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 睁开眼的时候，记忆尚未令我想起我所在的地方，而是令我想起我以前流连的几个地方，以及我可能会睡到的地方，如果说这个瞬息足够跨过几个世纪的文明，谁能作为救星从天而降解救我于虚无中？ 痛苦有希望解除的话，人就有勇气来忍受这种痛苦。 2 “滚起来，还上不上学了？”他面无表情地一脚踢中我的肩膀。 3 我操你大爷的顾铭。 4 大一快结束地无波无澜了，顾铭要我大二就搬出寝室在外面住，给我打电话基本上都是在说这个事，烦得我。 “诶，我特么就不想去住你能把我怎么样？剁了我？你把你自己管好吧，我觉得我住地挺好的，没你揍我我挺好的，看不到你我可太他妈爽了。” 我仗着隔着电话顾铭揍不到我，说话越来越没边没际。 然后？ 然后我哥给我挂了。 啧，还给我来气了。 真是惯得他。 “怎么了顾呈？跟你女朋友吵架呢？”陈泽，我一寝室室友问我。上辈子跟他不熟，可能是我跟罗俊熟些吧，他跟罗俊不对付，这辈子我和他倒是比上辈子好些了，知道了他家三代单传，父母都是进了编制的教师，有个经常和他吵架异地恋的女朋友。 我一周总有几天不回寝室，导致寝室里的人都以为我在校外有个女朋友，我没承认，也没否认过，然后这消息就越传越离谱，怎么个离谱法呢，说什么我跟我女朋友是初恋，什么我追的她，什么中途分了三次，什么我和她是七年长跑。 造谣的人学编导的吧？ 顾铭？女朋友？就他那长相？那身高？那性格？他一拳头下来我鼻血得流十分钟——啧，不止吧？——得亏咱妈生我没给生出个凝血障碍出来，不然早晚折他手上。 人人问起我顾呈都是遗憾帅哥名草有主的叹息。我多出名啊，顾铭他赚疯了好吗，还挂我电话。 举个例子我当初随随便便进了一个文学社团，主要是招新海报上的美女姐姐有点好看。一进群第二天就弹了百来条好友添加，简直奔着给我手机卡死机了去的。挑了几个名字有点东西的同意。比如我是你爹。 都知道我外面有女朋友了，还是不乏想三人行的，我寻思着要真这么干，我哥得把我刮了。他们要是早些时候出现我群P都不在乎，只要先给我看体检报告，可惜了，来太晚。怪谁？ 因为太给我哥面子，我名声直接从渣男晋升为二十四孝好男友，就挺恶心的，足够震惊我高中所有校友了吧。 我那室友陈泽还在跟我唠，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给你讲，女人就是不能惯，咱立场一定得稳住了。” 5 对，惯不得。我就稳给他看。 6 他在Z市买了套房，不知道他哪来的钱，可能人生赢家来钱就是这么容易吧。我吸了一口烟瞥到自己银行卡里的数字狠狠自嘲了一把。 我跟他到底是不是亲兄弟？ “怎么？我给你介绍的房子住不惯？”荣池点烟，端着茶杯在我对面笑眯眯地问，落地窗映着她窈窕勾人的身形像蜿蜒曲折的美女蛇。 这条美女蛇我是招不得的。 “贵了。我又不经常去住，你拿我给谁当冤大头呢。”我收回给她点烟的打火机揣回兜里。 她又喷我一脸烟，要不是看在她发我工资我早就跟她拜拜了，“呵呵，当初可是你一脸坚决要找地方住哦。” 我退开几步让这位大小姐尽情吞云吐雾去，“怎么，反悔了不行？” “当然行，就是好奇嘛”她眯着眼睛打量我，我讨厌任何人审视我，她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啊——我知道了，你哥找你来了？” “有你什么事。”我皱眉，想起顾铭跟她的关系。或者是未来的关系。尤其是现在到底什么关系。烦死。 “你好像很关心我们兄弟俩？”我勾唇，我心里越烦越会笑。 荣池漂亮的五官被烟雾更衬出几分浓艳，她细细的手指夹着烟看我，“当时你俩不是打架进了医院嘛，我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看到靠在墙边抽烟的你和你哥，不知道你们兄弟之间说了什么，气氛很凝滞，听到我出来后同时看向我，我那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你们这对兄弟是真的长得了不得的好。” “哦，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有意思啊。” 我老觉得荣池话里有话。 妈的，女人就是难懂。说话最难懂。 7 放暑假的这天我就收了几件衣服打包进了行李箱。 门口的勿忘我开得还是那么蓝。人生活的时间维度是不能被量化的，如果我们只认为自己活过了几十万个小时，那么人生的意义就会被摧毁。 