是归玉,将皇位给他——就像当年我父皇将皇家的一切交给我一样,他会让李氏江山,福祚绵长。没想到啊……最后是圣照。不过都一样,都是朕的儿子,也无所谓。朕答应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李宗抬头看向谢恒,他盯着谢恒的眼睛,冷静而郑重道:“杀了洛婉清。”

    谢恒听着这个答案,神色了然,却还是问:“为何?”

    “不为什么,朕要她死。”李宗懒得解释,他笑着看着谢恒,“朕将一切给圣照,可你们也要给朕看看你们的忠诚吧?怎么,杀个女人都不愿意?”

    “一定要她死?”谢恒确认。

    李宗毫不犹豫:“她一定得死。”

    谢恒听着,垂下眼眸,过了许久后,他似是有些无奈闭上眼睛,嘲弄一笑:“她死了,才能保住陛下的秘密,是么?”

    李宗瞳孔微颤,故作镇定:“什么秘密?”

    “阁内是先帝交给陛下的组织吧?”

    谢恒从李宗方才的话中推断。

    洛曲舒自幼进入阁内,他与李宗年纪相仿,不太可能是李宗培养。

    按照李宗的言语,他继承了先帝的一切,那阁内,或许是历代服从于皇室的最隐秘组织。

    听到谢恒提到阁内,李宗便明白了:“你知道了?”

    “阁内成员,洛曲舒,当年就在战场上,他一直在给阁内传信,陛下是阁内首领,所以,其实当年战场的事情,陛下很清楚。陛下不是不知道舅舅苦守在战场上,您知道。”

    谢恒抬眸看向李宗:“四月,你听到崔氏有火药库,你就起了心思,所以你故意放纵王郑两氏,想把崔氏逼入绝境,以验证火药库的存在。为此,你甚至用杨淳为饵,故意让杨淳加入他们,同他们一起勾结北戎。我娘炸开宫门,你就相信了崔氏必定有这个东西。就算没有,能瓜分崔氏这个庞然大物,滋养众多世家,也更方便你制衡。”

    “你才是罪魁祸首。”

    谢恒语气平静,没有半点愤怒起伏,只剩疲惫。

    李宗不自觉抓紧扶手,笑了起来:“朕只是对一切置之不理,怎么就算罪魁祸首了呢?”

    说着,李宗调整了姿势,斜靠在扶手上,笑着道:“其实追究这么多做什么呢?灵殊,你要想清楚你们到底要什么。你们最重要的是推行《大夏律》,其次是为崔氏翻案,还他们一个清白名声。至于其他,有这么重要吗?”

    “如果我一定要追究呢?”

    “你可以追究,”李宗端详着谢恒的眼睛,“你可以将朕勾结北戎割让十城以害崔氏这件事告知天下,到时候,朕就是天下共讨的国贼。但你要记得,”李宗微微倾身,强调道,“圣照的皇位,是源自于朕。”

    谢恒没有出声,李宗眼里带了傲慢:“圣照想要继承大统,那朕必须是天命所归。如果圣照是国贼之子,便会有人会以此名义,说他得位不正,推其他宗室亲王取而代之,到时天下难安。”

    “我杀了你不就好了。”

    谢恒平静出声,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李宗笑出声来:“为了一个女人弑君?想好了,”李宗一掸衣袖,庄重从容坐在椅子上,“你身上沉骨香未解,杀了朕,你得死,而你辅佐的李圣照,也就成了乱臣贼子。届时王氏响应民意,让归玉继位,天下响应,李归玉是什么人你清楚,他若继位,你的监察司留不到日后。到时,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恒听着这话,眼中露出几分笑意。

    李宗看着有些不安,软化了语气,劝说道:“其实你也不必觉得是朕想杀他,就算朕不杀,她也活不了。只要你身边人知道洛婉清会危及李圣照的正统,你觉得谁会保她?李圣照也好,你身边那个青崖也好,你们千辛万苦辅佐圣照,寄希望于他去推行你们的宏愿,为此付出那么多,难道想为了一个女人功亏一篑?谢恒,”李宗看着他,笃定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们都不是这样的人。”

    谢恒静静着听着,面上无波无澜。

    李宗的话他一早就明白,在他听到“阁内”属于李宗那一刻,他便清楚知道洛婉清对于李宗、李圣照的威胁。

    她如今身份太高,知道太多,总有一日她会在蛛丝马迹中发现阁内属于皇室,她也就会明白,她父亲当年寄出的每一个消息都到了李宗手中,李宗才是那个真正的国贼。

    她作为洛曲舒之女,拿着洛曲舒遗留的信件,她的每一句指证,都带着足以动摇国本的分量。

    对于李宗而言,这绝对不可接受。

    他会杀了她,早晚之事。

    如果换做过去的谢恒,他或许也会做此选择,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可如今他做不到。

