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混乱
关于这条脊骨鞭,教授没有多说,因为世界上太过稀有甚至独一无二,而且极少人见过,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 它不需要名字,它被装在腰带里,它以人血供给,每天晚上要缠上师兄的胳膊吸血,这些是我通过老韩了解到的全部信息。 老韩帮着解释了一下这么做的用意:“装在袋子里,是为了减轻痛苦,也是为了显得不那么骇然,吓到不知情的人,比如你。” 那我得谢谢良苦用心了。 他说:“他们家世世代代都这样,绫子想要在他这一代结束。” 我问:“你怎么没有呢?” 老韩说:“我又不是他亲爹,绫子是我女儿的名字。” 什么情况下会把自己孩子的名字给非亲生子女——我意会到一点不同寻常,不好说,也不想气氛搞别扭,决定小心绕开这个有可能触及什么不好的、牵扯伤心事的话题。 我说:“师兄没名字吗?” 他说:“他原来有一个名字,但他不肯告诉我。” 我问:“那他念研究生之前不都好好的,按你说的这鞭子他都背了十几年,怎么十年前突然得抑郁症了呢?” 他说:“太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 炸弹爆破开了这道网,所说的位置并没有门,鼓手用自己的血在墙上画了一道门,老韩说原先有门,就画符,没有门,就先造一道门,造门所需要的血,比画符要的还多。 鼓手把背上那条怪物拔下来,硬生生地拔,皮被钩子带起来与肉分离,那东西活物一般慢慢收了利爪,进入冬眠沉睡一样。 我仔细看了一眼,猛然惊醒那些黑色金线,包括手柄,都是人为拿黑胶或者黑色纱布包裹缠上的,它原来就是一条脊椎骨的形状,上面手柄的部分是寰椎、枢椎,第三第四颈椎,若这真的是他多长出来的一条脊椎骨,那拔下来的痛感,不敢想象。 门开之后,我们回到了丹炉地宫内。 然而在那儿等着我们的,却不止老道一个人。 许多人从丹炉后面绕出来,都拿着家伙什儿,木棍、铁锹、大刀,气势汹汹,来者不善,顶上入口处还有人举着火把源源不断涌进来。 我一读书读了那么多年的老实人,从来没参与过校园暴力,聚众斗殴,连翻墙逃学去网吧都是初中的事儿了,打架是实在没办法有过那么一两次,哪见过这阵仗。 老韩见我们被包围,不慌不忙点了支烟,问带头的那位你们要做什么。 有人拿火把点亮壁上的蜡油,蜡油往下淌火焰又向下烧,蔓延至整面壁,洞底一下灯火通明,跟寺庙里香火鼎盛的场景一样。我心说有灯不早点,浪费手电筒电池。 领头的老道说,你可以走,人留下。 他说的是鼓手,我师兄抑郁症那么严重了,天生带个可剥脱但寄生吸血的“瘤子”,还要受他们这么折磨,像话吗,不可怜吗,有没有点人性。 我跟鼓手说:“师兄我觉得吧,你回去该吃药吃药,定期复诊心理科精神科,早日把病治好,现在社会抑郁症不算什么大事,好多人都有。还有就是别来这个破地方了,给人抽血什么的,还要被反咬一口,不值当不值当。” 鼓手一直盯着那些威胁恫吓我们的人,也不知道他听进去还是没有,我在医学心理课上学过沟通欲望消失,话少,情绪低落是抑郁症的典型特征之一,他都符合。 进门前他没收鞭子,现在鞭子就攥在他手里,看他身手打起来应该不会吃亏,就是老韩跟我他顾及不上,我他可能不管,老韩是他爹也不管吗,那他要顾及两个人,兴许心肠好顺带照顾一下我这个拖油瓶,保不准让这些人得手,扣押住非法囚禁。 要不是地下没信号,我就打给派出所报案,一向相信社会主义法制建设的优秀,我不信他们还能知法犯法。 老韩叼着烟跟他谈判:“原先不是跟你谈好了我搞科学研究,你们守好门,定期给你们提供血液驱邪避祟,搞这个也别想什么香火旺盛,暗地里封建迷信的东西被查到了可是一锅端。前年黄老板才给了一大笔投资,那钱用到哪儿了没人追究,你这胃口也太大了。” 原先觉得那老道士仙风道骨,现在就觉得是僵尸片中不入行的三流演员,林正英老师是僵尸片鼻祖他就是假冒伪劣林反英,林反英说:“是,要不是法师的血,我们做戏行骗都做不到这么真,现代人请神的没以前多,就靠法师血符打出名声,我们也不想商业化,但是有钱不赚王八蛋,你说是吧?” 老韩嗤笑一声:“我让你保密绫子的事你还散播出去了?是不是还要我们绫子给你打个广告搞一下代言啊?” 林反英说:“在你手上才是浪费,藏着掖着美名其曰保护,想搞出所谓学术成果沽名钓誉,你不是物尽其用?你没有私心?你拿小孩在身边搞科研,我怎么不能留小孩在道观搞神学了?” 老韩说:“我是做科学研究!” 林反英说:“狗屁科学研究,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彭教授怎么死的,查完了吗,都能解释清了吗?先不说有没有用,我让他入道,以后这道观让他继承,先给百分之五股份,你有什么,你能给小孩什么?” 我心想那不是辟谣过了吗,怎么还在聊这茬。但是说到股份薪资这么现实的话题,作为民俗学硕士毕业生出来这offer很不错了,明摆着挖墙脚,就看谁画的饼大。 鼓手说:“不去,没兴趣。” 师兄要不是抑郁症精神出了点问题,被迫休学,远值得比这更好的offer,再者听他们讲本事又大绩点又高,他开出那条件确实不够看。我又想,是这个问题吗,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现实。又想到,可能唯一在这种情况下还在担心生计的只有我罢了。 老韩嘚瑟:“小孩就愿意跟着我,怎么了?” 我心想这老板也忒黑了,居然要人给你打一辈子工。别的不说,先把研究生工资涨上去。 迄今我还在为食堂补贴没拿到而发愁。 谈判没有成果,正僵死在那儿,石洞顶突然有人大张声势地喊着我名字从上面荡下来,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拉普,拉普到最后几阶直接跳下来,跳到我面前,跳到人群包围圈中,跟我说:“老子早看出这是一群假道士,害我正统道教风评被害,别怕面条,哥来救你了。” 我低声问他叫人没,他说没,我说你这不是来送人头吗,又问他报警了吗,他说这种事不能报警,宗教性质特殊,管也管不着,而且,他查过,老道长在这片势力很大,道上的人除非别想混了。 那我一老老实实做题的怎么就成混道上的了,虽然这样说不太厚道,但一打眼就知道我是无辜牵连进来的,待会儿打起来下手能不能轻点。 林反英留下一句“没弄死就行”指挥那些人上,我立马双臂护头,之前上过一点格斗基础学到的最基本自护方法,光有理论也没实践过。 我前面的两三个人看着要冲又不好向我而来,犹豫了一下才一棍子劈下,我抓住了甩到一边,没防备背上挨了一下,向前踉跄几步扶到石阶,竟暂时从战局中脱离出来。 回身看到鼓手挥着鞭子以一打十,老韩也能打几个,拉普一顿王八拳拿着抢过的武器乱抡,反正都比我会打架,拉普打到我面前,又把火力吸引过来,有两三个人举着刀向他砍来,我大喊一声拉普同时身体转过去抱住他替他挡刀。 但我没挡到那一刀,反而挨了鼓手鞭子一下,他本来是要抽砍我们的人,那人一个趔趄扑倒鞭子就到了我身上,他想收回已经来不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