所以在普鲁斯特看来，生命的真实就在于记忆。而于我而言，这片蓝色就是前世今生都开在我跟我哥之间的花。它活过了我两辈子。于是连摩洛哥也与它相关，不仅如此，我还意识到我每时每刻都得保持它与我相联，让它支撑我。 我哥靠着一辆黑色的车抽烟，个高腿长，酷哥脸上就算摆满了生人勿近也依然吸引了无数视线，尤其是大学门口，那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可是盘丝洞啊，这么个大帅哥在这一副等人的样子，我远远就见到有两拨女生上去找我哥搭讪了，可能是因为他看上去太直了，一直没男的敢上去，当然不是没有男的对他垂涎，我哥这样的那可是GAY圈天菜。 要真有男的找我哥搭讪，我哥指不定二话不说就把那男的揍一顿了，我哥对女的还能礼貌些，男的？我嗤笑一声。 “诶，顾呈，要一起吗？”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转过头看到一个比我矮半个头的男生背着书包问我。 没见过，那就是不熟了。 又有点眼熟。我眯着眼瞅他，余光看到我哥在看向我这边，应该是他叫我的时候被我哥听到了。 “我是你社团社长啊。”他失笑，摸了摸自己鼻梁，“那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二设计学院的陆晓声。我看你一个人站这又不动，就来问你要不要一起走。” 倒是挺会来事的。 我实际上压根没看他，我余光里全是我哥看向我越来越沉的目光，五官轮廓模糊而遥远，只能感觉到那毫无感情的视线冷冷地将我锁住。 “我等人呢。”我瞥了他一眼轻声说，其实不太想回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叫了他一声，“学长。” “啊——好吧，其实我也在这等车，我叫的网约车一直不来，不介意我站在这吧？” 我目光看向别的地方，心里想顾铭能坚持多少秒。要不现在开始计时吧。 “随便你。学长。” 他眼睛亮亮地抬头看着我，嘴边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意：“学弟，你可真是自由散漫，社团活动一次也不参加，很多社员都很不满呢。大二可千万别这样了哦，我这个社长很难做的。一直不来社团活动对你期末测评加学分也不太好。” “哦。”我垂眸看他，倒是长得挺乖，不像个大学生。 他见我应了显然很高兴，“那就好，对了学弟，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以后社团活动我也好通知你，你是一直都不看群的吧，如果真有什么事不能来记得找我请假。”说着，他顺势点开自己的手机屏幕，一气呵成找到微信，低着头都掩不住他欣喜的眉眼。 看上去是个干净的，是我会喜欢的款，要以前我应该会跟他玩玩。我慢悠悠拿出手机，正要低头跟他面对面加好友时一股力量猛地将我往后拽。 切，三十七秒。 顾铭，你也太拉了吧。 8 “啊，抱歉，我等的人来了。”我收回手机，揉了揉疼痛的肩膀，他妈的，顾铭手底下就是没轻没重的，哪天床上老子用擒拿手搞他。 我跟顾铭站一起，这位社长很懵逼地打量我二人。 “哈，下次吧。学长。”我懒懒地说道。余光是我哥冰冷的戾气聚他眼底，虽然脸上没什么愤怒的表情，可偏偏就给人可怖的胆战惊心之感。 陆晓声社长显然还有些不甘心，或许没意识到危险，“加了再走吧，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不是吗？” 我还没说话，我哥倒是比我急。 “我加你妈呢。”他咬着牙，咧开一个似笑非笑。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就把陆晓声震住了 9 “下次？你他大爷地想和他什么下次？嗯？”被他强行推进了副驾驶，他坐在驾驶座上向右侧过身，他的手强制性按着我的后颈，嗓音低沉地质问我。 “没，没，我他妈哪敢啊。”我呼吸急促了几分，抬手把他的手从我命运的后颈上移下来。 “我看你就很敢啊。”他顺着我的力道松了手。漆黑的眼睛里有很小的一个我 “我敢啥。”我的手慢慢顺着他的手摸上他的手臂，边说边往上，“我就只敢在你床上跟你一次又一次。” 他不说话了，眼睛微眯，黑沉沉的眼眸微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