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冬儿
廖司航接了一通电话,简洁地回答了几个字后将通话挂断,拉起应晗身上衬衫的一角向电梯走去:“走吧,去地下停车场。” 应晗心存没问出口的疑惑,他本来还想问两个浑身淋透的人该如何去他家,就不明就里地跟着廖司航去了地下停车场。 当他的视线被前方一辆车头方正的黑色轿车吸引时,廖司航迈开长腿向前跨了几大步,将那辆车对开设计的后门打开来,用眼神示意他上车。 “上车吧,去我家。” 应晗睁着一双饱含惊讶的双眸,原来刚才廖司航是在跟家里人通电话。 他迟疑道:“不、不太好吧?我衣服都湿了……要不我还是坐公交去……” “怎么会?我们一家人……咳,我是说我们好兄弟之间有什么见外的。”廖司航伸手揽过应晗的肩膀,臂膀发力将他略显踌躇的僵硬身体半推半就着带进车内,随后自己也坐上车。 廖司航在这阵子的相处中已经逐渐摸透了应晗的性格,是个下意识拒绝他人好意,却又拗不过他人执意的人。 坐在驾驶席的中年男子利索地将车发动起来,驶离地下停车场。 宽敞的车内飘着玫瑰香薰的馥郁香气,应晗拘谨着坐在真皮座椅上,踩过水坑的鞋底就将毛绒地毯洇出水迹,衣服上覆盖着的雨水寒气直沁心底。 他吸了吸鼻子,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而廖司航从上车后就一直在低头聊天,无暇与他交谈。 挡风玻璃前的景色是不远处连绵不绝的翠绿色山体,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渐渐远离了城市间的高楼大厦与车水马龙,向着位于郊区的香山前进。 应晗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忽然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当车辆在环山路的最后一个路口拐了个弯后,成片的红顶别墅群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高中时仅来过一次这片区域的记忆从脑海当中浮现出来。 这片坐落在香山脚下的别墅群已经拥有二十年的春秋年岁,在本市向来赫赫有名。不仅因为这里风景宜人、地理位置优越,站在山脚能俯瞰大半座城市的风光,还因本市有诸多权势之人和上流名人都住在这里。 应晗之所以知晓这片地方,还是多亏了他高中的英语老师也住在这里,经常会在课上提起令她引以为傲的家。 他逐渐回忆起廖司航身上穿过的他为数不多能熟识过的品牌,还有手腕上不经意间露出的名贵手表,后知后觉地对廖司航的家境有了一个更深层次的认识。 他不禁感慨,这人不仅是银河里发光发亮的恒星,周围还环绕着由人民币组成的小星群。 车子缓缓停在某栋别墅的铝艺门前,廖司航下车后对转身应晗伸出手,应晗犹豫了一下,将冰凉的手放置在他的温暖手心里,被他借力拉下车。 这座铝艺门后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小庭院,穿过石路后便是别墅的正门,此时天色已晚,别墅门口用于照明的暖黄色灯光照耀着周围的黑暗,沉重的木门被一个身穿粉色围裙、眉眼慈和的妇人推开,一只憨态可掬的金渐层猫咪正蹲在玄关的玉石上,旁边还跟了只同他品相完全一样的体型较小的白猫。 应晗随着廖司航走进玄关,屋内是装修偏美式风格的浪漫与自由,大部分家具的颜色由米色、褐色和白色构成,一盏巨大的欧式流苏吊灯悬挂在客厅中央,将整座房子照得灯火通明。 廖司航蹲下身分别摸了摸两只猫,转头问道:“苏姨,都准备好了吗?” 苏姨笑着点点头,和善的目光在应晗身上打量了几圈,随后笑意更深:“都准备好啦,你俩快去洗澡吧,我去冲两包感冒药。” 应晗揪着身上廖司航的衬衫,跟着礼貌唤了声“苏姨”,苏姨笑起来的眼角堆积着岁月产生的鱼尾纹,声音轻柔回道:“哎,好孩子,终于来啦?” 她的语气十分熟稔,一点也不把应晗当做外人对待。 这时一只白色长毛猫从苏姨腿后悄悄探出头来,吸引了应晗的注意力,它的眼神在应晗身上来回打量着,一黄一蓝的鸳鸯眼中充满了警惕和好奇。 “冬儿呀~来,给哥哥抱抱。”廖司航想伸手抱它,它却灵活着躲开了廖司航的手,翘着鸡毛掸子一样的大尾巴,迈着轻快的步伐躲到了不远处的柜子旁边看着三人。 另外两只猫倒是一副完全不怕生的模样,依然蹲在原地,边嗅着鼻子边抬头好奇地看着应晗。 廖司航无奈地笑了笑,回头对同样眨着好奇眼眸看猫的应晗解释道:“咱们身上全是外面的雨水味道,冬儿闻了有点害怕。” 应晗对猫咪的习性略知一二,随后点点头,苏姨催促着他们赶快去洗澡,廖司航将应晗领上二楼的房间,推开白色的木门后,屋内的装修与外面的风格相差无几,只是更加充满家居气息。 这个房间带着个宽敞的阳台,房内采光格外透亮,木纹地板上还摆放着没来得及收的哑铃,米色大床上铺着整齐的被子,书桌上还摆着几本杂乱的书。 应晗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廖司航的房间。 