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星
加里再次被关在那件破败的铁皮屋里,四周昏暗潮湿,还有一股子腐烂发臭的霉味儿,那张床应该是临时加的,被褥还带着潮气。 辛奈临走时为他带上了手铐以及脚铐。 在他耳边小声说,“下半生就待在这儿吧,为你杀死的那些人赎罪。” 他的声音冷漠阴沉,是加里从未听见过的。 在‘夜莺’时,辛奈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如今换做了自己。 他挣了挣手上的铁铐,其实等恢复体力,这些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搜查官的精神力和体力在一般人之上,他们是政府培养的‘杀手’,哪那么娇弱。 只是…… 潜意识里,加里并不想就这么逃走,他只想知道辛奈到底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他记得初入‘夜莺’时,辛奈为了救多伦而答应自己的那些无礼要求,虽不情愿,但他知道,只要为了那个男人,辛奈什么地步都能做到。 他将人关在特制的房间里,起初只是那么关着,让辛奈体验黑暗的恐惧,可这个男孩实在太倔强坚强了,被关着不吃不喝七八天,被逼到脱水,在被放出来时仍旧拿那双恨世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一刻加里由衷的佩服辛奈。 他突然意识到,雌化男性好像并非都是一群软弱胆怯的‘娘们’。 和辛奈上.床也是。 加里对这样的躯体不感兴趣,但是卡莱说需要雌化男性做实验,向他讨要辛奈,当时看到男孩颤抖的身体时,他拒绝了这个索求。 向来寡情淡漠的他竟说出会交给卡莱一个完整的雌化人供他研究,加里确实给了一个雌化人,是辛奈生下来的男婴。 那男婴自然是他跟辛奈弄出来的。 直到孩子出生之后,加里都犹如身处迷雾之中,他与辛奈相处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也亲密接触过很多次,可对方对他的态度从未改变过。 辛奈是恨自己的。 加里知道。 而他对男孩也没感情,只是个实验品,生下孩子之后就没用了。 但是当卡莱问他为何要放辛奈回第九区时,加里答不出来。 这件事若是被上层知道,整个皇后区的搜查组和卡莱所在的科研室都会受到牵连。 即便如此,加里还是放人回去了。 …… 手铐磨破了腕带,加里想挣脱的下一瞬,铁皮屋的门从外打开,辛奈歪歪扭扭的走了进来。 这是他们在‘夜莺’分开之后的第三个月。 而那个男婴已经出生了有大半年之久,其实在辛奈生下孩子之后他就应该把人放走的,可当时男孩身体出了问题,生产之后大出血,他不得不将人留在身边将养两个月。 他不知这时候辛奈过来做什么。 反抗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加里没有去做,他只是坐在床上背靠冰冷的墙壁,辛奈下一刻便爬到了他身边,开始撕扯着他的裤子。 加里的瞳孔蓦地紧缩,只是那么一瞬,他便松了身体,因为辛奈胡乱的在他脸上亲吻,吻急切又凌乱,落在他唇上,磕出了血。 血腥味儿弥漫在两人之间。 还掺杂着浓烈的酒味儿,加里意识到男孩喝了酒。 “多伦…”辛奈一遍一遍的在他耳边叫着,他喝多了了,认错了人,加里浑身僵硬,他抬手将人圈在自己怀里,只觉得男孩很可怜。 铁皮屋里的声音渐渐色气起来。 …… “嘿!” 铁皮屋的门咣当一声,随后又恢复平静。 加里是被拍醒的,他下意识摸了摸身边,早已冰凉,昨夜…辛奈将他当作了多伦,然后两人… “啧,别以为跟辛奈睡了就能逃命。”进来的人拍了拍他的脸,“赶紧起来!” 加里被带去了一个破烂工厂,那里有很多在做各种手工活的男人和女人,甚至还有童工。光线不算太亮的狭小破厂里,人们忙忙碌碌,似乎并未发现他的到来。 这个工厂曾是多伦的父亲组建起来的,后来多伦的父亲死之后,多伦便继承了厂长的位置,第九区的贫民们没什么勾心斗角,被皇后区的政策压榨之后反而更团结了,多伦去年被送回来时差不多快断气了。 那时是个寒冬,伴随着寒潮,多伦身上的伤让他没能熬过去年冬天。 辛奈三个月前回来之后便接手了这个工厂。 加里就这么被推了一把,推他的人让他去搬机械零件过来。 敢情这是将他当免费劳动力。 辛奈没多一会儿便进来了,不自然的瞥了他一眼,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对方又不自然的移开。 想到昨夜的触感,加里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紧。 白干一天之后的当晚,辛奈又来了铁皮屋。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磨破的手掌心里,加里将手藏在背后——搜查官头一次干粗活,不想让人瞧不起,他不知道辛奈为什么这时候过来,便问:“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吗?” 辛奈浑身一僵。 但也不打算提昨天的事,“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件事,你必须要如实回答。” 加里点头:“好。” “多伦是你下的手吗?” 加里一怔,是他抓的,但用刑却不是他,当时本放人离开了,后来梅若茵知道他私自放人又将人抓了回来,甚至用上了各种酷刑。 若算起来,确实是他。 加里不可置否的再次点了点头。 辛奈又问:“孩子你送去做实验了?” “…嗯。” 