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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叔,周叔?周叔!” 周钦平魂不守舍地掀动眼皮,眼前是一脸担忧的小李: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周钦平用手搓了搓脸颊,都很冰冷,他摇摇头: “没事,怎么了?” “黄姐让我们去内场,”小李老实地说,“她说进去比较暖和。” 小李长得帅,因此女领班们都对小李不错,周钦平算是沾了小李的光,赶紧跟小李去内场。周钦平整晚心神恍惚,甚至连腰部的钻痛都忽略了。 隔着两道安检门都能听到内部传来DJ搓碟的劲爆节奏,震得周钦平心脏一顿一顿,就连平日里木讷迟钝的小李,也察觉到周钦平的不对劲: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周钦平拍拍小李的肩膀,强颜欢笑道: “没有心情不好,别担心。” 小李抓住周钦平的手,直截了当地问: “你是结婚了吗?” 周钦平这才注意到戒指还没摘下来,尴尬地找蹩脚的借口搪塞: “不是,是朋友送的。” 小李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 “朋友还送婚戒?” 周钦平急了: “这不是——哎呀……臭小子少问七问八的!” 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小李,这下也看出周钦平确实是心情不好,立刻乖乖滚一边不再去烦他。迁怒小李并非周钦平本意,他忽然觉得手指上的这圈戒指很碍眼,于是周钦平把戒指褪下来,刚要放进口袋里,一群喝高了的小年轻嘻嘻哈哈地出来,走路东倒西歪没个正形,周钦平猝不及防被撞得身形歪斜,同时肘部一拐,收回手再看时,戒指已经不见了! 周钦平急急忙忙趴到地上去找,酒吧里的光线很差,小腿以下完全浸泡在黑暗中。戒指又小小一枚,周钦平跟瞎子似的在地上乱摸,那群小年轻大笑起来: “这个保安怎么回事啊,还给你下跪!” “哈哈哈屁股还挺翘的!” “周叔你在找什么?”小李看不下了,蹲到周钦平身边,“我帮你一起找。” “戒指,戒指丢了……”周钦平快晕过去了,“就是我戴在手上的戒指!” 无论这群小年轻怎么嘲笑,周钦平都没反应,他们也自讨没趣,勾肩搭背地杵在原地聊天抱怨: “梁少怎么还不来,掉厕所了吧!” “去吐了吧哈哈哈!” “好不容易约他出来一次,居然还是没能睡到……” “说我坏话呢?” 略微沙哑的、些许磁性的少年声线响起,周钦平听着有些耳熟,但他此刻无暇顾及其他,那少年也注意到周钦平了,在他头顶问: “你们又欺负人了?” “没啊,也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就跪下来了。” “走吧走吧,续摊续摊,梁少还喝得动吧?” 其中一个男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往周钦平撅着的大屁股踢了一脚,把周钦平踢得往前一栽,幸亏小李眼疾手快扶住他,否则他直接脸着地。那个好听的男声莫名其妙: “你有病啊踢他干什么?” “嘿嘿,屁股那么大,看了就想踢。” 那人都无语了: “幼稚。” 小李扶稳周钦平后,神情严肃地拉住男生: “道歉。” 男生不爽地挥开小李的手,轻蔑地攘了他一把: “什么鬼,一个破保安也跟我横?” 小李和平日里迟钝羞赧的模样判若两人,态度不卑不亢: “你弄丢了他的结婚戒指,还踢他,难道不该道歉吗?” 男生没好气地骂: “关我屁事!” 周钦平忍无可忍起身一把拽住男生的领子,眼眶发红,其他人立刻大叫保安打人了保安打人了,忽然周钦平的手腕被大力钳住,疼得周钦平不得不松手,尔后他看到了一张出乎意料的脸,对方的神情同样震惊: “……你结婚了?” 周钦平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梁慕了,梁慕比最后一次见面时,头发要长不少,面部线条也更硬朗凌厉,这个年纪的小孩长得很快,梁慕的变化挺大了,只是某种程度上而言,周钦平对梁慕过分熟悉,以至于他第一眼就认出是梁慕。 “不关你事。” 周钦平费了很大劲都没能挣脱掉梁慕,梁慕朝他弯起嘴角,笑容阴森: “真不愧是你,都被男人操烂了还能找女人结婚,你的新妻子可真——” 周钦平怒火中烧,直接扬手甩了梁慕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打得全场的人包括梁慕在内都懵了,周钦平气得像只炸毛的老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不明声响,粗重的呼吸像破旧的风箱在抽动,伴随着他丰满胸膛如浪潮般的起伏,看上去即将失控。 梁慕用舌尖抵了下腮帮,牙齿磕到口腔内壁,使得他尝到丝丝血腥味。梁慕默不作声地拉着周钦平要往外走,周钦平死活不愿意离开: “你放开我!我要找戒指!滚远点别来烦我——” “不就他妈一个破戒指吗?”梁慕不屑一顾,“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买。” 这能他妈一样吗?真是不可理喻!周钦平本来就是个缺乏耐心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小畜生梁慕,更是毫不留情: “我才不稀罕你的,我只要我丢的那枚。” 梁慕听了,英俊的小脸气得成红扑扑的苹果,再配上左脸清晰分明的五指印,有种戏剧性的滑稽: “你做梦吧,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你的戒指!” 两人俨然小学生吵架现场,令众人目瞪口呆,尤其是梁慕的狐朋狗友们,没想到梁慕居然和一个保安大叔有交集,而且听这两人对话还疑似是前任关系。 关键时刻还是小李挺身而出,他护住周钦平,并且安慰他: “没事的周叔,你肯定会找到戒指的。”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乱,完全超出了周钦平精神承受范围,霎时间,一阵绝望无助的精疲力竭感将周钦平包围,原本歇斯底里的情绪全都回归沉寂,周钦平双目发红,对梁慕冷声道: “放开。” 梁慕盯着周钦平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奈地放开了周钦平。周钦平对小李说我想回去,小李十分惊讶,你不找戒指了吗?周钦平摇了下头,便走了。 冬夜凌晨的寒风像一记耳刮,朝周钦平迎面扇来,他不是畏冷体制,但的确不比年轻时抗冻。 秦知北被开除,他弄丢了戒指,这两件事情放在周钦平愧疚的天平上来回摇摆,竟一时分辨不出那件事更严重些。他确实发了三份一模一样的举报信给校方,可那是刚开学不久时候的事啊,怎么会到现在一学期结束了才开了秦知北? 周钦平心怀侥幸怀疑,企图自欺欺人地冲淡内心强烈的罪恶感——仍旧无济于事,秦知北送他戒指时认真的表情,亲吻他戒指时虔诚的表情,在浴缸里怀抱着他无奈的表情……周钦平恶毒地想,这就是爱啊,爱就是从胸口里掏出真心来被摔碎在地上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呢? 周钦平原本是打算拦车回去的,胡思乱想之际便不知不觉地走了很远。 戒指他知道在哪间店,可以再去买一枚新的,至于秦知北被开除,周钦平快被犹如无底旋涡将他吞没的罪恶感逼疯了,责任全在于他,全是他的错……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至周钦平身边,自从遭遇袭击,周钦平成了惊弓之鸟,对驶离他很近的车会下意识产生极大的警惕。 随后车后座的窗玻璃降了下来,露出梁慕的脸,周钦平看了就烦,立刻扭头走人,梁慕喊住了他: “是不是这个。” 周钦平停下脚步,没好气地问: “什么?” “戒指。” 周钦平转身,梁慕把手伸出车窗,掌心里躺着一枚泛着贵金属光泽的戒指。 “……是。”周钦平有点哭笑不得,梁慕果然本质还是臭屁孩一个,白长那么大的个子和鸡巴了。 “就当是我帮你找到戒指的奖励,陪我说说话嘛。” 梁慕耷拉下无辜的狗狗眼,委屈又期待地看着周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