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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太太!西川太太!你还好吗? 我回过神来,宫下太太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哎哟,怎么出这么多汗突然之间。中暑了吗?哎呀,这可怎么办。先到员工室待会吧,我去给你拿点水和冰袋。 我跌跌撞撞跟着宫下太太走进员工休息室,她代我跟担当解释。担当是个年近六十的大叔,自家女儿和我差不多大,一直对我都很好,立马准了我一会儿假。 吃过药,我把冰袋敷在额上,感觉异样渐渐消失。 休息室只有我一个人,蝉声从窗外透进来,叫得人心烦。 我摸出手机,信息依然是未读状态。我想都没想,给莲司拨了电话过去,他很快接起来,怎么了? 你晚上要回来吃饭吗? 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由小变大:快到期末考试了,最近都比较忙。今天如果太晚了,我就住学校了,明早再回去。 好。我无力地闭上眼。 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我张张嘴,把本想要出口的句子咽下去。 好。早点回家,好好吃饭。 挂断电话,我瘫回椅子。宫下太太适时地走进来,打断了我无法停歇的思绪。 西川太太你要不先回家吧,我也跟担当说过了。最近各种事情太多,天气也不好,难免身体上会不适应。期末了,西川老师应该也没办法照顾到你,你自己多注意一点,休息两天。我明天抽空去看你。哎呀,不过你不太喜欢别人去你家吧,你来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谢过宫下太太,又撑着伞走出超市。 莲司不在,又没什么胃口,晚上我打算给自己炖个海鲜汤。这么计划着,就立马拐向商店街。 在路口却碰到了我不想遇到的人。 怎么了,为什么看到我就跑?他凑过来,一张俊脸在我眼前放大,脸色不好还出门。伞都拿不稳。 他从我手里抽过伞,举过我头顶,说了有问题可以找我。好歹我们也是邻居。 我刻意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每次他身上的气息都会搅得我更不舒服,吊儿郎当的表面底下像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凶狠。 你不是邻居家的亲戚。我压低声音。 嗯要具体说的话,确实算不上。他摸着下巴,朝街边两侧随意张望,你晚上打算做什么好吃的?能邀请我一起吃吗? 你这算是非法侵入吗? 他眯着眼,笑意一瞬消失,脸上再次挂上冷峻的神色,我感觉腰上有什么东西顶了上来。 心跳猛地加快,我立马跳开到一旁。 他笑着把手里的东西迅速收起来,虽然速度很快,但我就算是再傻,都能看出来那是一把手枪。 害怕了?他把伞倾斜,挡住我眼前耀眼的阳光。 其实比起害怕,我内心倒是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跟你丈夫说我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 就凭我现在还住在那里并且安然无恙。 就算说了,莲司也不会做什么。 嗯他停顿一秒,莲司?你丈夫的名字?你这个人,不肯说自己的名字,自己先生的名字倒是透露地快。 而且就算你住在那里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也是没人住的老房子。 他这次笑得很开心,连眉间都染上笑意。 你要真这么想,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我迅速买了菜,迅速回家,一刻都不想要在和这个男人有过多的接触。但没想到的是,等我刚把海鲜汤盛好端上饭桌,眼前突然一秒进入黑暗。 这黑暗袭来得猝不及防,我根本毫无防备。 墙上的挂钟一点一点在走,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脑子里糊成一片,想要动,去拿手机,但手脚僵硬,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有声音隐隐约约从楼上传过来。 我心下一横,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声音从书房传来,像是有石子敲打在窗户。 我走过去打开窗户,居然还是那个危险的男人。 你没事吧?刚才听你叫的很大一声,以为你遇害了。 我?我一出声,才发现声音在颤抖。 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怕黑? 我低下头,把重心转移到撑在窗户的双臂上。 在做什么? 腿软。靠一下。 他慢慢笑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纸老虎。 我屏蔽掉他的嘲笑,抬头打量四周。第一次进来书房,才发现这个窗户跟他站的房间离得非常近,几乎是伸出手就能够到对方的距离。 一个人在家? 嗯。 先生呢?就这么留你一个怕黑的人在家? 停电了吗?我伸出脖子,才发现附近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暗着。 嗯,估计是。他毫无兴趣地瞅了外面一眼,从兜里摸出烟盒,火光一闪,烟被点燃,真是发生命案的好时间。 我立马绷直腰背。 不过我们俩都在这,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吧?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盯着他,问:有办法来电吗? 看这个大面积停电的样子,肯定是电缆被切了。就算及时抢修也要大半夜。他猛吸一口,一小团白雾从他鼻尖喷出,就算有办法去修,让你现在一个人去开电表箱,你敢吗? 我摇头。我确实不敢。 所以,坐在这儿,我们聊会儿天不好吗?反正我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变态杀人犯说自己不会动歪心思,和擅长画饼说明天就涨薪的上司一样没有可信度。 他好像看出我的想法,嗤笑了一声,几乎要把烟雾喷到我脸上。 我咳嗽着转过头。 