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泥巴
殷默养伤的日子里,迟夜果然没再动过他,不仅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连晚上休息,殷默都能回自己的房间。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这样他就可以在夜色的遮掩下,任由思绪翻滚,翱翔天际,可以卸下伪装,不用担心面具破裂,望着夜空出神一整晚都没关系。 迟夜在殷默很小的时候就为他准备了房间,连带着一个小书房和卫生间,一应俱全。只不过迟夜并不总是允许殷默住在自己房间的,尤其是殷默成人礼之后被迟夜破了身子,就经常在做爱后被他扣在大床上。殷默一直觉得迟夜知道他休息不好,甚至,如果不是做爱太累,他可能连睡都睡不着。但是迟夜似乎很喜欢在这事之后把殷默留下,虽然他自己躺得规矩,却也根本不担心殷默会私自离开,毕竟前车之鉴,殷默不会傻到,宁可进训诫室被那些性玩具折磨得后穴红肿排便困难,也要强撑着一口莫须有的傲气爬下迟夜的床。 殷默是个聪明人,就像迟夜是个聪明人一样。他亲自教出来的孩子,从来都知道所谓“能屈能伸”。 说起来也许很讽刺,但只有殷默一个人还看不透,他其实早就在迟夜的淫威下,渐渐成为和他一样的人,连说话时面部的微表情,都和迟夜一模一样。如果殷默走到人前,那些人精一样的老家伙们,绝对能一眼认出来,他和迟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因为气质这个东西,得是长年累月才能形成或者改变的,而他们最快反应过来的和殷默有类似气质的人,就是迟夜。要说迟夜和殷默唯一的差别,可能只是迟夜不舍得让殷默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迟夜的心狠手辣说一不二,殷默并没能学到几分。 那些都是后话了,迟夜一开始的打算里,就没有让殷默暴露人前的计划,所以他看着自家的孩子渐渐长成自己的模样,心生骄傲。也因为相信自己对殷默的保护能力,没有让这份相似的气质收敛半分,却也就是这份气质,让殷默跌入深渊。 殷默这次的伤很重,一方面是他错处多,还惹到迟夜底线了,罚得很,另一方面是殷默在短时间内受了太多的伤,精气神大损。罗姨心疼他,每天换着花样折腾,搭配着家庭医生给的饮食指导,挖空心思给人补充营养。迟夜看在眼里也没表态,就像与他无关似的,淡定地陪着殷默吃口味极淡的饭菜。 不出一周,殷默便能自己四处走动了。迟夜没有禁足令,殷默也没想着找借口溜出去,只是自己跑到后花园,搬出一堆东西,弄了个小板凳坐了一下午罢了。 管家在别墅里没见到人,问了佣人,佣人欠身,只说看见默少爷去后花园了,管家便立时明白过来——默少爷又去折腾泥巴了。 “你们几个,都警醒着点,没事别在默少爷面前晃悠,让他一个人待着就好。” 他自然也不会去打扰殷默,只在楼上隔着窗户看了一眼,确定殷默确实是在制陶就放心了。随即给迟夜发了消息,毕竟殷默只有在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才会通过制陶冷静自己。这样的事自然要告诉迟夜。 彼时迟夜正在开会,手机没带在身上,管家的消息是佟沅江点开的。只是他也不敢贸然打断迟夜,收起手机,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替自家老板准备什么礼物哄那位默少爷开心。 等到迟夜看到消息,又少见地加班之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天还没彻底黑下来,花园里的灯已经陆陆续续亮了起来,殷默极其熟练地扯了线到自己的“工作区”,为了手里没弄完的坯子。 迟夜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后花园在刻意设计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密,唯有殷默那一块空地,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地上摆了三四个坯子,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却又在细微的地方有所差别。迟夜并不认为这事殷默故意做出来的差异,这只能证明殷默在做这几个坯子的时候,心神不宁。看进度,他已经折腾快十个小时了。 明知迟夜就站在一边,殷默仍是一语不发,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的工作上。手里的瓷泥在转盘上高速飞转,他修长的手指正在拉胚塑性,两个无名指虚虚悬空,在已经成型的瓷坯上小心校正,为的就是跟地上那些中的某一款一模一样。 迟夜站了足有二十分钟,殷默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明明已经极其相似,他却偏要不停地修,修,修! “进屋吃饭。” 迟夜冷声道。他完全相信以殷默目前的样子,如果不是自己开口,他绝对不会停下,也不肯进屋,非要自己折腾够了才行。但他身上还有伤,再加上夜里天凉,即便是夏天也不能只穿个半袖在花园待着,湿气太重。 殷默没应声,固执的目光半分没动,手上却是愈发不稳。 “我可以给你这些,也同样能收回去。”迟夜沉声威胁,目光里却夹杂着几分担忧,“你知道我说到做到,趁我还愿意给你自己收拾好的机会,好好珍惜。” 闻言,殷默终于坐直了身子,脏兮兮的手搭在膝盖上,露出同样脏兮兮的围裙。 “他们是不是跟你说我在玩泥巴?”殷默突然开口,眸子映着灯光,本该是一片星辰,仔细看去却是一片沙漠。 “可我这是瓷土。泥巴和瓷土是不一样的,但在不懂的人眼里,他们都是从土里弄出来的不值钱的东西,是可以被随意揉捏的东西。他们从土,变成泥,在人的加工下变成各式各样的形状,被人各种摧折,水里火里地折腾,最终成为一件摆在桌上的装饰品,或者沦为盛装各种东西的器皿。” “它们何其无辜啊......” 迟夜看着语气凉薄地说出这些,面上神色不改,却是微微仰起脖子望向遥远的星河:“这是它们的命。” 殷默突然笑了,站起身面对着迟夜,语气轻快:“是啊,就像我的命,从来都不由我决定,捏造我的人,想要我成为无价之宝,还是廉价器皿,我都只能受着,再回不去仅仅只是瓷土的时候了。” 迟夜紧皱着眉头看着殷默转身收拾东西,四个半坯子被他扔进垃圾堆里,连一个眼神都没留,好似对这些花了自己这么多心血的东西全然不心疼。摘了的围裙却是卷吧卷吧扔在水池,连带着满是泥泞的鞋子。赤裸的脚心还有上次罚过的痕迹,只不过殷默此时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倒是迟夜,一把抱起殷默抗在肩上,把人抗回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