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请宿主开启杀人夺宝任务】

    集市位于城内唯一的高地，毗邻云端，对想做仙人买卖的凡人来说，赶集是项要命的活，但纵是如此也没法冷却凡人求仙访道的热情。

    他们当然心知肚明这不是大门派选拔弟子的场合，可莫名坚信和仙人来往能沾上仙气延年益寿，何况仙人重因果，买卖不做则罢，做了绝对公平合理，凡人怎么说都不吃亏。

    于是每天刚入夜，集市山脚下就人头攒动，人人背着大包袱小包袱吭哧吭哧地往山巅爬，他们挨得那么紧，好像一蹬腿就能把身边的人踹下去，汗水蒸腾的热气让本就光滑的山壁更加滑溜，月光掩映下，时不时就有几个芝麻大小的黑影从山壁跌落。

    人们不是没有想过修路架梯，但登仙的天梯只有被仙人青睐的贵人才有资格走，绝大多数人只能走野路，而就算野路也得提前半年排号等待，不然只能对着仙缘干瞪眼。

    其实不见仙人也罢，一旦见了，又有多少人能甘心平凡一辈子。

    第二天去集市，沈劭师徒老远就看见山壁上挂满的人，虽然对这城市特色没有多言，但戎克眉眼不耐，显然压抑不喜，沈劭就把住他的小臂腾空，还抱怨道：

    “修仙有什么好的，破规矩一堆，还穷讲究的不行。”

    戎克知道他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是忍不住道：

    “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修仙修魔做人作妖都是命数，你是个魔头，哪管得了旁人许多。”

    这就是为人师父的矛盾，自己无法无天的同时还是希望徒弟低调做人，低调稳重，省的无人时分被草率拍死，简而言之，我可以多管闲事，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沈劭却不以为然：“我是个魔头，挥一挥袖子把他们全扫下去又如何？”

    戎克哼道：“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

    “你知道我不喜欢。”

    戎克白他一眼，越过他，山风灌满袖袍，他像只凌空的黑鹰降落山巅，沈劭赶忙跟上，嘴角噙着和煦的笑意，半点不带脸红地夸奖：

    “因为师尊菩萨心肠，天上地下都没人比得了，我才勉为其难不为非作歹。”

    戎克也半点不带脸红地笑纳了：

    “抓紧时间瞅瞅，没有兰心草就去别处看看，别在这浪费时间。”

    沈劭也不乐意在这仙气飘飘的地方多呆，两人径直走到卖仙草的草药摊，摊主是个筑基修士，身上没有任何门派的标识，不知道是散修还是像他们一样隐瞒身份。

    他见来了俩金丹期的前辈，笑的格外亲切：

    “两位前辈想要什么？”

    “兰心草有没有。”沈劭直奔主题。

    筑基修士心头一凛，暗自端详眼前两个相貌平平的金丹，兰心草不精贵，它品相近乎凡草，普通人就能栽培，可有点丹药常识的人都知道它是炼制凝魂丹的主料。

    这世上有大把大把兰心草，唯独缺少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天品丹师。

    眼前的金丹修士或许用仙法遮掩容貌修为，就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长老，居然来这种荒蛮的地方找药，离这最近的应属桐山关，莫不成....

    几息间他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沈劭见他不语，知道他起了旁的心思，不由冷哼一声，放出一丝煞气。

    那修士当场冻了个激灵，回过神来苦笑，即便对方是也轮不到他搭线，只得恭恭敬敬道：

    “兰心草一般是各大仙门自行种植，外面很少流通，晚辈这没有。”

    沈劭也不跟他啰嗦，没有就打算换地方，那人脑子一热，突然道：

    “虽然晚辈这没有，但今天集市来了苍月和桐山两派弟子，或许您可以和他们换一换。”

    苍月派、桐山关——两个名字拉响沈劭脑子里的警铃，他下意识拽住戎克的衣袖，回头撞见他沉思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同时问：

    “怎么了？”

    沈劭摇摇头，平静下来：“我想说为了兰心草和这些大派弟子打交道不划算，咱去别家瞧瞧。”

    说着，不着痕迹攥紧腰间刻有降阵的无耀石，虽然极有可能用不着，但师尊在身边还是不要轻易冒险的号，他冲戎克一笑：

    “大派弟子不好相与，别碰上最好。”

    碰上了...沈劭无声冷笑。

    “瞧我考虑不周，”那筑基修士干巴巴道：“确实不好说话，我只是想前辈你们修为了得，苍月和桐山定会以礼相待。”

    戎克摇摇头，谦逊道：“我们这点微末修为在两大仙门眼里算不得什么，还是不要贸然开罪对方的好。”

    然，说什么来什么，就当他们不欲逗留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然骚乱。

    急促的脚步快速接近他们，似乎有人连挤带推拨开人群往他们这跑，随之，一个让戎克熟悉入骨的声音响起：

    “前面道友，等等！”

