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4)糖果/推测/虚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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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林思月?” 小姑娘瑟缩在墙角,想要却又不敢握住探入视域的手。 那些擦着高窗飞过的鸟投下的斜巨阴影,构成了楼梯上的镂雕织梦,仿佛近在咫尺。 沈洪福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向前蹒跚几步,离小姑娘又近了些。 “咳咳,那个,从前有一根小火柴,它觉得自己头顶特别痒,于是就抠呀挠啊的,然后它就烧起来了……噗!” 专属于夏天早晨的清凉笑话。 无人楼道内仅回荡着他杠铃般的“哈哈”声。 被杂乱长刘海挡住半边脸的红衣小女孩缓缓抬起头,眼中竟透露出一丝担心。 “现在没那么害怕了吧?”沈洪福拍拍她的小脑袋,轻轻牵起裙边的手—— 两人触碰的刹那间,摇摇欲坠的心情,仿佛存在于山顶的风之上。红色的线绳构成了世界的经线与纬线,密密地织合……被红绳捆缚的双手,固定双腿的秤砣,散发出糜烂水气的莲缸;柔软的泥土作为浮物,让深呼吸后的肺部充满胀胀的充实感。 死亡是缩小,是分解,最终化作泪,沿着他的脸颊落下。 “大哥哥,你怎么哭了?” “哪有,你大哥哥我蹲的这地方逆光。” 沈洪福收起转瞬的哀恸,笑着站起身来,低头说:“走吧,咱们一起回家。” 小姑娘反而被什么东西吓得一激灵,拼命往他身后躲,伸手往楼下指:“我们快走吧,那个阿姨要上来了。” 他顺着楼梯中空处往底边探视,好巧不巧正跟一楼往上看的长发女人四目相对。 倒吸凉气。 血红的眼直勾勾地瞪着他,不一会那女人开始往上攀爬,很快就到了一楼半。 “说好的伽椰子丰泽花苑分椰呢,怎么不倒爬楼梯了,冲这么快?!” 沈洪福立马抱起林思月径步往上逃,身后“咚咚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又急又密、正在逐渐逼近。 要是被女鬼这样轻易抓住,会不会被气宇轩昂前来捞人的祖宗嘲笑?虽然他还在为昨夜被轻松“拿捏”的情事赌气来着…… 刚跨过四楼,身后的响动也随之戛然而止。沈洪福止步转身,心想大不了与那长发女人“心动面对面”,结果对方却背对三楼半的墙角不再动弹。 仔细打量一番,数汩从她小腿内侧流下的鲜血将白色吊带裙染红一半,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很快晕成一小滩。 “看起来我们暂时安全了。”沈洪福放下林思月,回忆起日记所绘,四楼应该是她初次与鬼王三指会面的空间。 如他所想,目有所见:此地全然是一片明亮旖旎的光景,手臂长的金鱼们摇曳着纱幔般的尾巴,缓缓从他的面前游过,条条绵延至深处。 前面的窗户被推开,仅有三指的手夹起香烟,猛吸一口,吹出的烟尘喷在玻璃上。一部分在缝隙上化为翻滚的细流,涌入外面的幽暗间。沙哑的嗓音传出: “月猇将军的漂亮小情人,你过来一下。” “……” 沈洪福前后左右上下来回找了三遍,确认是在喊自己,才牵起林思月往窗边走去。 “三指大哥,刚刚多谢您相助啦,实在无以为报,就给您讲个笑话?” “额……”很想拒绝但又不太好拒绝的语气。 “从前有一盘小菜,它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人端走了。” “呵呵,有趣。” 三指哑声笑着,捻住两颗糖果递出来;他接过糖果剥开糖纸,一颗吃到嘴里,一颗蹲下喂给小姑娘。 