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光
少年说话半真半假。 少年时的信仰纯粹、盲目。 那时候的A说一句“喜欢”,C就当了真。 白色衬衫和手上的黑色发绳。 那人好像对此情有独钟。所以一整个高中三年,C手上从来系着发绳。 ——一句话。当事人可以说的漫不经心,听者却得反复咀嚼,直到摩擦到心里。 傍晚日落到清晨黎明,细细的发绳会磨的手腕发红。 像那人困倦时泛红的眼角,情动时的暧昧晕云。 也在床上对他说。 “你戴铂金色的彩瞳很好看啊。” C吞咽他的话。在学生时代就折腾自己的眼睛——也许那只是晕染气氛的情话——但他可以为此戴整夜的隐形,眼睛干涩视线模糊的感受那个人的全部。 眼睛发痛,视力下降什么的,在那时候是心甘情愿。 C爱慕的少年长身玉立。 腰肢很细,站在演讲台上的时候,风也会卷起他的衣角。 风动、幡动、心动…… 坐在台下的人根本分不清楚。 有些人在少年时代就如同明火,无数人为他动容、卑微祈求着他的注视、他们在祷告神明……而他只需要一个转身。 一句轻飘飘的话。 就拥有大批狂热信徒。 A的脖颈、手腕、脚踝处常常泛红。 有很多人喜欢亲吻不可得的光芒,总妄想私有日光。 C沉沦在他给予的情欲里,在贪望中用牙齿磨了磨发绳——屋内是黑的,也许同样是光的缘故,A不喜欢在灯光下做。于是他只得在一片模糊和水光中亲吻A的指尖。 小心翼翼地留下哪怕一点红痕。 “唔,好痒…怎么都属猫的吗?” 声音很轻,C怎么想都觉得透着撒娇的味儿,在昏暗潮湿的屋内要涌进他的心脏。 连带呼气都是催情剂。 他原来也是贪婪的偷窥者。 在震荡漂浮之下。 C意识到。 …… 荒诞的故事,在他的年少。 如今想来,实在很难相信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 被人呼之来挥之去,被抵扣在校园的角落玩弄,被他弄到窒息然后散漫的亲吻……轻飘飘的一个笑就能挥动他的心神。 想起来就牙疼,C有些悔意。 起码该讨要一个专属的印记的? 真是亏大发了。 他想起来第一次遇见。 潮湿的巷角,青苔和绵绵阴湿的雨。 少年身上被打湿,眉目敛时显得冷淡——原来青瓦的屋檐真的可以入画,因为日光在那里短暂停留。 少年抬眼,春日湿漉漉的水汽就跟着往上冒。 他开口:“可以借用你的伞吗?”带了点轻嗤和冷嘲,少年人的尖刺也让人心痒。 C反应了好几秒才如梦初醒。 他匆忙将伞递过去,在那人不耐烦之前。 稀里糊涂将唯一的伞送给一个陌生人,他果真被美色迷了眼——直到洗完热水澡躺进被窝时,C满脑子都还是少年的模样。 轻嗤抬眼什么的也太绝了吧! 虽然欣赏美貌不分性别,可少年好像是能把人掰弯的那种漂亮啊。 C晕晕沉沉地想着。 ☆ 漂亮的东西是带着危险的。 A的摧毁欲很强。与他明净的模样恰恰相反,破坏和给予痛苦的想法似乎刻在骨子。 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欢愉,极为热衷的看别人疼痛挣扎为他生为他死。 像极了一朵开在淤泥上的花,美丽、危险,甚至会带来厄运。 偏偏引人趋之若鹜。施与苦痛也给予憧憬。 少年是矛盾和冲突的。 少年向往炽烈。 A毫不吝啬在别人身上展露他的摧毁欲。 毕竟,一朵漂亮的花有什么罪过呢。 他确实做过一些“罄竹难书”的事,可受害者却是心甘情愿,是他们自愿成为共犯,默许他的“施虐”。 他的手碰过烟,拿过蜡烛。 然而那双手漂亮至极,不带一点绝望或血腥。 哪怕他用它施予窒息,在人身上砸碎红酒杯……也用这双美到惊心动魄的手握着小刀在同学身上刻自己的名字。 ——没有人和他说一句不是。 是他们“自讨苦吃”。 …… 二十多年来,这座城市总多雨。 已经是青年企业家的C依旧习惯撑伞回家。路过工业化的马路,汽车鸣笛声和轰隆隆的巨大机械。 汽车趟过污水,激起水花。 不远处却是旧时代的痕迹。 这座城市也许十分念旧,在工业与发展下很多区域依然保留着他小时候的模样。 … 雨渐渐小了。 天有放晴的预兆。 C轻轻的叹息:以后开车去公司才是。 虽然总这么提醒自己,可身体和心脏其实不怎么听使唤来着,他还是会重复着在雨天被淋湿的苦恼。 算了。 毕竟公交车站离公司也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C藏起说不清的小心思,他思绪放空地望着雨水冲刷过的天。 有记者赞誉他的长相,说是清净的雨后碧空。他那时不以为然,再好看的脸都会被看腻,被厌弃只会让人产生自我怀疑罢了。 不过。 …… 今天的天气其实是艳阳万里吧? 时隔好多年,C再一次见到他的日光。 在猫舍的屋檐下,眉目漂亮的青年。 眼前的人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A看见他时微微一愣,随后弯着眼睛笑了下。 ——“可以借你的伞吗?” 雨好像停了。 又好像落在他的心上。 C听见心脏出乎意外地跳动。 原来。 冥顽不灵的身体和心脏,都只是在听那人的使唤驱使啊。 ——他的行动优先于意识。 递过去伞时黑色发绳同样乖顺地贴在手腕上。 — 他仍旧是如同明火的少年,叫人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