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其他小说 - 渣女在线阅读 - 冬(9.除夕)

冬(9.除夕)

那么多天,今日终于出了一点太阳——让人心情莫名的好了几分。

    “哼。”

    男人打开了手机,却一来就莫名的哼了一声。

    “谁啊?”液体一滴滴滴入了身体,女人侧头看着他,轻声发问。

    “没谁。”男人哼了一声,手指动了几下。

    “呵。”又是嘲讽的笑。

    “谁啊?”女人的声音又响起。

    “你自己看——哼。”男人这回大方了起来,还把手机递了过来,耳边又有他的声音响起,“连月你居然还加上了他——我还没问你,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生完孩子视力好像都退化了。手机就在面前晃着,连月定了定神,终于看清楚了发件人。

    黑暗背景里的散发着微光的戒指。

    向坤。

    “新年快乐。”

    没有收件人,没有发件人,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罢了。

    手机丢过一次,以前的记录倒是都没有了——

    连月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了。不然旁边这个家伙非要当场爆炸不可。

    “这个向总,听说最近励精图治,勤勤恳恳——哼!”

    政商一体,季念又哼了一声,他显然一直对某几国高层动向十分熟悉,现在也是信手拈来的模样,“他家的那位大将,这些年也一直很得那一位的信任——向家也不错的么。”

    “就是私德不佳,四十多岁的人了,养个二十岁的小情人不说,还大年初一骚扰别人的夫人。”

    季念收回了手机,又开始在她手机屏幕上按着什么,音调微微的提高,“我可不是背后说他坏话,我说的都是事实——”

    “我也不知道他会和我发这个,”连月笑了起来,又差点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她必须立场明确,又轻声道,“你忘了我们那次去海边参加刘总的婚礼啦,他那次加的我,我们一直也就是加上,却没联系的。我和他,”

    她顿了顿,“嗯,早断了——”

    “我知道你们断了,我可不是小气的人。”旁边又有人回答,“你身体不好,我帮你回他了,你就不用回了。”

    “哦。”她眨了眨眼睛,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向坤。

    其实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其实他对她还不错——

    其实是很好了。

    只是她没福份罢了。

    楼下已经有车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旁边的男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要下去了,声音也快了起来,“都有这些人给你发消息拜年,我给你念一念——”

    “刘莹,欧洲司李文,张伟,欧洲司何必然,碧荷——”

    “哦。”

    “林太太还问你有没有空出来玩,”男人似乎是点开了碧荷的短信,又说,“你待会自己回吧。要是无聊就让林太来陪你聊天,没关系的。”

    “嗯。”

    “王处长——”

    “哎呀。”连月哎呀了一声,差点没坐起来。

    “我们王处长?”

    “是啊小官迷,”男人笑,“你们王处长发了一条什么来着,“新的一年到了,王晋城敬祝您全家生活幸福,岁月和平。”我看看——连月你居然没先发——你不对哦小连,看来今年你又升职加薪无望了——”

    “待会我也看看谁没来给我拜年,回去扣他奖金。”

    “哎呀哎呀。”女人也配合地哎呀了几声。

    “还有周老师,M店的,L店的,嗯,好多,家里的这些——都不用管。”

    卧室门口已经响起了敲门声,男人又快速滑了一下,说了句“没有了”。虽然发现了两条“哼”的短信,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总体还是比较满意。把手机放在她身边,季念一边站了起来一边理西装,“我要下去了。”

    “好。”

    “待会管家给你端早餐上来,”他看起来竟然还有些喜气洋洋的模样,又低头亲她的额头,“你多吃点,少玩手机,好好养身体。”

    冬(14.我想来拜年)周一free哦

    14.

    季念喜气洋洋的出去了。

    下方有了喧闹声。是拜年的客人已经来了。

    阳光从窗户撒入,窗边的软椅在地板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左手还挂着水,连月右手摸啊摸,摸到了放在脸边那阔别四日的手机。她这回显然又薅了一把季总的羊毛,季念给她买的手机赫然就是她前几天丢的那款。

    市价小两万的。

    一个月工资又节省了。

    连月打开了微信,向坤的对话框赫然就排在前列。她有些艰难的单手点开了对话框。

    “虎年伊始,季念携内人恭祝向总生活顺意,家庭幸福,财源广进。

    顺颂商祺!”