沈洪福展开两张糖纸,一张上写着“婴灵躲在一楼”,另一张上写着“小心红衣女孩”。 “多谢,糖可真甜,回头一定买30块的香烟孝敬您。” 他表情不变,笑着揉紧糖纸揣进裤兜。 二十五 齐天看完沈洪福给他发的微信,好消息是林思月这丫头并未走人胎,三楼孕妇状况正常;坏消息是婴灵也一同不见了,恐怕是遭遇到了什么凶物。 既然有了办事的思路,他立刻燃符起卦,表奏上坛兵马九天杀童大将,遂得了心示:确有不属于本楼的冤魂厉鬼,而且还有两位。 事不宜迟,他再次请香烧符,挥动五方旗,吹响牛角,召集五猖兵马前去拘拿。 法令即成,霎时间法坛震动,好像是要被什么掀翻。 “靠北,竟然还敢翻我的坛?!”齐天嘴都要气歪了,捞起神器便开始斗法,五雷号令急急而行,罡风卷满屋,最终只拘来一位。 还有一个是跑了吗?他继续问询。 又得了将帅心示:有主之物,不便强取。 “有主……什么狗屁邪门玩意竟然豢养厉鬼。三指不敢管,兵马不肯收,到底什么来头?” 齐天正待苦思冥想,却猛得一拍脑袋,连忙给洪福打电话,可无论怎么打,都没人接听。 关心则乱,他心里快成糨糊,只想着不该让对方独自出去,于是再次烧符上表,问询位置所在以求祖师护佑。 向来已读秒回的将帅此时却一言不发,更让人心焦。 胡济天,不要拖拉,做好你分内之事。 本应该出现的心示却被另个低沉且愠怒的声音取代,吓得齐天抱头骂娘。 “怎么还能抢麦diss呢,比我祖师爷还恐怖……行了行了我这就继续干活!” 亏得当头棒喝,他瞬间开动脑筋,将所有已知线索串联起来,最后浮现出一个大胆猜测。 于是收了拘来的厉鬼封坛,暂且犒慰下坛还营兵马,仅留上坛护守。 齐天敲开卧室房门,和事主夫妇简短陈述后,又分别发了灵符和护身法器,这才独自走出房门。 …… 早晨的楼栋传来些许不同寻常的吵闹,齐天趴在楼梯口往下看,只能隐约看到一楼来回的人影,似乎在搬东西。 “挑在今天搬家吗?真会选日子。” 不断进出的陌生人会影响这栋楼的“气”,也会影响他做法收拘的准确性。 “还以为能装逼,结果直接摆烂,哎。” 于是沿路皱眉吐槽直到302室门口。 一大早就被人敲开两次门,防盗铁门后的年轻女人显然很生气,尤其是门外还站着个身穿道士法袍的“神棍”。 “道长,如果是灵符的事情,刚才有个帅哥已经给过我了。” 齐天懒得思考话术,为了观察女人的神情,他直截问道:“姐姐,请问您养小鬼吗?” 果然看到了满脸疑惑。 “你礼貌吗?我怀着孕呢。”年轻女人只想摔门,但潜意识又想听下去。 “稍等。”齐天蹲下身子在门边点燃一张符,观察着烟与火的微妙变化,起身后脸色凝重地说:“抱歉,我接下来说的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您还没结婚吧,未婚先孕?” 女人的表情明显历经过激烈变化,但她仍旧不动声色挑衅到:“你还知道什么,直接说呗。” “有人请了法师开坛,目标是您肚子里的孩子……此术只需父亲的血,派出小鬼单向追寻所有未出生婴孩,很方便也很凶残,对不对?” “哈,真好笑,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我当情妇做小三私生子什么的……” “这些都不重要,我也不会打听。”齐天立即打断她的气话,严肃地说:“不管您是怎么有的这个孩子,她是无辜的,现在有脏东西要害她,五楼的小姑娘也被卷进来了,我只能恳求您尽力配合我救人。” 思索片刻后年轻女人打开了防盗铁门:“需要我怎么配合?” 二十六 同三指道别后,摆在沈洪福面前看似有两条路,实则无路可走…… 比如说堵在三楼半的女鬼姐姐,他苟苟祟祟探出头去看,还在。 不过下一刻后,叮铃当啷的铁链声响起,近两人高的瘦长黑影举着纸伞,手里拿捏着铁链,从五楼鱼贯而下,不由分说将女鬼拴牢拖走,浩浩荡荡途经他面前,在狭窄的楼道穿行。 “这就是齐天的五猖兵马?” “大哥哥,太好了,她终于被抓走了呢。” 小姑娘紧握着沈洪福的手,清脆的嗓音逐渐深沉:“终于只剩我和你了。” “是啊,还以为你也会被一起带走的,算了。”谁知对方却欣然接过话茬,将她往身侧拉近了些,低头莞尔:“反正在我朋友把真正的林思月跟婴灵救出来之前,你都得乖乖跟我在一起。” 她用力挣脱,捉住她的手却纹丝不动,不由得杀气隐现。 “大哥哥,单凭现在的你,还挡不……” 顺着运动短裤白T恤往上看,沈洪福一手插兜一手牵她,略近午夜的黑发,茸茸地覆在额上,新月一样的笑靥,低垂着眼……明亮得让人无法长久直视。 他的头顶之上则是深沉的阴影,仿佛白黑倒映,其间睁开裂缝状的眼,如血色的五瓣花绽放。向下投射出一种“若你有所动作就会被我轻易撕碎”的压迫感。 “算你狠。” “我一句话没说?” “罢了,大不了就是被师傅鞭笞外加饿肚子。” “你师傅跟林先生有仇啊?” “噗,你真笨,我的目标只有那个婴灵而已。” “哈哈,你才笨,我套你话呢。” “……” 沈洪福倒是没想到最后他会跟死了几十年的红衣厉鬼手牵手下楼,像哥哥与妹妹那样聊天而不是直接塔塔开。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被刺骨寒冷包裹,手脚冰凉口吐白雾,不禁打起了寒颤。 “真的不打算松手吗?”她察觉到了。 两人终于到达一楼门口。 “你有没有想过,最开始喊住我的是你,自始至终握着我的手不放也是你?” 从触碰开始,沈洪福就明了她的渴求。 小姑娘毫无生机地低垂着脑袋,红裙湿漉漉的沾满泥水。越是将要离开这栋楼,她就愈发腐烂发胀发臭,牵着沈洪福的手半是死皮半是白骨。 她很生气,咬牙切齿。 “林思月和你一样,只让我恶心。 明明是她主动找我做朋友,却又擅自妨碍我工作。 所以我恐吓她,把她藏进死胎腹中,侵占她的身体,再杀掉她的父母……可惜,差点就做到了。 你们都该死。” …… 她松开手向前跑,沈洪福没能再次拉住她,只能追入黑暗中。 他看到了红绳。 一根又一根,纤细而密集,从天而降,活物般想要捆缚他的身体。 他本能性排斥这些红绳,不断闪躲、逃避……直到身后飞出的金色蝴蝶帮他驱除、指引他继续向前。 视域之中,红衣女孩被高高悬吊着,她的双手双腿被捆缚,额头被打下铁钉,脚下绑着坠魂砣。 “啪!” 顷刻坠入青花睡莲缸中。 沈洪福急忙向其狂奔,拼命用手拉拽、撕开交织阻挡的红绳线网。哪怕掌心被划开,鲜血顺着腕子流下,他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当他终于扑到睡莲缸边时,却看到另一位小姑娘蜷缩其中——怀抱亮黄色的团球,表情像酣睡般甜美。 既然憎恶,为什么又让我找到她? …… 沈洪福,快回神。 已经足够了,你做的很好了。 温暖的怀抱,从身后拥住他,驱散了淹没他的寒冷。 沈洪福睁开双眼,面前是扯破撕开的衣柜内夹层,夹层里藏了一具着白色吊带裙的女性尸体,尸体的肚子高高隆起,人胎皆死。 身处阴楼之中,竟未彻底腐烂发臭。 沈洪福张开双手,手掌上尽是被木板铁钉划破的伤口,血流不止。 “我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现实。 月猇于耳畔答他。 梦境许许多多层层叠叠,可现实只有一个。 缓缓起身,周围都是各种家具,大概是在搬家公司的后车厢内。 “大家都不要惊慌,我已经报警了,现在我还得给这个尸体烧胎作法救人哈,不必惊慌不必惊慌。” 齐天的大嗓门震天动地。 沈洪福转身站在车厢边缘,居高临下。 他感觉自己在流泪,于是抬手去擦…… 众人屏息望向他,温暖的阳光映照出他被血液抹涂的脸,无悲无喜。似苍白之上的鲜红,亦如修罗泣血,绝美仅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