乡下的星星真美,城里都看不到这么多。 听了他的话,我抬头,星星像是随意被人往天空撒了一把的盐粒。 我忍不住吞口水。 这么饿? 他这么一问,我的肚子后知后觉跟着叫起来。 你等下。 我还来不及叫他,他已经离开窗口。还好外面的月亮和星星够亮,不至于让我太害怕。 他很快回来,手里拿着苹果和刀。 我从来没见过用刀这么漂亮的人,他快速地削皮,几乎没有几下,苹果很快分成两半。 他伸出手,给。 我没接。 怕我下毒?这个成本太高了,很不值得。 我把手伸过去。 怎么不吃? 我不太喜欢苹果的气味。我慢慢咬下一口,很甜。 他怔了一下,换了话题: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应该很好吧? 并没有。我甚至没有上大学。 虽然我顺利考取了几所大学,但是最后陆续被拒绝录取。 这个社会不给人任何试错的机会,何况是杀人犯的小孩。 一片乌云缓慢滑过,挡住了月光,周围刹那间暗了下来。他的脸迷蒙在阴影间,但是俊逸的轮廓还是那么清晰,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像是画。 他微微垂眸,眉尾的黑痣再次落进我眼里。 我叫陆,藤本陆。他说,声音低沉轻缓。我很难不把眼前的他和另一张脸重叠起来。 嗯。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单手撑过下巴,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仅此而已。 さちか(幸果)。汉字写作幸福的幸,尽头的果*。 【*果在日语中除了单字表示果实的意思以外,还可写作名词果て,表示尽头、结局,或者动词果たす,表示完成实现、杀死。因为假名か可表示多个汉字,所以这里幸果为了说清楚名字用了别的单词进行解释。】 真是个一语双关的名字。 好可以很好,坏可以很坏。 也有人这么说过。我的耳边突然响起雨声,大颗的雨滴砸向车顶的声音。从车窗看出去,交错的雨线阻隔了所有视线,像是在一个孤岛。 耳边的风带起潮热的空气,虽是乡下,夜晚的燥热却未减几分,连蝉虫都难耐,叫个不停。 如果能下雨就好了。我说。 会的。台风或许明天就登陆了。 天气预报有说? 我猜的。他把烟在窗柩间捻熄,为什么这么期盼下雨? 我伸个懒腰,把上半个身体整个趴出去,腰抵在窗台,你不觉得太热了吗? 他快速探出身体,一把扶住我:你不怕掉下去? 二楼而已,又摔不死。而且怕什么,你会抓住我的。 这么肯定? 我扬起一抹微笑,对啊,因为我们是共犯啊。 在他若有所思皱起眉的时候,我把重心后移,慢慢起身,一字一句对他说: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说完,我潇洒地比划着手指冲月亮开了一枪。 月亮,会保守所有的秘密。 还有死人。 第二天,分尸案件推向了新的高潮,又有新的断肢出现了。虽然警方全力压下了消息,但是有网站爆出了凶手曾向警局提前寄送预告信的事情。 大面积断电也是凶手所为,电缆确实被切,抢修从半夜进行到第二天早上。天微微亮的时候,工作人员在抢修地点不远的河沟处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密封袋,里面是摆放整齐的手脚,但依然没有第二位受害者的左手。 整个小镇像是被突然诅咒一样,进入夏天的短短两个半月,就陆续有四个人受害,还皆为女性。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说是人心惶惶都不为过。 下午我应邀去宫下太太家吃饭,临走前想给莲司打个电话。但是手机拿起来又放下,迟迟打不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和莲司越来越陌生,离得越来越远。 我们上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大概一个月前。 我们上一次交谈是什么时候?是昨天。但却像很久没说话了一样。陌生,还有一点我偏过头想把内心的异样压下去。 没想到离开了该死的东京,我们的关系还一如既往地胶着。 眼前突然跳出一颗眉尾的黑痣。 手中传来的震动打断了我乱飞的思绪,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几秒,接起来。 原来你没换手机号啊,小幸果。温柔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后悔和惊讶一瞬包住我。 我叫出这一辈子都不想再面对的名字:由绪。 哎呀,你果然还记着我。打电话没有别的意思,最近你们那里出了好几桩命案,我因总厅的工作调动最近会去那边帮忙,所以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见一面好吗?好久没见面了,很想看看你。 当然也很想看看莲司,你们最近应该都很好吧? 我说不出话。 本以为终于平静下来的生活,为什么总是会突然卷起波澜? 对了,结子阿姨,她最近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我去看她的时候,感觉她精神状态也不太对。不知道她和莲司最近有没有联系。 她有打来过电话。 不过是为了骂我。 手机那边突然嘈杂起来,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她,过了一会儿她抱歉地说:小幸果,我这边有点忙,就先不跟你讲了。我们之后很快就会见面了。那边很乱,最近要注意安全。 快要挂断时,她又飞快地说了句:帮我代向莲问好。 莲。她过去常常这样叫他。撒娇的时候,装作生气的时候,传递爱意的时候。我坐在沙发的阴影里,看到她因为不想洗碗,摇晃着莲司的胳膊:莲,求你了!我真的好累的!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嘛! 那是我学不来的娇俏。我的世界里,也从没有人给我撒娇的权利。若是撒娇就是软弱就是投降就是堕落,我只会被卷进更深的漩涡,真正成为欲望的奴隶。 期盼着永远得不到不配得到的东西,没有什么比这更残酷。 我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 所以,持久保持理性的方法,我必须选择最艰难最痛苦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