    嗯呢——连月看着上面语气正式的商业回复,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向总,嗯,也许还没看到,反正也是没有回复。

    哎呀这个季念。

    算了。她又想。

    向坤这么多年,过的也还算好吧,虽然他们没有在一起——他们当然不会在一起。都过去那么久了。可是他现在是人人称羡的向总了呀。

    不知道怎么地,心里好像又微微的潮湿了起来,连月唉了一声退出了这个对话框,又打开了处长微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思考并编辑了一条祝福短信发了过去。

    处长也没回复。

    她又滑了几下手机。同事,朋友,商业往来的那些服务人员——家里的服务人员。周老师也发了的。

    陈山呢?

    连月顿了顿,又想起了谁。点开陈山的对话框,里面空空荡荡——不知道是手机丢了的原因,还是他真的这几天没找她。

    不过连个新年祝福都不给她发,也是很奇怪了。

    “新年快乐!”想了想,连月主动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又配上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在她又开始回复碧荷短信的时候,那边很快回复了过来,“姐姐?”

    “是的。”这两个字刚刚发出,手机就已经响了起来。

    “姐姐你这几天还好吧?”

    连月刚刚接起了手机,那边是男人熟悉的声音传来,低沉,又有些急迫,“我这几天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他找不到她。

    “我出了点事。”连月拿着手机,努力保持着快乐的音调,“我前几天在云生呢——你知道我去了云生吧?我没要你陪。嗯我在那边出了点事,早产了。”

    脑里一张照片闪过,里面那个红彤彤的小东西——鼻子一酸,连月又忍住了,保持了快乐的音调,“哎呀我还在坐月子,现在就在文生路这边,刚刚出院呢。”

    那边沉默了。

    很久没有说话。

    “你还是一个人在宿舍?”

    她知道他是个沉默别扭的性格,肯定又在责怪自己——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连月又努力放松了音调,“嗯你不要担心。等我出来了就来看你。你自己把年过好,东西买齐了没?缺了什么没有让我看看?”

    他也不回老家的。

    说喜欢清净。

    也是,在他老家,别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当上爷爷了——他到底是留过洋见识过星空的人,那边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嗯。”那边低低的嗯了一声,只又说,“姐姐我——”

    又顿住了。

    “怎么?”小腹又抽痛了起来。连月轻轻吸了一口气。

    “我想来看你。”那边低低的声音传来,“我可不可以过来给季董事长拜年?”

    冬(15.袋)

    15.

    “嗯,这个啊。”

    连月顿了一下。

    “姐姐,我会自己联系Peter,走天意的流程。”

    那边男人的声音低低,“我就怕我来了姐姐你会不高兴——”

    “我怎么会不高兴?”

    他都这么说了,连月心里叹气,只是笑,“我肯定欢迎你来的。只是现在我在坐月子,你到底又是外男——你来了,我们也是见不到面的。”

    她要坐月子了,不见外客了,季念也绝无可能允许他进她的卧室。

    “那就好,”

    陈山似乎根本不在意什么“外男”的身份,松了一口气,似乎是笑了起来,“姐姐我真的很担心你。我就过来坐坐,知道姐姐在附近就已经很好了——”

    “不然我真的放不下心。”

    “我已经买好香烛贡果了,”他声音低低,又道,“姐姐你现在出不了门,下午我就去六宝山给阿姨上香。”

    “好。谢谢你。”连月叹气。

    其实她也记着这事。

    给妈妈上香,她不会忘的。本来是准备使唤季念——等他忙完后。现在家里事也多,抽不出人来。

    “姐姐你永远不用和我说这两个字,”男人在那边低声说话,“你养好身体。”

    陈山的电话挂了,连月又幽幽叹了一口气。

    陈山现是玄黄科技的首席技术顾问,另外还顶着什么杰青教授,数学家,物理学家,普林斯顿归国教授之类的头衔。作为学术界闪耀的新星,他走到哪里都会是座上贵宾——何况还拿着玄黄的股份。

    拜访爸爸那是够了。绝对不会被拒之门外。

    就是季总恐怕又要不高兴半天了——他和陈山一直不太对付,他也从来不掩饰这种恶意。

    周老师的拜年短信她回了。

    碧荷的短信连月没回,改成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这几天事又多又急,自己出事的事也不想公开。只是碧荷和妈咪前后回了国,她和碧荷又一直玩得好——碧荷每次回国都找她玩。这回却是哄不过去的。