这他确实反驳不了,不知为何,加里总有种心虚的感觉,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辛奈。 “我给他取了名字,叫夜星。” 当卡莱问名字的时候,加里只是下意识的就想给男婴叫这个名字,夜星。希望他像夜里的星星一样闪亮,也希望他长大后能照亮别人。 “是么?不过是个实验品罢了。”辛奈苦涩一笑,他坐在床边,忧郁的眸子里没了光,“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他从未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对夜星来说是一场噩梦和痛苦。 他是不被父母期待的一个小生命,甚至是被这世界所不容。 “如果是你跟多伦的孩子呢?你会喜欢他吗?”还能像现在这样说出这种话吗?加里从不后悔做出那个决定,他只是不理解下层人的想法。 雌化男性分明是被通缉的罪犯,为什么他们还能跟人生孩子,一代代相传,让生下来的孩子跟着他们一起遭罪,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加里不懂。 “没有如果。”辛奈道,“多伦死了,他不会复活,我也不会跟他有孩子。”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那是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人,他平静的让加里有些不理解,但是听辛奈提起多伦,加里感觉心里有些烦闷。 “最后一个问题,”辛奈注视着他的眼睛,“中心区武器库的密码是什么。”? “这才是你来这儿的目的吧?”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加里摇头,“不知道。”他知道辛奈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这最后一个,甚至是问夜星的事儿也只是托辞,他根本不会主动去关心夜星,也是,跟自己弄出来的孽种,辛奈怎么会在意呢。 看着架在自己脖子里的刀,他叹了口气,“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身为搜查官,在入职的那一刻便要牢记自己已经把命交给了国家,就算是因公殉职也无所谓,他们从不会畏惧死亡。 “你倒是对自己够狠。”对别人更狠,就连自己造出来的亲孩子也能拿去当实验对象,所以辛奈最讨厌的就是他们这些冷血自私的上层人。“让你死实在太便宜你了。” “我们来打个赌吧。” …… 加里从没料到辛奈会说出的那个赌是“我赌你会爱上我”,这是该有多自信才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活了三十几年,见过太多漂亮的人,不觉得自己会爱上如此普通的辛奈。 更何况对方还是第九区的贫民。 但看到那双眼时他还是答应了,赌就赌吧。 他倒要看看辛奈想用什么方法让他爱上他。 —— 加里看着脱了衣服躺在他身边的人,面色复杂,“你以为睡几次就能爱上了么?” 辛奈不搭话,手却已经攀上了他的腰。 他的眼底平淡淡漠,“我从没这样觉得,而且你的技术差到我不想提,你在说什么猪话?” 自信的到底是谁? “别人都说我器大活好,怎么到你这儿就技术差了?”加里面不改色的扯谎,翻身将人压在了床上,“那晚不是还缠着我要么?” 辛奈:“…认错人了。” 加里没等他说完,便将自己嵌了进去。“我跟多伦谁的更大?” 这个问题辛奈并不想答。 他那张平淡冷漠的脸终于裂了一丝裂隙,染上一层薄红,连声音都低了下去:“在夜莺的那一年,我才十七。” 多伦说等他十八岁才会碰他。 准确来说,辛奈在生下那个孩子时才过十八岁生日,他没什么处 男情结,所以对于跟加里做 爱从未当回事。 “然后呢,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加里狠狠磨了一阵子,弄得男孩颤抖着咬住了他的肩膀,“你真的以为我会对你产生什么额外的感情吗?” 第一个又如何呢?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小时候母亲曾告诫过他,要成大事必须要守住自己的心,他的母亲是上一任首席中将,因在一场星际战争中受伤,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 父母离婚时,加里只有十岁,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父亲离开时问他要不要跟着他去别的星球生活,加里看着冷漠的母亲,最终还是选择了母亲,而他的哥哥卡莱自此跟着父亲去了别的星球,也是前几年才回阿尔卡娜星。 那时觉得母亲做什么都一丝不苟,是很强大的女性,他也想成为像母亲那样的人。 就像母亲说的,别爱上任何人。 没有牵挂才能走的更稳。 “怎么不说话了?”他吻了吻辛奈的脚踝,白白的、细腻的一小截,好像一折就断似的,“既然想要我爱上你,就把腰扭起来啊。” 之前,加里总也想不明白,男人有什么好睡的,只要一想想就觉得恶心,可是他不想承认,和辛奈睡是不同的,他一点都没产生厌恶的心理,但是他不想表现出自己喜欢这具身体,只能慢慢的弄。 他们之间在辛奈看来就是一场交易。 “你真是个烂人!” “对,我就是烂人。” 他扣着辛奈的后脑,想要与他接吻,但男孩偏头躲了过去。 烂人就烂到底。 强迫一次跟强迫无数次有何区别? 在‘夜莺’时都强迫对方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别…别弄进来…”辛奈一时慌了,挣扎着想逃离,连眼睛都红了,“你敢弄进来我就杀了你。” 