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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肌肉都要动作,崔季明没法骑马,只能和殷胥一起乘车。 她走出去后,却看着身边路过的无数士兵纷纷驻足,有的跟总算放下心一样的傻笑,有的直接挥起手臂大喊“季将军”,当然她似乎也听到里头掺杂了几声戏谑的“老季”。 虽然期间为了平复军心,崔季明坐着胡椅被架出来说过几句话,但今日算是下地康复,虽未声张,但在营帐到马车的一小段路上,立刻围满了魏军的士兵。 崔季明受宠若惊:“你们要是真心里有我,能不能以后训练的时候长记性一点,爱我就表现出来啊!” 魏军的大小伙子们还一副挥挥手要散了的样子,脚步却没动,嘴上道:“行了吧!想你也出不了事儿,你一直命比豺狼硬。我们是怕你出事儿了,这一场仗没人给我们算军获功勋了!” 崔季明笑:“行行行,以为我被人害了差点带兵反营的人肯定不是你们。” 崔季明登上车去,殷胥扶了她一把,直到车微微驶动,那些嘴上说着她命硬的将士们,还是放下手头的东西,跟着走了一段,才渐渐散开。 建康城很快就近了,车窗拉开,崔季明背后垫着个软枕,朝外望去,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每次望向这座城市,都在不同的时代情景之下。 十几岁时第一次进入长安,就是从建康先阿耶与两个妹妹一步出发,与言玉与一些护送她的贺拔家兵轻骑快马踏上官道。回头望去,那是夏初,石桥朱塔,细雨垂柳,浓绿遍地流淌,溪水清净温暖,无数载满男女与绫罗的小舟纵横,建康城像是花鸟、香料与锦缎的宝都。 再次回首,印象深刻的便是她杀了李治平,遁水顺舟离开之时。钢刀与铁盾冷光点点闪烁在黑色的垂柳之间,巨大的投石机砸碎了长满青苔的城墙,一些烟火从建康边缘之处燃起,灯笼一连串的点燃,亮起了蓬勃的杀意,那是被病痛流民、死志与刀光剑影包围的建康。 而眼前阳光下的建康,几乎让她认不出是那个几天前被十几万叛军围着,篝火的蓝烟缭绕,星火与血光连绵,城墙破碎一片晦暗的建康了。 十几万人撤走,踏秃的草地成了西北才有的大片黄土,附近的树木均被砍倒用来制作柴火或箭矢的木杆,溪水里因为留有不少尸体而浑浊,大批的石桥为了防止被侵占而砸毁。周边农家人都死全了,那些满载着果子、豆腐与河蟹运往建康的小船也被叛军征用。用毁的船像是一截倒塌的枯木,扭曲着四肢倒在水里;被丢弃的船则像是死了的鱼,带着黑灰色的泡沫一连串的在水面打着转的漂浮。 一下子建康方圆十几里的郁郁葱葱秃了,一切的人为或自然的优雅尽数消失。天还是蓝的,地面上却荡着比人高的厚厚一层落不下的尘灰,被太阳照成了深浅不一的灰黄色,折戟,断戈,旧旗,篝火,半死不活的斜着身子立着,他们没有颜色,只有黑黑的轮廓。 却也好歹是有些生机的。 殷胥来这里十日,刘原阳大军进驻十日也并非什么都不干。 建康各个城门十几条官道被率先填平修复,不少曾逃出建康的一家老小,也随着他们车马的方向回到建康。从男女老小的面容,到牛车的木架与老牛,都蒙着一层江南不该有的灰土,对于这种普通百姓来说,街两侧的景象该是让他们惊惧痛苦的,然而就跟那埋着头的老牛一般,全家一言不发却坚定的向建康城走去。 毕竟那是家的方向。 皇城古都下百姓惯有的一种坚韧温和,随意与忍耐,他们身上也淋漓尽致。 建康城墙几乎一大半都荡然无存,连砖块都好像是被人煮汤吃了一样不在了,绝大多数地方不用走城门,从城墙的几个大洞就能攀爬进城内。 殷胥在关中长大,来过几次建康,却远不如崔季明对它有感情。 殷胥看她满脸关切的样子,在旁边说起来工部和一些刘原阳的兵正在做的事情。先是平整了周围的道路,清理了溪流沟渠里的尸体,然后让人将几次战役堆在建康城内足有几万人的尸体统一送到海岸边燃烧,都是为了避免春季后极其容易爆发的疫病。 活着的百姓不过十分之二三,实在是不方便认领尸体厚葬,殷胥便统一在建康附近建了个公墓。不过由于建康城内尸体太多,到现在还没有清理完全。 他们俘虏叛军七万余人,基本全部被征成徭役,协助修复周边各个城市。不过徭役过重还是容易让这些人再生骚乱,殷胥一是派兵严加管理,发现逃走者立刻杀死;二便是也大批供粮,至少让他们有口饭吃不会饿死。 旧建康的城墙将被整个拆掉,殷胥计划在原来建康城外扩展几里再修建城墙,将建康扩充一倍多,把原先那些城外村也都收纳进来。不过这项庞大的工程怕是要半年多才能完全完成,殷胥同时将建康外的几个码头重建,从大邺内部,石料与铁料被源源不断的送来。 历史上侯景之乱后,建康很长一段时间被弃用,苏州扬州成为了中心,然而看殷胥现在的态度,是不打算放弃这座几朝古都。 车马行驶进城内,好多铺市好多景致她都熟悉,如今也紧紧能够靠断墙与牌匾认得出来了。 今日恰好是言玉开城门放走的民众,逃走后得知建康平定,又被战船统一送回来的日子。 原先这些砖石都被掀起来的街道上,百姓绝没有乱七八糟的士兵多,今日一大批从水路被送回来的百姓赶回来,至少是街上多了点人气儿。 殷胥暂时找出来的一处宅院,是被叛军征用过的建康的一处官府,算是被损毁的比较轻的。像是郑家王家基本被烧的只剩残墙,国宫更是本来就不富丽堂皇,被洗劫一空后,门楣都被抠下来泄愤,几乎只剩下个杂草丛生的广场和无数只剩架子的宫殿了。 去往那处暂歇的官府,路过的是建康城内最大的一处建筑群,国子监。 国子监旁边还靠着一处寺庙,江南士林学子集中在此,甚至存留有不知多少几百年前的古籍古书。今日却看着无数卷轴就像是撕碎的帛布一样层层叠叠倾倒在大路上,路对面就是湖水,大抵有十几个书柜被从国子监内抬了出来,一些应该已经沉在了湖底,一些则倒在紧靠湖边的路上。 车马路过之时,崔季明正看着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跟不要命一样,从来往行人的脚步与车轮之下抢救那些泥水浸透的卷轴,直接那衣袖去擦拭,远处几个人扶着一个满头花白的老者,那老者手里捧着一个玉轴被扯掉,脏兮兮的卷轴,像是抱着自己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