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学会
我不再敢继续追我哥,日子就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方川每周回来两天,剩下的时间我就叼着那点可怜的回忆等他。 数着时间的日子过得很快,秋去冬来,外面忽然就罩了一地的冬雪,算起来如果我还在学校上课也快到寒假了。 周玄像往常一样带着两张卷子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看着我写。我的成绩比以前好了很多,分不清是因为请了私教还是因为想让周玄喘口气再絮絮叨叨给我讲点关于他的故事。 我写完卷子推给他检查,想着他今天会给我讲什么,上次说到哪了?他请他哥看了电影。好像那人也没想象的那么一窍不通。 我想我跟我哥当兄弟挺好的,起码我一辈子都有个名分,我是方川他弟。但是周玄从来都不是他哥的谁谁,要是最后他实在追不成我会劝他连朋友都别做了,他哥的朋友,听上去多捞啊。 我虽然心里期冀着他能追到,但还是在打了腹稿想着以后怎么安慰他。我听他的故事他高中都玩那么好了,还能让人跑了,他喜欢的人实在是变幻莫测。 周玄见我发呆先是把笔抬在我额头前,我觉得他要打我了就猛地一惊,他却愣在原地,开口冷冷地说了一句:“回神。” 他先是看了几道我的易错题把知识点标在旁边又捡着难题给我讲了一遍。我垂着眼看他敲在纸上的笔,等所有的题都讲完了,我就问他,你最近去找他了没? “找了,没什么变化。我想跟你说件事…”他看着我顿了顿。他这人平常都冷言冷语地,今天破天荒了等我反应,我点点头他才继续。 “我应该以后都不来了。” “为什么?”我惊叫出声。 “太远了。”他随意地转了转笔,在手上滑了两圈弧度又落在手心里,目光斜着桌子上的卷子,“从学校到你家太费时间了。” 外面的雪又飘了起来,我一撇嘴哀求道:“你留下吧,以后我给你报销打车钱行吗?你走了以后我和谁说话啊。” 门被敲了两下,我哥端了两杯热水进来放在桌子上。他对周玄说:“下雪了,一会要不要我送你。” 周玄拒绝了,我哥又把水塞给他,“喝了再走吧。” 周玄捧着杯子,我还依依不舍地给他找理由留下来,他被我吵得不耐烦了就说:“以后在微信找我也一样,不会的题也可以拍给我。”他看了看方川又愣,“其实你找你哥也行。” 晚上我坐在床上还在念着这事,在微信里跟周玄对他下学期的课表商量还能怎么补课。我哥洗完澡出来,脑袋上顶着毛巾站我跟前儿问:“跟谁说话呢,这么苦大仇深的。” 我把聊天记录亮给他,又求:“老周不是你同学吗?你帮我找找他,实在不行你扣我零花钱给他加钱也行。” “嚯,听你这语气,他不愿意你还要逼他过来啊。”我哥调笑我。我也觉得这么赖着周玄不对,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个人,谁跟我玩得好我就恨不得全天粘着他。 我倒在床上唉声叹气地嚎了一声,放弃了再跟周玄商量的打算。他有自己的事要忙活,不可能事事都想着我们中间那丁点儿的友谊。 我们的革命战友情谊不再继续了,我不能问他追人追的怎么样了,以至于我觉得我看到方川就觉得和他到头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周玄没来的时间我越发觉得我在靠他吊着我喜欢我哥的希望,好像他一走,我就再没有机会了。 我太需要找人说说我哥了,现实又没什么人好找,我脑子灵光一闪就开了个直播,自己在里面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也不敢说得太过,就在里面夸我哥,每天夸二十分钟,下播继续写作业,再把作业拍给我哥让他夸我听话。 竟然也有人愿意留在直播间听我讲话,她时不时回我,并附上一段自己的感受。我觉得他是除周玄以外第二个懂我这种爱而不得心情的人,就跟她联系愈加频繁。以前周五周六晚上我是不开的,我会一直守着我哥。但是那人又问我今天能不能陪她说话,我就趁我哥练琴的时候开了房间。 说着说着我不自觉就溜到琴房门口,开了一道门缝,蹲在地上小声对着屏幕里的人说,你听,厉害吧,这是我哥。 她在屏幕里送了朵花,称赞道:好听。 这比我被人夸了还高兴,兀自笑了出来。头顶的门缝被人拉开,我哥出现在我头上问了一句,“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还开着视频呢,出于诡异的占有欲我不想让我哥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就捂着镜头亮给他看。 “直播呢,有人夸你厉害。” 我又问他:“你不练了吗?”我哥按了按我的头说:“不了,看会书。” 他看书的时候我是都会在旁边待着的,跟他挤在一个小沙发里紧贴着他,凑过去看他手里的书或者发呆。 有了我哥陪我自然也用不上屏幕里的人,我轻快地告诉她:“下了,明天见。” 她也利落的刷了再见。 我哥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沙发上,我先是假装坐在另一张椅子,而后趁他不备屁股尖挨在沙发上假模假意看他的书,最后在胳膊贴着胳膊大腿贴着大腿和他靠在一起。 家里的暖气开的很足,我们俩都撸起了袖子,没一会挨着的地方就一片汗湿。他把书往腿上一扣,看向我无奈地笑,“你不热啊。” 我热啊,我快烧死了,我笑盈盈地回他:“不啊,我觉得还好,你怎么不看书了。” “你挤着我看不进去了。你为什么开直播,不想去外面玩?” 我讪讪地离他远了一点,大腿还是挨着大腿,“我和她聊的来啊,说是直播,其实就光我们俩人在里面聊天。周围的都是小屁孩,我才懒得和他们讲。” 我也不是没去外面找过同龄人,我觉得他们太幼稚了,与其看着他们流鼻涕,我不如在我哥身边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我哥听完我讲得笑疯了,我一撇嘴,沮丧地说:“你不信啊,真的,鼻涕泡就快怼我脸上了,我被吓出心理阴影了都。” 他说:“实话实说,你小时候也流鼻涕,还往我身上蹭。” “woc,方川你别瞎说啊。” “真的,骗你干嘛,你当时就这么大…”他伸手在他小腹上比划了一下,“趴在我身上哭,我当时也不高,你的鼻涕混着眼泪都快从我脖子里灌进来了。” “我怎么记得我从小到大没怎么哭过啊?” “嗯,确实没怎么哭过,挺乖的,你要是天天哭我早就把你扔出去了。” “那是因为什…”话说到一半我突然了然:“懂了,怕鬼是吧。” 我五岁的时候才来这个家,前几年都是和我妈在小白楼里过的。小白楼楼如其名是一个墙面通体惨白的小独栋,墙里墙外都一个样。 听我妈说,她是被我爸强奸的,后来就被娘家人卖给了我爸。我妈生得极美,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常年的抑郁瘦骨嶙峋了,身上还是透着羸弱病态的好看。 她在那个小白楼里经历了她一生最黑暗的时光,每一个角落都有监控,我爸说是为了她好,为了监管他不让他伤害自己。 说得真好听啊,监管听上去就是一种伤害。 我对小白楼为数不多的记忆是偶尔几天男女的呻吟和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对这个男人的痛恨不知怎么的就转到了我头上,她想自杀又想杀我,又或者她是因为母性大发想带着我离开这个在她看起来阴暗无比的人间。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天,她穿着一条洁白的吊带裙,是经常被他擦拭的照片里的那条。小白楼里没有刀具,就是为了防止她自杀,不知道她磨了多久的指甲刀,锉刀的尖又光又亮,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她的脖颈。 那雪白的脖颈在相册里都像只天鹅一样的仰着,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倒在地上像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她不知道为什么没带我走,也可能是来不及了,她的血好红好烫,很快就汇成一条小溪淌在地板上向我流了过来。她缓慢而轻柔地倒下,一场盛大又惨烈的死亡,宣告了她这一生的谢幕。 我在旁边观看了全过程,她倒下以后,我像被人在灵魂深处重敲了一锤,脑袋一晕也趴在她身边起不来了。 我跟她没多少感情,毕竟我记事以来她就沉默多过于说话,想杀我多过于爱我,只不过我还是感觉到难过,想来可能是当时我也预感到了,以后也会像他一样永远黯淡唯有死去时最为鲜艳。 有人拼命摇我,在我周边大喊:“方牧你给我醒醒。” 我大口喘气像耳朵被人堵上一样听不清声音,这是谁在说话,我缓慢地转动眼珠,方川扶着我的脑袋摇我,我眨眨眼暗自骂了一句,我这么能连他的声音也听不清。 我扣上了他的手,哀求道:“方川,你亲亲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