    他只能怀揣一丝希望,期盼李宗比他想得温和良善,只要李宗有半点退步,他就有周旋空间。

    他故意对阁内只字不提,给李宗一个台阶。但李宗比他所想远要狠毒太多,用她的死作为条件,交换他们想要的一切。

    只要李宗走出去,同李圣照、青崖、玄山……同他们任何一个人说出这个交换条件,甚至不需要说出原因,他们便会选择让她去死。

    谢恒想着,不由得笑起来。

    他脑海中闪过那个倚栏怀抱琵琶,一路浴血厮杀的女子,轻声道:“陛下说的没错。如果陛下只是要洛婉清的命,无论是圣照兄长、崔家余孤,还是监察司上下,或许大家都会同意,舍一人之命,成就千秋大业。”

    李宗闻言,慢慢放下心来,正要开口,就听谢恒道:“可独独除我。”

    李宗一愣,就听谢恒道:“陛下,谢恒的确审时度势,可是,”他抬起眼眸,眼中带了几分温和,“我心有观澜。”

    落那刹,李宗甚至来不及反应,谢恒已近身前。

    李宗尖叫出声:“谢恒!”

    然而谢恒却已经一把掐在他脖颈,将他死死按在椅子里。

    他一点一点收起手指,李宗因痛苦想油锅中鱼一样疯狂挣扎。

    谢恒看着他的眼睛,这双惯来捉摸不定的眼里,终于露出了真切的惶恐与惊慌。

    他突然想起许许多多人。

    他想起自刎在他面前的母亲。

    想起坐在牢狱中朝着他微笑的崔子规。

    想起在宫中赐死的崔涟漪。

    想起离人渡倒在血水中的崔嫦曦。

    想起崔清平在雨夜一去不归的背影,他感觉自己好像走了一条好长好长的路,疲惫不堪。

    他感觉他掐住的不是李宗的脖子,是他自己的心脏。

    心脏在他手上一点点收紧,发疼,他盯着面前人逐渐发紫的面容,哑声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李宗。”

    “放开我……”李宗拼命挣扎,他感觉空气被一点点掠夺,肺部几乎炸开,“你是弑君!弑君!”

    “反正我本就该死,倒不如痛快杀一回。”

    “圣……照……”李宗挣扎着提醒他对于李圣照的重要性,想求一丝生路。

    然而谢恒却笑起来。

    “您放心,杀了您,我便不管太子了,我这就去辅佐三殿下登基。不过有件事您得知道,三殿下,”谢恒微微俯身,“是江枫晚的儿子。”

    听到这话,李宗骤然睁眼,谢恒笑出声来,低喃诅咒:“李氏江山,日后姓江。”

    “不——!!”

    李宗惊叫出声,也就是那一刹,谢恒终于不再折磨他,猛地掐爆了他的脖颈。

    血花从他脖颈伤口喷涌而出,飞溅谢恒一脸。

    随即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旁边墙壁被人猛地一掌震开,尘土飞扬间,杨淳带着士兵出现在门口。

    杨淳震惊看着头身分离坐在椅子里的李宗,惊得愣在原地。

    全场静默着,一个士兵最先反应过来,结巴着惊呼:“谢……谢恒弑君!”

    随后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节节后退,惊呼出声:“谢恒弑君!谢恒弑君了!!”

    听到这话,谢恒从容起身,他抬眸看来,俊美白皙的脸上沾染着血滴,看上去分外妖艳。

    谢恒看着众人惊慌神色,莫名有些想笑,他歪了歪头,用手背擦过面上血迹,心中突然有些畅快,坦然道:“没错,我弑君了。”

    “逆贼受死!”

    杨淳闻言终于反应过来,骤然暴起,朝着谢恒一掌劈下。

    谢恒将地上李宗一踢一拽,猛地拖到身前,杨淳见状急急收手,也就是那一刹,李宗尸体重重撞上杨淳,谢恒夺剑而出,猛地冲了出去。

    他剑风凌厉,身如鬼魅,只是刹那之间,便已经冲出甬道。

    杨淳护着李宗,厉喝出声:“拦住他!把这弑君逆贼抓住!”

    周边士兵蜂拥而上,然而哪里有人拦得住谢恒?

    他剑势如泰山倾崩,山河尽碎,势如破竹而出,一路杀出白鹭山中,随后他便绕道直奔城外。

    朱雀早已准备好马匹和包裹在城外百无聊赖等着,老远听到远处有喧闹之声,不久便见谢恒提着染血的剑一路兔起鹤落而来。

    他喘息着奔到朱雀身前,径直翻身上马,朱雀惊疑不定:“公子?!”

    “我把李宗杀了。”

    谢恒畅快开口。

    朱雀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谢恒道:“你赶紧让我们的人出司州城,去找太子殿下,等找到了你就告诉他,谢恒受李归玉教唆弑君,让太子殿下恢复身份举事,而后以诛杀谋逆国贼罪名班师回朝。”

    “那你呢?”朱雀很快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谢恒,急道,“公子,你现下一个人去哪里?!”

    “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朱雀茫然。

    谢恒一笑,眼中露出几分温柔:“我的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朱雀:“监察司司主成法外狂徒,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谢恒:“管你道德不道德,我就没道德,穷途末路,找老婆去咯!!”

    【小剧场·2】

    洛婉清:“你犯法了?”

    谢恒:“……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