廖司航领他走到浴室门前,将门打开后向后退了一步:“你在我房间洗吧,我去楼下洗。衣服在门口,我的衣服你穿可能有点大,不要介意,一会儿洗完赶紧下来喝药。” 应晗闻着房间内淡淡的香水气息,拘束着点了点头,廖司航马上就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他推开浴室门,第一次在别人家洗澡的紧张感始终包围着他,连脱衣服的动作都带着浓浓的不自然。 他站在花洒下,思绪开始向着青春期的懵懂横冲直撞,温热的水流自头顶倾斜而下,从姣美的微妙乳肉滑落,一路流淌进妖冶的隐秘女穴,烫得他一下子回过神来,羞红着脸用力将头甩了甩,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统统甩出脑外。 他将沐浴液摸到身上时,闻到了曾在廖司航身上闻过的香气,这样奇异的芬芳刺激着他的大脑分泌出大量多巴胺,他下意识地夹紧了大腿根部,在内心咒骂几声自己淫荡。 这个澡洗得既潦草又艰难,应晗在门口套上廖司航的T恤时再一次无法抑制住内心的跳动,他用手隔着柔软的面料摸着心跳的躁动,廖司航的白色T恤上有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闻起来令人格外安心。 吹完头发后,应晗在浴室内深呼吸几口气,平稳住春心荡漾的情绪,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下了楼。 廖司航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逗猫,应晗刚在旁边坐下,他就闻到少年身上飘散出自己常用的沐浴液香气,无形之中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错觉。他偷偷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抹味道深深印刻在脑海当中。 廖司航起身把自己喝水用的杯子递给应晗,转身向厨房走去:“快把药喝了吧,苏姨已经走了,今晚我下厨。” 应晗看了眼客厅挂着的时钟,晚上六点多,饭后还来得及回家。 他喝完药想去厨房帮忙,被廖司航握着肩膀推了出来。 廖司航一本正经道:“你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帮忙呢?不如你去跟冬儿培养一下感情吧,猫咪零食在客厅茶几底下。” “可是……” 廖司航抬头揉了揉应晗的发顶:“没有可是,乖。” 应晗格外自然地消化了“乖”字,只好去跟那只高贵的白色长毛猫玩。 这只猫看起来戒备心很重,但总是忍不住好奇,跑过来仰头打量应晗,最终在他的零食诱惑后彻底放弃抵抗,不再对他有所防备,甚至还好脾气地允许他摸一摸皮毛。 廖司航将做好的菜端出来时就看到应晗正趴在地上撅着小屁股喂冬儿的模样,他抿起酒窝,话里是不加掩饰的宠溺:“别趴在地上,地上凉。” “哦~因为冬儿也趴着,是开饭了吗?” “是呀,快来洗手吃饭吧。” 应晗坐在饭桌前看廖司航用手剥麻辣小龙虾,桌上摆着土豆丝和铁板豆腐,还有他最喜欢喝的西红鸡蛋花汤,都是他喜欢吃的家常菜。 他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送进嘴里,土豆丝被炒得酸辣嫩脆,吃起来特别爽口,他默念这次千万不要再噎得打嗝,细嚼慢咽地吃了口米饭,廖司航把剥好的几只小龙虾全放进他的碗中。 “谢谢。”应晗不再吝啬善意的笑容,对廖司航翘着嘴角,弯起月牙儿似的眼眸。 廖司航盯着他的笑颜呆愣了几秒,也对他抿起酒窝,像聊家常一样提起话题:“冬儿是我高三那年在路边捡到的流浪猫,那只金渐层叫夏夏,是冬儿的老公,白色的小猫叫十二,是冬儿元旦的时候生下来的小公猫。” 应晗点点头,对这些称呼不疑有他,他是个擅长倾听的人,但通常都是不带反思去倾听,这顿饭是两人吃得最开心的一次,互相聊了许多话题。 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讨论着上次演讲时应晗的缺点,应晗看到丢在客厅角落的包,叹息一声:“啊……我的包。” 他光忙着自己,差一点就忘记包也湿了,廖司航帮他把包里的几样东西拿出来,手忽然碰到夹层里还有东西,他将夹层拉链拉开后,却看到几个刺眼的字印在药盒上。 廖司航完全忘了要组织精心设计的语言,几乎是急促地脱口而出道:“你的包里怎么会有避孕药?” 应晗的心跳咯噔漏了一拍,脸色与看着廖司航手中的白色药盒一样苍白。 他上次在地铁被男人内射后,为了应对男人再次闯进家里的情况,他把药藏在包里以防万一,这次怀揣着心事出门,全然忘记包里还有这样东西。 廖司航忽然一反常态,不顾应晗的反应将药盒打开,分别装有两粒药片的两板塑料板中有一板已经空了。 他的眼球瞬间爬上可怖的红血丝,手里紧紧攥着塑料板看向应晗苍白的小脸。 