    “唉,我早产了啊。”电话接通了,连月拿着手机,躺在床上笑。

    “是啊是啊。唉。”

    “哪天?是前天还是上前天的事来着?我脑子这几天有点糊涂——是了,腊月二十七。”

    “就是啊,我回了趟老家,就是云生——你也知道啊?遇到了几个毛贼。唉,”

    “才32周,是个女孩——现在还在S市的儿医。”

    “没说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就是喊去交了两次费。”

    那边碧荷说要来看她,连月又笑,“你不用急着来看我。这才初一呢,你自己先过完年再说。”

    “后天?后天初几来着?”女人的声音在卧室飘荡,“哦——初三。”

    “初三不行啊,”心里一凛,连月却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起来,“初三家里有点别的事——要不初四或者以后吧?”

    初三。

    初三有人要过来。

    挂了电话,连月看着天花板,心里又微微的酸涩起来。有个人要过来这边,这边每次都要清场的——

    不会让其他人有面见他的机会。

    不可见的人。

    连碧荷也不行。

    窗外突然又爆发了一阵笑声,又隐隐约约夹杂着几声鹅叫。连月看着窗外,阳光正好。

    “这个老刘,”

    过了一会儿,季念又忙里偷闲跑了上来看她,笑吟吟的样子,“你猜他今天又提了个什么来?”

    “鹅?”连月看着他英俊的脸。

    “你刚刚听见声音了?”季念笑,“是孔雀。他不知道从哪里居然捉了四只孔雀来——活的。”

    “爸爸让人把它们关后花园了,等过几天你能起床了你去看看,尾巴长长的,可好看了。”

    连月看着他的脸,抿嘴笑了起来。

    三环里某个门口有喷泉的独栋宅子里,一样的宾客满门。

    茶几上的茶水热气腾腾,中年男人一身绒衫,正坐其中,气质沉稳,眉目间却依稀仍有十年前的清俊。他坐在沙发上,正微笑地和来访的客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男人摸出手机接起了电话。不过也是拜年的电话罢了,他说了几句便挂了。收起手机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屏幕。

    然后顿了一下。

    又点开了什么。

    客人看了看他专注的神色,依然知趣的闭着嘴。

    男人拿着手机看着。不过几秒,却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神色平静,丝毫未变。

    “喝茶。”

    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又做了一个请茶的姿势。客人捧起了茶杯,男人也拿起了茶杯——他手指上的戒指已经旧了,挂在手上,早已经没有了光芒。

    “天意这回增发玄黄股票,季念倒是上道,毕竟身后到底还有季月白这只老狐狸,”男人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又接着刚刚的话题,“这么大个蛋糕,季家敢一个人吞?也不怕撑死。”

    “现在大家都在观察上面的意思,”男人面色毫无异常,只是道,“到时候就知道了——季家这回求的护身符,上面到底给不给,不是也要研究研究的么。”

    市中心的中式宅院里,几辆车牌普通的黑色汽车随意的停在门口。

    有人拿着资料从屋里出来,匆匆上车走了;又有一辆车缓缓滑入停下,有人拿着资料匆匆下车,走进了屋去。

    “喻主任。”

    昨晚下了点小雪,地面还有些湿。秘书踩着微微潮湿的地面走进了屋。

    屋里一片温暖。

    几朵红梅开在窗外,和屋里的中式'群陆叁伍肆捌零玖肆零整理装潢相得益彰。美景怡人,刚刚的客人不过才走,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手边还有半盏热茶。看见他进来了,男人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

    “喻主任。”

    秘书靠了过去,视线在他鬓旁白色的发上停留,又掠过了。

    那人还在医院躺着——男人在医院整整守了三天,脸也足足阴沉了三天。昨天那边的病情好像是已经稳定了,男人今早刚刚也离开了医院回了屋,就连脸上那熟悉的神色也回来了。

    似笑非笑。神色不露。

    这几天,举国平静,欢庆佳节——

    其实底下暗流汹涌。

    发生了很多的事啊。

    秘密嘱咐他完成的“那件事情”,经过加急处理,也已经有结果了。

    “报告已经出来了。”

    四周空无没人,只有几枝红梅开在窗外。秘书站在一旁,依然压低了声音,把资料轻轻递了过去。

    男人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纸袋。

    神色平静。

    又看了他一眼——秘书知趣的退了几步,出去了。

    男人坐在椅子上打开了密封好的袋,表情随意。

    冬(16.他老子我才心情不好)

    16.

