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09

    从飞船上动身的宇航员们很快就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迷失了方向，专门用来导航的雷达时灵不灵，生物探测仪也在这里失灵，想要在这样晦暗无光的地方寻找一个渺小的人类实在是不科学。

    周围的尘土飞扬像是起了大雾，附属在空气中的颗粒降低了可见度。

    他们疲累又饥饿，大家决定先在这临时歇脚，轮流守夜，以防有什么危险。

    充气的睡袋放在地面上，躺进去拉上拉链，外面的冰冷和黑暗就跟里面一概无关了。

    布鲁斯躺在里面，感叹：“真温暖！”

    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就睡死了，周围的宇航员们也都很快入睡了，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艾瑞克躺在睡袋里，辗转难眠，他睁大充血的深色眼睛，思考着一路所来的不对劲。

    过于僻静的星球，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的环境，深海生物的巨大骸骨……

    所有事物的不合理之处被他在脑子里反复过滤，回放，寻找那难以察觉的毛骨悚然。

    耳边难听的呼噜和磨牙声让他如愿以偿的失眠了。

    他整晚都打开着睡袋，仰望着那轮弯曲的阴森月亮，它像把细长的镰刀，艾瑞克甚至怀疑只要一闭眼，那玩意就会从夜空中掉下来割落自己的头颅。

    新的一天，大家都精神百倍，除了努力抑制打哈欠欲.望的艾瑞克，他自诩完美利落的脸庞上多了赘余的色素，肿胀的黑眼圈。头盔上的玻璃反光，没有人可以猜出另一个是否有黑眼圈，于是艾瑞克的威严形象犹存，大家都把他当作风向标，殊不知他是最早陷入恐惧的那一个。

    然而聪明的人总是想太多，所以他们很容易被真正进入心里的情绪所控制。

    又走了很久，艾瑞克一路胡思乱想，焦躁不安，第六感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不断紧逼危险，眼睛里酝酿着深沉的风暴。

    诺维奇拿起高倍望远镜，调好焦距，看了一会又放下。

    他们的前方是断崖，戈壁上是如同蜂窝般密密麻麻的狭隘山洞，仔细看，还能观察到里面的钟乳石，离这里不过一英里距离。

    一般人难以跨越那几百英尺的高空去到断崖半腰，除非有火箭背包喷射器带人过去。

    他们索性在这里止步了，没有工具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对面无数黑黝黝的洞口里所孕育的未知更是让人恐惧感顿生。

    诺维奇皱着眉拿出生物探测器，这里是人类最后所能到达的地方了，如果连这里也没有人……

    金属灯里射出的紫外线覆盖了周围的所有区域，连空气分子都与它严丝合缝。

    【无生物活动踪迹】哔的一声弹出来。

    诺维奇丧气地垂着头，转过脖子来说：“伙计们，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或许早就饿死了。”

    艾瑞克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布鲁斯已经开始欢呼了：“那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多洛打断了布鲁斯，说：“得扫你的兴了，兄弟，那里看起来有一条小道通往山洞。”

    布鲁斯的表情僵硬在脸上，看起来十分滑稽，他问：“什么小道？”

    大家都顺着多洛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一条连接断崖的阶梯，如果不仔细观察，似乎看不出来，它层螺旋状围绕着断崖，像是昆虫的肢节，一节节沿壁往上，野蛮地连接了两个不相干的世界，它宛若打通了里外世界的寂静岭。

    诺维奇问艾瑞克：“那我们现在要进山洞里吗？”

    艾瑞克的直觉很想让他说“不”，但是已经走到这里，回去他们还说不定在修飞船，与其无所事事，浪费来回的宝贵时间，不如进去探索一番，虽然危险，也不至于多致命吧。

    艾瑞克想，这里只是一个小星球罢了，比起庞大的几十亿人口的地球，这只是一个又脏又乱，只能容纳一点人口基数的小行星罢了，轻轻一颗陨石都能撞碎它。

    所以他不担心所遭遇的危险，只是这种未知感让他很烦躁。

    艾瑞克斟酌了几下利弊，对诺维奇说：“那就进吧。”

    多洛和瑟尔有点瑟缩踌躇，多洛声称自己有密集恐惧症，而瑟尔则是怕黑。

    布鲁斯嗤笑一声，掐着他们两个的肩膀推在前面，强迫着他们往前走。

    他们终究还是要走进山洞了。

    010

    乔恩的手推车里装着一大堆的冰淇淋，但是奇妙的是这些东西一直没有融化，还保持最初时的凝冻状态。

    回去的这段路太长，他时常会漫无边际的想些东西，比如以前在伦敦的生活。

    那里很慢热，下午茶悠远又绵长的香味能飘的很远，他们这样的移民小孩很难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找到归宿，但乔恩确实在英国找到了，或许因为他的父亲是英国人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会拉着黛安娜的手在荫蔽下散步，种植在两旁的血皮槭下是堆积起来的金黄落叶，里面像是藏着枫糖泡芙，香甜软糯的如同走进汤姆婶婶的面包店。

    那个时候乔恩还能嗅到伦敦交杂在一起的潮湿，罗勒、薄荷和迷迭香从伦敦深处飘来，以及杜松子酿造出来的酒意让人昏昏欲睡，雪裹群山之时，泰晤士河冰封千里，宛若一条爱德华三世的绿宝石腰带，伦敦眼的倒影在冰面上熠熠生辉。

    他喜欢用羽毛笔轻轻蘸上墨水，写一封字迹清秀的牛皮信给老同学回忆在东方上学的旧事。

    黛安娜看着他浇上蔷薇红的火漆，枕着他的肩睡着了，安静的房间里只剩壁炉里温暖的火焰噼啪声，他推醒黛安娜，让她看外面开始下雪。

    白色的雪从柔软的云层里落下，像拉开了伦敦生活的帷幕。

    他办了一张oyster卡，带黛安娜去看梦寐以求的白金汉宫和威斯敏斯特宫，还走遍了牛津街，去了比斯特村和哈罗德百货疯狂购物，把移民局给的黑卡都刷爆了。

    黛安娜告诉他其实自己更喜欢的景点，是一开始遇到的帕丁顿火车站，电影里的帕丁顿熊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就像哈利波特。黛安娜那时候还嚷嚷了很久要去约克的角巷，还有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车站，她又不是霍格沃茨录取的学生，只是个麻瓜。

    乔恩没一会就走饿了，他打开冰淇淋的盒盖，拿出勺子小口挖着吃，看起来十分可怜巴巴。

    刺耳的闹钟声零零响起，乔恩用手肘擦拭着柔软的嘴唇，拿起闹钟看了一眼，往后又调了十分钟。

    这是它第三次铃响。

    乔恩是真的不太想管那些人，他就这样磨磨蹭蹭的到了洞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

    他发现黛安娜睡着了，四周也没有人类的踪迹。

    乔恩狐疑地四下观察，发现结果更不尽人意，他们应该是走去了另外一个巢穴。

    更危险的，戴尔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