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我和我哥在线阅读 - 第七章

第七章

    1

    隔着难堪的距离,我比较适合一个人。

    濒死的人会有奢华的葬礼,在这之前,生命中的桨与守护星都在海里,它可以是蔚蓝,可以是黄昏,从我出生开始陪伴我,迁就我。如果我是怪胎,他可以做我的同类。

    2

    从高楼往下看,就是人来人往的都市之景:有钱人、穷人、上班族、学生、工人、医生、律师、厨师、邮递员、打工仔、公务员、政客、警察、黑社会、小混混、妓女、……各种各样的人类在街道中穿行着。偶尔有人抬头往上看,也看不清居高临下者享受孤独的愉快表情。

    孤独和寂寞根本就是两种东西。

    ——连这点都搞不清楚的人,是无法享受到前者的。

    我见过的大多数,只是停留在后者的阶段。

    在没有窗口的生活里,必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英雄,能陪你从两颗各行其道的行星,到同一场永远醒不来的美梦。

    2

    顾雪晴走向我,面无表情地扔给我一堆照片,我盯着地上散落的一张张照片,咧开了嘴,那些照片是我和各种人接吻、做爱的,拍摄者的角度还抓得不错。

    “顾呈,你解释吗?”她气得还保持着自己体面的姿态,我不得不赞叹她确实是个厉害的女人,我如果是她,我直接一拳揍过去了。

    “解释?为什么要解释?小姑你想听什么解释?是我承认我是同性恋,还是你想听我只是乱搞?我告诉你,我经常这么做,我要一直这么做下去。”

    “啪——”

    我小姑的巴掌还真疼。

    不过没我哥的拳头硬。

    她深呼吸了几次,“顾呈,你还小,现在的错误只是一时的,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简单,你以为你会遇到什么?而我现在也要告诉你,成年人的手段也不会那么简单,以前是我对你们疏忽,但是错误该停止了,顾呈。”

    我咋了眨眼睛,“你要怎么让错误停止?”总不能把我鸡巴砍了吧?

    “你以后离开你哥,学会自己独立生活好吗?你哥他因为你真的很累,我会给你找个医生找家医院,你是我们顾家的孩子,你会正常的。”

    我没说话。

    “你哥现在精神状态比上次我见他还差,我想是因为你俩在一起太久了,你……你的状态会传染他,如果你离开,对你俩都好,你可以做到的对吧?小呈?”

    她复杂的目光我看不太懂,顾雪晴话音刚落,顾铭就从外面回来了,他一看到我们的对峙画面,地上散落的照片就什么都明白过来,目光在照片上凝视过久,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我在他面前捂着脸,“哥,小姑她又打我。”

    顾铭听到后深吸一口气,不知是在压抑什么,转脸很不客气地对顾雪晴说,“为什么要打他?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再打他!”

    小姑想打我不止一次了,上次因为我跟我哥互殴进了医院,小姑的耳光就差点落在我脸上了,还是我哥在半空中握住了她的手臂,拦下了那记耳光。

    现在顾铭又因为我被打对顾雪晴大发雷霆。不管发生什么,在外人面前,我哥第一时间都会维护我。

    小姑对我哥过分宽容,我想也跟我哥的眉眼和爸相似有关。

    “顾铭!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顾雪晴这才震怒。

    我捂着被打的脸,微笑,阴恻恻地看他俩对峙,心里什么也没想。

    3

    把个子高、体格好的男人压在下面绝对不是个人喜好。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是同性恋,所以比起男性,更喜欢温柔的女体。即使在男人的嘴里也会兴奋,操弄后穴也可以射出来,但那只是出于欲望。肛门也好,阴道也好,嘴也好,不能让我兴致高涨的感觉都是一样的。我喜欢抱那种少年款,清秀的,柔顺的,身体纤细的,比如周许卿那类。我并不是那种对拥抱高大的身体会产生征服感的性格,所以从没拥抱过比我身材好的男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我身下哇哇地叫,说实话,想想就觉得恶心。

    4

    烦。

    盥洗池里积累的水在被放下去的时候会形成漩涡,顶灯投下的光照在水面,在池底留下一块光斑,飘飘忽忽,虚幻得可以。

    可是顾铭低沉的声音掠过耳际。比过去略微沙哑的嗓音更性感。如果他会发出忍受痛苦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就好了。但这种程度的呻吟似乎也很好。如果因为不喜欢而拒绝,那么我想就算强奸也不算一件坏事。