    红梅在窗外傲立。

    手边的热茶还在散发袅袅烟气。

    男人坐在屋子里。

    四周空空荡荡。

    他扯开了手里的袋子。

    表情随意。

    里面依然是一个袋子。

    密封好的。

    男人垂眸翻转了几下袋子——确认无人打开过。

    撕拉。

    是纸帛裂开的声音。

    白色的纸张被扯了出来。

    字迹密密麻麻。

    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男人嘴角似笑,垂着眸,视线落在了报告结论处——停留了几秒。

    “哼。”

    空荡荡的屋子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哼。

    红梅在窗外静静伫立。

    热茶依旧散发着袅袅的清烟。

    男人把报告丢回了袋子里。面无表情。

    然后食指在上面敲了敲。

    似是沉吟。

    然后他再次从袋子里拉出了白色的纸张。翻到最后一页,男人又眯着眼盯着一会儿——

    屋里一片沉寂。

    “啪。”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响起了火石碰撞的声音。

    火苗扭动,火舌温柔的舔舐着纸张。纸张受了高温,开始变黄,发黑,微卷——火苗串出,燃烧了起来。

    字迹发黑,变成了黑色残余的炭。

    火苗恍恍惚惚的大了起来,男人拿着纸张的手指一松,这团火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热量辐射,照亮了他两鬓花白的发和微沉的脸。

    衣帽间里,女人穿着黑色的打底衫和大红色带纽扣时尚款的半身长裙,正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摆弄着脖子上颜色鲜艳的小方巾。

    哪怕已经是当奶奶的年纪了,女人的身材也是一如既往的长期严格控制的标准;就算是脸蛋,那也似乎是停留住了时光——她一辈子顺心如意,从不发愁,保养又极好,看起来依然还比门边的男人小了几岁。

    咦,门边的男人?

    女人捏着丝巾转过了身。两鬓斑白的男人果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门边看着她,脸色不愉。

    “阿远,”

    女人笑了起来。她走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子,甜声道,“你看我今天穿这身好不好看?虽然恒恒还在医院——”

    女人笑,“可是我也不要天天穿着暗沉沉的呀,恒恒看见了心情也会不好的。”

    “哼。”

    男人看着她,嘴角又慢慢勾了起来,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他心情不好?”

    男人走了几步,女人扯着他衣袖的手脱开了。男人走到窗边在椅子上坐下了,又慢慢点燃了一根烟,他眯起了眼,慢慢打量面前的女人。

    “他心情不好——”

    男人哼了一声,表情似笑非笑,“他老子我现在才心情不好。”

    冬(17.带一带他)

    17.

    “阿远你怎么啦?”

    女人似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过了几秒,她这才跟了过去站到了他旁边,睁大了圆眼睛看他。

    “哼!”男人也不回答,只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伸手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阿远你不要生气啦——谁惹你啦?”

    想了想,女人在他腿边慢慢半蹲下了。她把手放在了他腿上,又抬头看他,轻言细语道,“恒恒他这次真的是受了好重的伤——这是见义勇为呢!”

    “见义勇为?”

    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男人又哼了一声。他吐了个烟圈,只冷笑道,“我倒宁愿他不要这么见义勇为!”

    女人半跪坐在他面前,双手放在他腿上,只睁大了眼睛看他,不说话了。

    卧室里沉寂了下来。

    没有理面前的女人,男人自己沉着脸慢慢抽着烟。火光点点,烟雾缓缓飘散,过了一会儿,他这才终于放平了声音,慢慢道,“这个傻小子——”

    “呵!”又哼了一声。

    女人抿抿嘴,又眨眨眼。放在他腿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别人吃肉,”

    男人沉着脸,侧头慢慢的伸手把烟头摁灭了。鬓边的银发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男人眯眼看着烟头残尸在缸底拉出重重的黑痕,只轻声道,“他倒好,汤喝没喝到我就不说了——”

    “还尽给他人做嫁衣裳。”

    还是没听明白男人在发作什么,女人又抿了抿嘴。

    “我是在美国待久了,没顾得上他。”