看人害怕得身体都在颤抖,加里轻笑着起身,拇指在他嘴角蹭了蹭,“怎么会弄进去呢,我还怕你偷生我的种呢。” …… 地平线的曦光渐渐升起。 上次他们劫了几架空中飞船,改装之后倒也还能用,就是外形有点丑。 Lory已经试过,还说应当可以掠过中心区上空的安全线。他们现在很需要武器,市面上贩卖的太贵了,一把P92手枪就要10万星币。 辛奈并不想拿这些兄弟去冒险,但多伦的仇他必须去报,也必须由他来报。 “小道消息,今晚零点中心区的武器库轮值人员会有十分钟的盲区,阿奈,你问到密码了吗?” “没有,但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他想起那晚男人用水性笔在他身上画的东西。 老男人技术是真的差啊,毫无章法的乱撞,弄得他疼得要死,还偏偏嘴硬非要说自己睡了不知道多少个人。 “阿奈,你在笑什么?”同伴拉了他一把,两人坐进了空中飞船里,辛奈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笑了,他点开控制面板的手顿住,随后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说完就跳下了飞船。 铁皮屋外面被锁着,没有钥匙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他知道加里有能力逃走,只是这一个月以来却从未想过要走,辛奈不知道对方是何理由要留下,总归对他们这些贫民没什么好处。 他曾有过一个猜测,但是… 怎么可能。 皇后区的搜查官怎么能跟第九区的贫民混在一起呢。 那张破烂的床上,被褥皱成一团。 男人靠在床上,昂着脑袋看着天花板,听到开门声也没什么反应。 “有什么事吗?” 辛奈被噎了一下,他站在门口,不进也不退,“三天后我没回来的话,你就从这儿离开吧。” 加里问回哪。 辛奈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自然是你的皇后区,你还能一辈子待在这不成?” 他要交代的便是这些。 此去中心区凶多吉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如果能拿到武器,他们就能做很多事,能为自己打出一片天地,如果死在中心区,那也是他们的命。 “辛奈…”加里突然拉住了男孩的手腕。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放开这双手的话,他会后悔。 “怎么了?舍不得我?”辛奈调笑。 “没……”加里看着两人触碰的手时,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他渐渐松开辛奈,“没什么,你去吧。” 莫名其妙。 正好这时许岩在外催促,男孩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后便离开了。 加里看着空落落的手发呆。 男孩不在,他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了。待辛奈离开第九区一个小时之后,加里才挣脱了手铐从那间昏暗潮湿的铁皮屋出去。 被抓来时身上的通讯器都被收走了,不过还有一样他们一定搜查不出来——自己的左眼里便装有显微透视装置。 每个搜查官都会留作备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显露出来的,加里点开虚空中的控制面板,不到十分钟第九区上空便轰隆隆地降落一架小型飞艇。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回到‘夜莺’,卡莱没问他去做了什么,只是像是完成任务一般点开面前的蓝色光屏,一串数据弹跳出来。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夜星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就在刚刚还喝了羊奶呢,他似乎很喜欢你给他买的那支浅黄色的拨浪鼓。” 加里敲了敲光屏:“说实验数据。” 卡莱:“你不在,我也不好做其他实验…” 接着他又说,“不过雌化男性的雌性素水平在婴儿时期就很高了,这意味着如果可以控制的话,他们在后期很有可能能成为普通的男性。” 雌化男性在进入发育期之后,体内的雌性激素水平会达到其需要发育的水平,就跟猫咪发 情 时一直嗷嗷叫一样,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和控制的。 只有在此之前控制住才能避免。 如今科技医学水平发达,研制出抑制雌化的药物很容易,所以这也正是卡莱想跟加里说的事情。? “那药物研究出来的话,会对人体有害吗?” 而这才是加里担忧的。? 卡莱沉默了一会儿,正好幼姆将孩子抱着走动走到了大厅里,见到加里时笑着道:“路先生,星星很乖哦!你看他还对着我笑呢…” 卡莱朝着幼姆挤眉弄眼,示意他别胡乱说话。 只可惜女人没看懂暗示,依旧滔滔不绝。 “星星,快来看看爸爸,路先生也很想星星呢,是不是呀路先生…”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加里·路的脸色铁青,他看着一旁作锁头乌龟状的卡莱,知道这个哥哥又在幼姆面前多说有的没的了,只是…… 爸爸这个称呼… 他从未想过,在此之前,他没想过自己会作为一个父亲生活着。 即便他再否定,可夜星确实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