    戎克整个人被钉在原地，血色尽数从脸上褪去。

    沈劭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一只手搭上戎克的肩膀，一张满是焦急的脸挤进视线，仿佛一道惊雷落在他天灵盖上，曾经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

    月、北、离！

    他不在蓬莱遛自己在这干嘛？！

    月北离长了一张标准的仙人面庞，眉目精致，内敛端庄，连眼眨毛都在诉说自己清冷高贵，脱尘绝俗，且因为早已结丹，不出意外八百年里应该就长这模样，在仙修里面这容貌气度也算极上乘，但沈劭还是总结不出记忆点，要不也不会挠破头也想不起他长啥样。

    他的手在大脑下令前就服从本能，诚实地掐住那只碍眼的，搭在戎克肩膀上的手用力上折，骨头错位的喀嚓声让人群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默契让出空间给苍月高徒，万不想沾染这种是非。

    月北离也没料到居然有人第一次见他是这种反应，腕上的剧痛都显得有些不真实，眼睛仍黏在戎克背上，脑子有些乱，不知该问为什么出手伤人还是问你是谁。

    “你做什么！”但不用等他判断，尖利的女声还有破风的掌击接踵而至。

    戎克替沈劭接下这杀气腾腾的一掌，抬手一格一推，意欲杀人的少女跌出三丈外。

    他的脸也暴露在月北离视线中，高傲的仙修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的黯然。

    卖药的筑基修士吓的牙关都哆嗦起来——这就是不开罪苍月桐山的办法吗？还不如直接抢他们灵草咧。

    “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女跌在赶到的同伴的怀里，从未有过的窘迫让她异常激动，见同行的人来齐，她胆气更壮，厉声叱问道：

    “在我桐山关辖内犯事，你好大胆子？”

    “你又多大胆子...竟敢碰我师...兄？”沈劭看也没看那边，目光牢牢锁着月北离，阴狠的有些骇人。

    月北离挣脱他的桎梏，揉着脱臼的腕骨面上也有了愠色，收回失落的眼神怒道：

    “我只是见你师兄背影眼熟，误以为是故人，担心错过急忙来认，即便错了，你又何必反应过激？”

    他端的是位翩翩君子，生气也生的一身浩然，同伙借他的气势理直气壮起来，嚷道：

    “你师兄又是什么金枝玉叶，碰一下能破了他的贞洁不成，月师兄就算有不妥，你出手伤人是...”

    话还没说完，被月北离挥止，再说下去他们有理都变没理了。他眉眼含怒，但举止有度，行了个拱手礼，问：

    “敢问两位道友师从何门？”

    不愧是仙门，动手前还得打听对面有没有后台，沈劭眼刀子凉飕飕地飞过去，笑道：

    “无门无派。”

    这说的月北离更不敢轻举妄动，一介散修居然敢在桐山关脚下得罪两大仙门弟子，他打死也不信，这行为作风简直不像仙修，反倒像...

    “你说我师弟出手伤人，但为什么不问问你身边这姑娘为何出手杀人？”

    戎克出声打断他的迟疑，月北离在这个他认错的人面前莫名有些气虚，眼神闪烁，看向身后——

    小妮子桐芸是桐山关掌门的亲女儿，刚过百岁就有了金丹修为，是南洲有名的天才，自幼受尽宠爱，性情骄纵，不比修魔的好多少，唯独对月北离另眼相看，这次他们造访，她还自告奋勇陪游，于情于理他都得把人照顾好了。

    于公这关系苍月桐山两派的交情，于私，对方盛情难却，此事又因他而起...月北离心里有了定数：

    “我代芸师妹向令师弟道歉，她是掌门独女，年纪小天赋又高，难免有些轻狂，还望两人见谅。”

    “轻狂？”戎克冷冰冰地盯着他：“若我发现不及，我师弟轻则根骨尽废，重则身死道消，此等轻狂谁能消受得了？”

    “你说的并未发生，做不得数。”月北离微笑道。

    做不得数便不算因果，便无伤大雅，仙修好逻辑——戎克眼神更冷，却也知道这不是正面冲突的场合，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说得对...劭儿，道歉。”

    道什么歉，歉怎么道？

    他沈劭活了八十八年什么都学过，唯独没学过道歉。

    他想这样放出狠话，却被戎克冷眼一扫，硬生生挤出笑纹，拱了拱手，用我杀你全家的口吻道：

    “我道歉。”

    戎克也不责怪，跟着拱了拱手：“告辞。”

    言罢，牵起沈劭迈开步子，身后又多了个声音——

    “等等！你腰上的黑玉卖不卖？”

    声音的主人两人都不认得，可诡异的是，这人的话在沈劭耳朵里是重音，内容是一段奇异的对话：

    【发现太初石，请宿主开启“杀人夺宝”任务。】

    【杀你仙人板板，老子刚筑基，上去送人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