    男人挪了下腿,伸手虚扶了一下女人——女人会意的站起来了。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窗边,只是沉着脸道,“我这次多在国内待段时间,好看看他到底在搞些什么——带一带他。”

    “哦。”

    最后句话女人终于听明白了,哦了一声。

    “这个傻小子。”男人又哼了一声。

    女人眨巴眨巴眼,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阳阳初三过来?”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又在卧室响起。

    “是啊,”说到这个,女人终于搭得上话了,“阳阳初三吃过午饭就过来——”

    “他怎么那么急,不多陪大哥几天?”男人又问。

    女人眨巴眼,嘟起嘴没有回答。

    儿子虽然是她的儿子,可是她早就管不了儿子了——而且早就不算是她儿子了,是别人的儿子。

    “晚上是都去文生路那边?”似乎知道女人答不上来,男人又问。

    “嗯啊。”女人看着男人的背影,直觉不太妙,瞪圆了眼睛。

    “哼!那可正好。”男人哼了一声,又冷笑了起来,“一个都跑不了!”

    初一。

    人生有无数个初一。

    今天的初一恐怕是连月记事以来过的最轻松的。不用拜年,不用学习,不用干活,什么都不用操心。

    上午的水已经在隔壁的小厅挂完了,医生也来检查了一遍伤口,说恢复良好。也许是家里环境熟悉又清净——连月喝了几碗小米粥和燕窝,也感觉自己的精神在慢慢恢复。

    穿着睡衣带着帽子,她开始在卧室套房里慢慢走动。

    妈咪的宅子,那自然是极大的。整个占地数千平方,上上下下十来间卧室,洗手间影音室游泳池衣帽间,其中光卧室套房就有六个——大的百来个平方,小的也有六七十平。不知道几个儿子是怎么分的,念念居然分到了最大的那间。

    也可能是其他几个儿子本来就不常来的缘故。

    连月慢慢走了两圈。到了书房门口,她看见了书桌。

    念念早上肯定是在这里办公了,檀木书桌上还摆着他的火星人笔记本,盖子上还发散着微光。

    旁边还摆着纸和笔。

    画筒里面还插着的几个卷轴,深深浅浅的木色轴头露了出来。

    女人慢慢走过去,随意抽了一条卷轴出来。

    慢慢展开。

    大——成若缺。

    字迹写意,宛若惊龙。

    女人爱惜的叹了一声,低头欣赏了半天,又爱惜的卷了起来,放在一边,随手抽出了下一幅。

    道隐无名。

    字迹潇洒恣意。卷末还有两列小小的狂草落款。只能勉强认出第一个字“喻”,再后面的都已经无法辨认。

    女人看了半天字,叹了一口气,又把卷轴卷了起来,系上了红色的丝带。

    这个家伙——现在只说在疗养院。四天了,她都出院了,他那边却依然守卫严密,连念念都无法去探望。

    也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外界更是毫无风声。

    这已经是“最接近他们”的外层了——都是如此。

    她其实更没有资格了。

    喻家人啊。

    连月把卷轴都放回了画筒里,她好像又闯了祸。

    也从来都是一叶浮萍罢了。

    冬(18.我出去抽根烟)

    18.

    初一上午来拜年的客人主要是公司留守或家住本地高管携眷——几大事业部和总部平台的总经理,副总经理,经理夫人及小朋友们。中午客人们全都在一楼中餐厅留饭了,满满当当的能有两桌半。

    也不知道季念怎么解释的,连月一直没有下楼——也没有夫人来探望她。妈咪昨晚去了医院就一直没回来,现在楼下只有祖孙三代:爸爸,季念,还有路都走不稳的八颗牙齿的小季然出面见了客。

    “那个陈副总的老大调皮的很,”

    快十二点的时候,连月吃完了厨房端来的“产妇专用餐”,季念又抽空跑了上来。上了个洗手间,他又过来说,“在下面带着几个孩子你追我打,差点没去后花园把孔雀的尾巴给生拔了。”

    “多大的孩子?”连月已经坐回了床上,戴着帽子,轻声发问。

    “六岁多了。”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又随手拿起一根烟点燃了,烟雾撩过他英俊的眉目,“不过Angus倒是很高兴,路都走不稳还非要保姆牵着他在后面赶。”

    “难得有小朋友和他玩。”