    5

    我盯着手机里有人给我发的一段视频。

    那是一段纷扰又喧嚣的视频,是我们初中的噩梦,顾铭下跪的身影和对面每一个人的嘴脸,蒋越辉笑得狰狞的丑恶面容。

    当年的事肯定是顾铭心里最深的疤痕,当年有关的人都被整了下去,走的走,坐牢的坐牢,升大学的升大学,知道来龙去脉的人零零散散,拼不出完整的故事,那个巷子里,不肯下跪的顾铭,被一棍子打断腿跪在他们面前。

    我哥是个骨头多硬的人啊,在那些不入流的货色面前弯了膝盖是比要了他命还难的事。所以有一年的时间他精神都很差,甚至令他的脾气开始暴躁一直到现在。

    发视频的人看来胆子不够大,否则这个视频该发给我哥,或者说发到我们学校论坛贴吧上。

    我不明白对方想怎样,但我能猜到干这事的人都有哪几个怂包。

    “你怎么了呀。”

    打开卫生间门的人是昨晚跟我在夜店鬼混的男人,高大,英俊,但不是我的类型,昨晚叫得差点让我反胃,草草结束了事。

    “你不如猜猜?”我笑了笑。丝毫不在乎地把他推出去。

    为了笑,我把嘴角翘了起来,这才明白刚才我根本没在笑,只是冷冰冰地说着话。明明生气的时候反而会笑出声来的我,一反常态,用严肃的神情表达了愤怒和不快感。这真不像我自己。

    那个男人似乎也被我吓到了,没有再敲门。

    6

    好了,顾呈警官要去逮坏人了。

    我买了把小刀揣兜里,那一刹那感觉血液在燃烧。

    7

    我打车去了对面传过来的地址,下车后就被几个人推搡到一个小巷,空气里的干冷和垃圾桶的味道互相交杂在一起。

    在我漆黑的脑海里,我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个傍晚。

    8

    晦暗的巷子里,阳光照不进角落,灰尘四起,我被打趴在地,他们要反抗最强烈的顾起下跪,跪了就不再找我们麻烦。

    有人举着手机录视频,有人在骂,有人在笑,不明白为什么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低头,弯一弯膝盖就能一笔勾销的事,反正都挨打了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面子呢?

    我只看到我哥狼一样蛰伏的眼睛,和怎么踹都不跪的身躯,从此勾勒出我印象里再也无法抹灭的影子。

    直到有人一木棍下来折了他的腿,那一刻我哥眼睛里的光灭了。

    那一刻我明白了,有的人是能跪的,有的人宁愿死了,也不会跪的。

    我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蒋越辉和他旁边的方远,这小子看来是被欺压了很多年,现在大哥回来了,背总算挺直了。蒋越辉风生水起的那几年,当时跟我们一个年级的方远确实攀上他也跟着鸡犬升天,现在嘛,不过就是个打扫卫生能随便被踢翻垃圾桶不敢吱一声的怂包。

    我哥报复他们的那段时间,据说他跪在地上扯着我哥的裤脚哭着说要重活一次,我哥才放过了他,在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他就成了人人能踹一脚的存在。

    我扫了眼周围三三两两的小混混,都是那种干瘦干瘦的竹竿。也许他们是仗着自己胆子够大。

    “哟,顾呈,你就这么来了?”

    蒋越辉这个傻逼还以为按他老一套的方法到现在还管用吗?我敢打赌这几个混混都是他用几百块雇的,最多一千了。那还是打群架的费用。

    “你给我这么大的礼,我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呢。”好奇,随口问问他。

    就像我实在弄不明白,蒋越辉不清楚我理解,这个逼据说退学后就去了别的城市,方远不应该弄不明白吧,在n中惹顾铭是个什么概念,我想没人比他更明白了。

    “哼,你们两兄弟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歹毒。”蒋越辉把他裤管撩开,我一眼就看到他小腿上的狰狞疤痕,他咧嘴对我笑,“看到了吧?你哥干的,我他妈到现在走路还要克制着才能不一瘸一拐!“

    我挑眉,也冷笑:“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这条腿早废了,搞了半天就这?”甚至让我有点不满。

    “你他妈!顾呈,你现在可算又犯在我手上了,听说你哥很疼你,你说要是拿你要挟他,他会不会又给我下跪?啊?”