应晗的大脑高速旋转着,企图编织一个看似完美的谎言,他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这个是……是我替别人保管的,明天就、就……还给那个人。” 是破绽百出的无力谎言,他竟然在廖司航面前接连因为那个男人撒了两次谎。 廖司航看着应晗极力想要向他解释的态度,像极了小猫想要努力讨好主人的乖巧,内心的阴翳被扫去一半。 他沉思了几秒,将药盒装好后放到一旁晾干,随后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声音尽量柔和道:“我就是随口问问,因为你之前说已经拒绝了杨学姐,我还以为你又新认识了别的女孩呢。” 应晗的脑袋摇地像个拨浪鼓似的:“没!没有……没有。” 廖司航嘴角噙着柔情的笑意,抬起大掌揉了揉他的发顶,蛊惑的声音缓缓道:“别怕,我相信你。” 这场闹剧般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廖司航马上把话题扯到别处去,应晗战战兢兢的心境也在他的温柔乡里逐渐放轻松。 过了一会儿,冬儿趴在廖司航的腿上熟睡着,他开始换上一副认真的语气为应晗指导着上次的缺点,用右手在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童真字体,但口头讲述却非常清晰。 应晗认真听取着廖司航的建议,但廖司航的笔在纸上写着写着忽然没了墨。 廖司航难得对着字迹杂乱无章的纸发起呆来,应晗眨着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没有打断这份宁静。 “可以麻烦你去二楼的书房,帮我在桌上拿一支笔吗?冬儿在睡觉,我怕起身再吵醒它。”廖司航忽然抬头看向应晗,没有镜片遮挡的琥珀色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礼貌地微笑着,抬手指了指二楼一个显眼的房间,恳请的语气非常中肯。 “可以。” 二楼的书房位于放置一整面收藏品墙体的左手处,十分压抑的黑色木门与其他白色的门风格迥异,像一张沉默不语的黑色大口,将一切或隐秘或疯狂的情绪统统吞没进房间内部。 应晗上楼后,左手搭上刻有复杂花纹的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小缝,眼前一闪而过的是一墙密密麻麻的照片,他刚想将门全部推开,身后传来一声他的名字。 他回头看向楼下坐在沙发上的廖司航,对方讪讪笑道:“我在茶几底下找到一支笔,不用麻烦你了,下来吧。” 应晗向来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好奇心,他将这扇盛满心事的黑色木门迅速带上,转身下了楼。 --- 夏季的暴雨依然不知疲倦地瓢泼而下,屋内沙发上却是愈发暧昧的温情氛围,应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廖司航的距离越来越近,一开始明明只是讨论演讲的事,后来却不知不觉地互相分享起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为这分暧昧增添甜蜜的味道。 当廖司航带着三分醉意的目光近距离看向他时,他的瞳孔都跟着颤动起来,两人的脸庞越贴越近、越贴越近,甚至能看清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应晗脑中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行为,想要拉扯着他的头部向后退,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喵~” 唇瓣还差几毫米就要贴紧的两人纷纷被一声猫叫惊醒,应晗立刻将脸转了过去,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羞红。 沉睡的冬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发出一声疑问看着刚才差一点儿就接吻的两人,廖司航失笑着摸了摸冬儿的头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那个……我该回家了。”应晗在瓢泼大雨中提出的无厘头话语,简直是在为当下的慌乱找了个最不恰当的借口。 廖司航难以抑制失笑的表情,索性应晗也不敢看他,他便继续无奈了:“今晚留下来睡吧,你睡我房间,我睡客房,好吗?现在司机叔叔回家了,这附近也不好打车,你回家路上万一出点什么事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应晗犹豫再三,直到时间熬到了更加不方便打车的时间,最后他还是躺在了廖司航的床上,闻着毛毯间的香气甜美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