    坐着有些不舒服,连月挪动了一下身子,“上次碧荷带小朋友过来他也是很高兴——手舞足蹈的。那次我们带他去香江,Denny家的小朋友他也一起玩的很开心的。”

    “是啊,”

    不知道想到什么,旁边的男人又坐了过来,眼神明亮,“等宁宁出院,他也有妹妹可以一起玩了。”

    连月嗯了一声,看着他,又慢慢的伸出了手。

    男人坐在床边低头看她,眉目俊美,一动不动。

    她的手慢慢伸到了他的喉结——旁边的衣领,轻轻一触,又拿开了。男人微微侧头一看,女人纤细的手指上赫然粘着一根小小的白色的绒毛,正随着空气微微摆动。

    “肯定是那些孔雀身上飘下来的,”

    季念眉目不动,“爸就是不喜欢家里养小动物——说掉毛呢。等你和妈看几天,看腻了,我就把它们都丢去公司园区里养着——专门养在老刘窗户下,让他自己天天看着。”

    季总忙里偷闲,不过上来用下洗手间又匆匆的下去了。到了两点钟的时候,下面又是一阵喧闹——是客人都告辞了。

    季总却一直没有上来。

    卧室里一片安静,连月百无聊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摸出了手机。

    “喻正向全国各族人民拜年”。

    各大APP的页面统一的大红喜庆,也有统一的首页置顶新闻。图片高清,赫然又是那位坐在炕上微笑的样子,旁边还坐着一个老人。

    是又去哪里看望群众了。

    就算大年初一,那位也不会在家陪家人的——连月心里却又微微一怔。

    那枝酸果呢?她又突然想了起来。

    她收到过一枝酸果——这几天事情太多太急,她好像是让季念把果子摘下来了,可是却忘了问李妈放哪里了。

    把果子渍一下,拿来泡水喝——只有这种吃法了。生吃那是不好吃的。

    京城。

    腹地。

    难得的团圆佳节。远方的儿子回来了,也在这里陪着父母留宿。可是父亲不过只是陪着儿子闲聊了一阵,除夕晚上依旧办公到晚上九点——

    这已经是一年中最早休息的一天了。

    一大早,又匆匆出去了。

    “你爸呢,和你爷爷一样,”

    母亲一大早也接见了各级人士,回来了之后也只是笑,“心里只有工作——全年无休。照我说啊,我们娘俩在他心里,恐怕也是要靠边站的。”

    男人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茶水热气腾腾,闻言却只是微微一笑。

    “你妈妈要的那些东西,”

    母亲也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笑,“我已经让老李都准备好了。你张阿姨那天又送了几袋土豆来,说是你刘叔的警卫员自己种的。我也给你放了两袋。你一起拿去S城让你妈妈尝尝。”

    “好,”男人微笑,“就是妈你和爸够不够的?先够你们的用——”

    “我和你爸爸能用多少?”母亲笑,“我们在家吃饭都少——”

    “爸爸奶奶!”门口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响起,小男孩身影很快出现。他跑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

    “成成你别跑,小心摔了——手里拿着什么?谁给你的?”

    母亲看见了他手里捏着的果子,笑吟吟的伸手接了过去。

    果子圆溜溜的,硬硬的,青青绿绿,看起来还没有成熟的样子。

    男人含笑瞄了一眼,垂眸不语。

    “是妈妈在爸爸衣服里找到的——”

    “小刘刚刚在找衣服洗,我就把他爸爸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收拾了一下,”女人已经跟了过来,看了一眼旁边垂眸含笑的男人,“结果他衣兜里面还有一颗果子——”

    “能吃吗能吃吗?”是小男孩的声音。

    “恒恒出事的时候,我正在刘县调研,”男人没有看果子,只看着地面,微微含笑,声音温和,“那户人家家里种了一颗这个树——叫青果。他就给我摘了几颗。”

    “我本来说拿一颗回来给爸看一看的,”男人微笑,声音平静,“结果昨晚又忘了。”

    “哎呀好酸!”

    小男孩哪里听这些,已经一口咬了下去,又马上吐了出来,皱着脸,“一点儿不好吃!”

    “哎呀成成你——”是王晴晴的声音,“这个是爸爸要给爷爷看的!爷爷看过你再吃!”

    “没事。”男人站了起来,面色不露,“我出去抽只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