    废话只有傻逼才会说,我转身直接一刀朝着其离我最近的一个混混的胸膛划去,他后退地猝不及防间拿手臂一档,血珠四溅,他大惊。

    “卧槽!”他要来抓我手腕,我一脚把他踢开。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旁边几个人见了要上来揍我,又不敢低估我手上的刀,干脆转脸超震惊无比的蒋越辉骂:“我操你妈的,你不是说只要站边上不动就行了吗?你他妈可开始没说过这小子他娘的是个疯子!”

    我拿着刀捂着肚子大声笑出声。怕死,果然谁都怕死。

    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又弯腰躲过了一个的袭击,顺便将他的手臂扭在背后一脚蹬飞他,又来一拿着棍子的人挥向我,我转身将懵了的蒋越辉扯身前替我接了这一闷棍。

    他们明显很为他们自己着想,我还没痛快,他们就一溜烟跑了。

    我舔了舔嘴唇,很想知道人的求生欲能不能战胜他们不知廉耻的心肠。

    9

    “我错了我错了呈哥!都是他叫这么我干的!视频、视频在我手机里,就这么一份!你删它,来删了它……”我把蒋越辉踩在脚下的时候,方远在旁边哆哆嗦嗦地递上他的手机,我把他手机砸烂后从碎片里捡起一张卡,又当着他们的面把卡戳穿。

    “要是哪天又有那条狗给我来个什么短信,我就捅了你。”我没什么表情地用刀片拍了拍蒋越辉铁青的脸,见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才满意。

    10

    “顾呈,你一定要走是吗。”

    “……对。”

    “你走了,我一定不会去找你。”

    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就算没有顾雪晴,结果都一样。

    11

    列车到站,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将我吞没。可尽头在哪里。如果有孤独,那也是隐秘的、羞耻的、如同偷窃来的孤独。我好像有看到顾铭扭过头,就和无数次出现在我眼前一样,他短利似青茬的头发里有一种属于童话的脆弱。

    再一眨眼,没有顾铭。没有童话。更没有脆弱。

    11

    夏天在我离开时就已经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伴随着梧桐落叶的秋季,晚霞所挥洒出的颜色是浓墨重彩的橙紫。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感觉自己离原本来的地方越来越远,具体怎么个远法我也暂时没明白。

    我恍然想起,那天在顾雪晴车里,车窗外霓虹的灯光氤氲在城市的夜色里,融化在顾铭的侧脸轮廓里,形成很冷的蓝调,微垂的眼睑一如往常的冷淡,目光凝视街边景色,高挺的鼻梁勾勒出深刻的侧脸曲线,足以让很多人不得不为他沉迷。

    我拖着行李箱。

    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去,光线里的微尘可能落在过某个人的肩上。能让是我联想到,脑海里有一幅画卷,清澈的湖泊,懒懒懒懒的荡漾着湖光,映射着远处风景的湖泊。

    那些淡淡的光晕,夹杂着植物芬芳气息,模糊的色彩,却让我感到悲伤。

    有那么多人对都是惬意温馨,可我独独看到了破碎。

    路边的椅子似乎曾有人悠闲的坐在上面。暴雨将树叶打落,那片相似的树叶感受过一个人的呼吸。街上路过某个人和他很像很像,虽然眼睛先于回忆分辨出来,但心里什么也没有想。

    偶尔有些话想说,但没有说。

    我哥是否真真切切的活在这个世界,又或者其实崩碎后空无一物。

    明明美好的时候让人想起枝繁叶茂的树,那样的自由,但结不下任何果实,空旷的一片。而最后,他连矗立都欠奉。?

    我走了,顾铭会如何呢?

    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

    人不会没了谁就不行。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

    亲情血缘更是如此。

    一代代的血脉流传下去,是不是就有长盛不衰的意思?是不是就像延续了什么。因为人类不能长生不死,没有什么是永久的,所以想到了延续血脉这种让“人”长生不死,让有什么能有所寄托,让存在过的痕迹不至于彻底消失在世间。

    你活下去了,就是我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