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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明没有特别像样的铠甲,之前在郓州殷胥也忘了赏。不说作为恋人,单作为一君,他对待她这个臣子总是疏忽很多,今儿不给赏,明儿忘了放假,后天再割了人家大半兵权,实在是过分。 只是崔季明不太有所谓,她一是含着金汤匙长大不那么在乎钱,二也是觉得殷胥所作所为都为了大邺,与她理想一致,也没什么意见。 他每次想来,都觉得有那么点愧疚,也有那么点高兴。 崔季明穿着一套他托人送来的银甲,里头依然是一套红裳,头上也是带着银色小冠,裹着披风骑在马上,略慢于殷胥一步,紧随其后。 左侧还有刮干净了胡子,终于好好洗把脸却也短短一两年内两鬓斑白的康迦卫;有换上了铠甲,好好把那一头小辫子结入冠内,明明勾起笑意能迷昏别人却黑着脸得考风;还有位置再往后些,是一身将领打扮,却不敢抬头死死盯着马鬃的兆。 洛阳城虽不如长安那样雄浑庞大,但当在两列金吾卫的夹道之中进入城内,却也感觉到了这座城池与长安的不同。 长安的城南几乎都没有什么人家,各坊内还在种菜、养羊。而洛阳几乎从城门进去,便是连绵的从坊墙内长出来的亭台楼阁。一个个都是崭新的漆色,直对皇城的这条大街上,隔着坊墙的的几层小楼上几乎站满了人。 当年长安的寒门高官府邸还没有世家的马棚大,如今这从南到北密密麻麻的楼阁,总不可能都是世家或达官贵人建造的吧。崔季明记得阿耶信中还抱怨,崔家二房在洛阳也有房产,只是太小了,想着再去买,却发现洛阳地比金贵,无数的达官贵人、商贾豪强都挤进洛阳城来,想买,也竟没有一块儿空余的地方。 前两年疯掉的元望的生母王氏,崔岁山死后郑氏自杀留下的遗孤,都要无处可去。崔南邦只得自掏俸禄,租了宅子来安顿他们。 薛太后知道此事,还笑话说崔南邦如今也算是太子詹事兼同平章事,居然还要租了房子住。她倒是想给崔家搞套府邸,却发现看中的都是有主的,没主的也不是能拿得出手的。如今契约在手,朝廷律例细则又把契约的合法放在前头,只要人家不撒手,就是太后想讨也讨不过来。眼看着再这样下去,事儿闹大了她也要丢脸,只得赏了崔南邦锦缎珍宝之类,就庆幸自己没说要送房子。 洛阳就成了这样一个拥挤、繁华的新都,有那么点混乱和无奈,却也好似有无尽的机会与前程。旅店、驿站林立,酒肆、衣铺连绵,更何况连卖剪子的、卖玩具的、卖毛刷子的和鲜花的都能独自开店,也大概知道洛阳城中百姓的生活水平了。 崔季明脑袋不老实,四处观望着街道。殷胥斜眼看见她乡下人进城似的表情,心中有那么点得意,又想呵责她注意军威,切莫如此嚣张。 他还没转过头去,就见着旁边坊市一个三层小楼上,一个少女居然胆大到敢往御前扔果子—— 大邺民风胆大泼辣,只是马队正在前行,那果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扔给崔季明的,眼看就划过崔季明面前,朝殷胥后背而去! 金吾卫登时拔出刀来,崔季明猛地一抬手,半空中捞住了那果子,才刚收回手来,就听着旁边的弓箭手拉弦声吱嘎响起。 倒是殷胥旁边围着几个武将,就算是有暗箭,崔季明能能给一招拨开。可金吾卫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转头就把弓箭对准了那小楼上的少女。 那少女也吓了一跳,不过居然没有走,就站在上头,似乎压根不信朝廷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她。洛阳百姓的脾性和在朝廷面前的态度,有次也可见一斑。 崔季明看着气氛紧张,连忙吹了个哨儿,对少女眨了眨眼睛,亲了一口那果子,咔嚓咬了一口。 她这一口咬下去,半条街得少女感觉是自己的心上被咬了一口,酥了半边儿身子。 康迦卫忍不住斜眼,这小子在御前这么严肃得场合,居然就坐在马上吃果子! 幸好这些年没人抓着屁大的事儿弹劾,否则有你受的! 他刚收回眼来,就看着无数楼台之上的少女少妇们,居然开始疯狂的朝这队伍掷起了果子和帕巾。只是殷胥他们已经往前走了一段儿,这果子如雨一般,全砸在了后头跟着的卫兵身上。队伍里的朝廷军身上的铠甲,砸碎了不知道几个桃啊果啊之类的,但为了脸面还巍然不动,而考风的凉州军和魏军都是活络性子,居然到处捞着果子吹起哨子来。 殷胥走在前头,真想回头拧着崔季明的耳朵把她拎到马前来:就知道撩!威严整齐的队伍让她这一撩,被扰成这个样子!法不责众,就算是只有那少女扔了果子,洛阳也讲法讲理,都不能直接把她抓出来关押,更何况如今整条街的人都喧闹沸腾起来。 本来还只有女子在扔,后来坊内只要是高阁上的,不论男女老少,都开始挥着巾子帕子,除了裤腰带,能扔的全都往下甩,又唱号子又跳舞。大邺百姓的人来疯,简直就像是草原上哪头狼一兴奋嚎了一嗓子——得了,这一夜都不用消停了。 一个好好的御驾还朝,活生生搞成了一场狂欢。本来还老老实实呆在坊内得百姓,居然又跑下楼来,挤着金吾卫唱歌跳舞得。崔季明也没料到打了胜仗,大家居然这么高兴,而一排金吾卫只能死死拦着,被人浪挤得差点站不住脚,大吉的日子也不敢动刀,只能心里默默把崔季明骂上十几遍。 这样一路进宫去,宫道宽阔,几条河水横贯外宫。薛菱身穿朝服,牵着走路还有点摇摇摆摆的殷博,于台阶之上,和百官一同恭迎圣人还朝。 崔季明大老远,就看见了两侧群臣队伍中,相当靠前的南邦,和他阿耶。 崔式着正三品紫色朝服,面上蓄了点须,显得没年轻时候那么风流精明,倒是多了些稳重。他也一眼就看到了紧随圣人的崔季明,似乎在人群中还踮了踮脚尖,双眼瞪大,连她的一点细节都不肯放过。 崔季明把背挺得更直了,捋了捋前头两缕碎发,马队一直到了白玉石阶下,黄门过来扶殷胥下马,崔季明的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崔式。 她听得见百官发出了细微的惊叹声,似乎认出了她来,然而她只想在乎崔式的反应。 崔式似乎眼眶都红了,很小心的在人群之中微微抬了抬手。 崔季明以为自己不想家,却几乎有种要管不住脚冲过去的感觉。 她虽然知道自己年纪不小、身量已高,两辈子加起来更是年长到可耻,却仍然希望能够扑过去,不顾后果不顾他心疼不心疼的诉苦,想要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