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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既然如此,正好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也不錯。」 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沿著輕薄的夏褲漫延過來。 朝日奈蜜生環住少年的頸脖。他的臉部線條和肩膀的肌肉繃得緊緊的,顯然內心並不像他的語氣那樣篤定。 視線轉而落在那一開一合的淺色嘴唇上。 赤司徵十郎五官精緻,膚色白皙,造成他特別重視自身的氣勢和形象。 永遠抬頭挺胸,表情剋制在溝通的工具性範圍內,連高興微笑的方式也很警覺。如果揚起嘴角,就不會彎起雙眼。兩者同時出現,會讓他的氣質太過無害。 但他無法改變他的嘴唇。 上唇微翹,形狀柔和漂亮,下唇弧度圓潤,整體偏小,很健康的粉紅色,親吻後,會像熟透的果實一樣殷紅飽滿。 不管怎麼向左右拉直,都透著一股柔弱、需要呵護的味道。 那張氣勢不足的嘴唇陡然放大,突襲式地撞上蜜生。 誰也沒有閉上眼睛。 她發現,他本該是覆盆子般美麗紅色的左眼,此刻泛著金屬質感的金光。 不滿於她類似分心的反應,他咬了她一口。 完全與調情無關的咬法,她感受到真切的疼痛。雖然沒有見血,可是很痛。 她掐住他的臉頰,他扣住她的頸,兩人較勁似地一拉一推,直到牙齒撞上,不得不妥拹。 後退時,中間拉出了一條銀絲。她拿男孩子的手指抹去。 赤司徵十郎面無表情用口袋的手帕擦拭,另一手仍不忘牢牢攬住試圖逃開的少女。 「你變了。」蜜生抱怨,「變得好粗暴。」 赤司徵十郎有理會這份評價,只是再次靠近。 她伸手擋住,他的眉毛就微微蹙起,沒耐心極了。 「所以,是怎麼了呢?你和誰吵架了嗎?如果不好好解釋清楚,我就要生氣了。」她說。 「真是可笑的說法。」他的聲線冷硬,「妳沒有資格生氣。」 蜜生靜靜地看著他。 赤司同樣覺得她變了。 記憶裡,她再無理取鬧也隱含親暱,如今卻隱隱有種隨時要離去的不耐煩意味。 肉眼察覺不到的距離感在空氣中醞釀著。 另一個自己可真是留下了個爛攤子,赤司徵十郎想。 「蜜生。」他僵硬地尋找聽起來不那麼像示弱的措辭,「我們很久沒說話了。」 「嗯,然後一見面你就陰陽怪氣指責我。」 幸好她沒有抓著這點不放,他實在說不出更多求和的言詞,「我最近真的太忙了。」 赤司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停下激轉的大腦,點頭示意他在聽。 她繼續說,「一位很好的朋友去世了,當初介紹我們認識的親戚變得非常沒有安全感總之,非常黏人。可是這種情況下,我又沒辦法拒絕。親戚的媽媽從小就很照顧我,把我當成親生女兒來疼愛,要是不陪著他,放他一個人胡思亂想,感覺有點糟糕。」 赤司徵十郎積攥的憤怒像破洞的氣球一樣,咻地飛走了。奇怪的地方都有瞭解釋,所有落差都是無心之舉,事實比想像中要好很多。 然後,他感到可笑。 為了不存在的東西輾轉反覆的赤司徵十郎,因為一句無心的話語沉睡的赤司徵十郎,軟弱的赤司徵十郎。所以,他來了。 很少有機會安慰人的男孩子摸摸她的背,「請節哀順變。」 「好煩。」女孩子把頭埋進他的頸窩,小聲嘟嚷道。 他抱著她,像個只有手能動的安撫型機器人。 就在他擔心起女孩子是不是要哭出來的時候,蜜生抬起頭,蹭了一下他的臉頰。是沒有眼淚的乾爽觸感。 「徵十郎呢?」她問。 「我沒有發生什麼事。」 「那你兇我?」 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常年半闔的沈重眼皮整個掀開來,變成又大又圓的貓眼。 要是其他人,例如青山副部長,看見如此可愛的畫面,絕對會激動地掏出手機「喀嚓喀嚓」瘋狂連拍。 但赤司的天帝之眼裡只有她正處於蓄勢待發狀態的手臂肌肉。他最好想清楚再說話。 「是我誤會妳了。」讓氣氛變糟不是他的目的,赤司徵十郎決定坦白一點。 「哦?」女孩子的聲音輕飄飄的。 他裝作沒聽懂她要求道歉的暗示,反過來質問,「我很好奇,妳什麼都沒告訴我,是因為不信任嗎?」 「不是什麼好消息,你也不認識那位朋友,我就沒想過要告訴你。」朝日奈蜜生露出奇怪的表情,「而且,怎麼說呢,我們本來就不是那樣的相處模式。」 交換傷口,推心置腹。 「你自己不也什麼都不說,像個花粉症患者一樣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的嗎。」 赤司無法否認,沉默了下來。 那妳會告訴誰?會介紹誰給那位很好的朋友? 他在心底列出一串名字,又一個個劃去虹村修造,當然只留下那位像騎士一樣護著蜜生的女生,武內枝海。仔細想想,武內的眼神,說不定只是知曉一切的人無自覺的俯視,而不是針對他一個人的憐憫。 「沒關係,人有各種各樣的嘛。」 朝日奈蜜生不認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也沒打算反問他是否信任自己。 或許可以說,她不在乎。 那句話在赤司徵十郎聽來,卻是一句寬慰和默許:我接受你的習性,不要求改變。 心理低潮的女孩子,仍不忘照顧他的感受。他想,這不正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嗎? 「那麼,」他註視著懷中的少女,「妳願意讓我知道妳的一切嗎?無論好的、壞的,所有的一切。」 外頭是校園特有的喧鬧,夾雜著少年人直來直往的笑聲和叫喊。突然,有腳步聲奔跑靠近,說話、嬉鬧,一道高昂的「喂」穿進耳裡。 隨時可能有人闖進來,看見管弦樂部部長坐在學生會會長腿上。 他竟然說出來了。 俊秀的男孩子凝視著她,眼裡裝著熟悉的愛戀、過份濃鬱的佔有慾和陌生的侵略性。 他那體貼而恰到好處的分寸感,跑到哪裡去了呢? 「你在向我告白嗎,徵十郎?」朝日奈蜜生細聲問道。 「是。」那隻金眸又亮了一點。 「我也喜歡你喔。」她垂下眼簾,「但是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 赤司徵十郎從女孩子的臉上找到答案。 剛獲得所有主導權的他放鬆得太早了。他未曾擁有過很好的朋友,於是輕忽這份傷痛,當成突破點,沒有想到它也可能成為推開人的理由。他應該更有耐心。 「沒關係,是我太急躁了。」他輕輕吻她的睫毛,「不需要承諾也沒關係。只是,我希望妳需要幫助、或者需要一個垃圾桶的時候,可以想起我,依靠我。我會一直陪著妳,蜜。」 稱呼改變了。 「我喜歡妳,比妳所知道的還要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