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妖 第2节

    赫连筝嘴角含笑，“她只是饿了。”

    第2章

    石妖抱着糕饼箩一路走一路吃，她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糕饼也不知道隔了几个夜，粗粝坚硬至极，也亏得她是石妖，嘴里硬生生磨成了面。

    路过一条小溪，石妖溯游而上，寻到源头，弯腰在溪边掬水喝，临水而照，发现这水中之人竟生得如此美貌，不由看痴了，“本大王真美呀——”

    “如果本大王的真身也这么美就好了。”石妖又遗憾地拍拍肚子。

    她伸长脖子东张西望，见四下无人，悄悄化作原形滚入水中，任由冰澈的溪水流淌全身，水底开心地翻滚两圈。

    一缕银光自石中飞出，落地化为人形，石妖弯腰从溪水里捞起自己的原身，搓搓洗洗，手指怜爱地抚摸。

    她的原身表面坑坑洼洼，毫无光泽，更布满如火烤般的焦黑痕迹，比寻常的山石还要丑上三分，更别提那些质地通透的翡翠宝玉。

    石妖非常自卑，不说那虎妖的原形是如何的威风凛凛，军师黄鼠狼也有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连那偷看村妇洗澡的蛇精周身鳞片都十分光滑闪耀 ……

    她呢，颜色丑就算了，还赖巴巴的。

    山石不易修炼成精，石妖也不似寻常妖物那般，先有灵识，再有妖身，最后才修炼人形。

    那是一个狂风大作、雷雨交加的夜晚，沉睡了不知多久的石妖忽被雷电惊醒，她睁开眼睛，黑暗中茫然四望，本能地向上爬，就这么爬呀爬，爬呀爬，爬出地底。

    她在大雨中呆立了两个时辰，直至天亮雨停，附近的花草精灵围上来恭喜她修炼成人，告诉她既然做了人就不能光着身子四处跑了，会被人笑话的。

    它们用草叶和花朵编织了一套衣裙送给她，她便下山了。

    发现自己原形不如别的妖好看是在半个多月前，那时她刚下山不久，还没有什么美丑的概念，变作原形躺在河边草地上睡觉时，被一只路过的犬妖踹了一脚。

    那犬妖把她当歇脚凳不说，竟然还敢嫌她硌屁股，说她长得难看，要把她丢到河里去！

    她当场要他好看，撸起袖子把他全身毛拔得东一块西一块，胡子也全拔光，尾巴打个结挂树上当沙包暴揍一顿，让这附近的妖怪都好好看看，得罪她的下场。

    自那后，石妖觉醒了美丑意识，便不常以妖身示人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石妖自怀中摸出一块不知哪里偷来的玉佩，在原身上比比划划，只见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那块玉佩就镶嵌到了石头的凹槽里，那一小块凹坑也变得平整光滑。

    “本大王是最美的！”

    只要收集足够多的美玉宝石，她的原身早晚有一天会全部全部都变好看的，等她浑身上下都“布灵布灵”的时候，一定要变作原形在城里滚上三个来回，让那些人啊猫啊狗啊的都看看，她到底有多漂亮。

    哼。

    石妖又在溪边玩了一会儿才蹦蹦跳跳下山，她循着城里烤鸭铺子的香味来到城门口，毫不意外被守城的修士拦住脚步。

    “我要吃烤鸭！”石妖挺胸叉腰往那守城修士面前一站。

    这修士一看，心中大呼晦气，“怎么又是你，不是跟你说了没有玉牌不能进城。”

    新出世化形的妖灵需得在本地妖盟落户，获得身份玉牌方有入城资格，玉牌上会详细记录妖灵的生辰八字、种族、性别以及出生地，为的是方便管理，若发生恶性吃人、伤人事件便可通过玉牌追踪，对罪妖进行抓捕。

    这是妖、人两族三百年前一同制定的管理规则，最终目的是维系两族的和平。

    妖大多藏于深山，修士们不可能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去找，也别指望他们会乖乖登记，只能在城门口设置关卡，不登记不准进城。

    这石妖来了好多次，每次都不配合登记，现在又来，守城修士没好气白她一眼，“这次你要不要听话？”

    石妖：“我听话，我要吃烤鸭。”

    守城修士看她一眼，勉强信了，“那这次你不准再胡言乱语，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石妖“嗯嗯”点头，守城修士自乾坤袋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白玉牌，石妖瞅着那方牌牌颜色和质地都很不错，拿来镶嵌在真身上将将好，正伸手要抢，守城修士倏地扬高手臂，“急什么，还没登记呢。”

    “快快登记！”石妖催促。

    这刁蛮无礼的小妖，守城修士也懒得跟她计较，问她：“姓名。”

    石妖：“老子。”

    守城修士：“你个是母的！”

    石妖：“老娘？”

    守城修士：“……老娘不能作为姓名。”

    石妖歪头，眨巴眨巴眼睛，“老娘，不就是母的。”

    守城修士耐着性子：“好歹冠个姓吧，那王村修炼成人的犬妖，叫王二狗，张村修炼成人的牛妖，叫张大牛，你……是哪个村的？”

    石妖：“我住在李家村。”她机智竖起一根手指，“我知道了，我是李老娘！”

    守城修士怒而拍桌，“混账，休得胡言乱语！”

    石妖无辜，“明明是你自己问的，我就是李老娘嘛。”

    “罢了罢了，老娘就老娘吧。”守城修士深呼吸、吐气，双指并拢，在玉牌上刻下‘老娘’二字。

    随后又问她：“性别。”

    石妖“咦”了声：“你刚才还说我是母的，干嘛又问呀。”

    守城修士：“我问你，你回答就是了。”

    石妖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呀。”

    守城修士大吼：“万一你是雌雄同体呢！我问你，你回答就好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这年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能都成精，如黄鳝是雌雄转换体，蜗牛和蚯蚓又是雌雄同体，他看不出这小妖真身究竟是个什么生物，识妖镜中也是灰蒙蒙一片，当然不敢妄下定论。

    守城修士闭目调息片刻，“罢了，真身给我看。”

    石妖立即警惕退后一步，“为什么要看真身？”

    守城修士：“你还想不想进城，想不想登记？”

    石妖双手抱住自己，她还没有变漂亮呢，真身怎能随意示人。

    “我不登记了。”

    适才明明答应会听话的！

    守城修士手捂住胸口，退后两步，抬袖抹去玉牌上字迹，告诉自己：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子无人替。

    “你走吧。”守城修士挥挥手，“走吧。”

    “哼，什么嘛，一点都不负责任，我要投诉你，哼。”

    在守城修士杀妖的目光中走远，石妖很快又被路边几只蜻蜓吸引注意力，她追着玩了一会儿，肚子又咕咕叫起来，怀里摸出两个吃剩的糕饼，终于想起自己这趟出门是干嘛的。

    见了那什么什么筝，该去寻妖兽了呀！

    石妖忆起与那什么什么筝在山顶的短暂相遇，她手中托举一面水色的圆形光盘，其上布满歪歪扭扭的小字，正中一根银色冰针，朝向某个方位。

    石妖略一思索，调转脚步朝东南方向走去。

    她在两山中的一条干河沟里寻到那妖兽，是只变异的蚩狼，体型有一座小山包那么大，周身毛发呈妖异的蓝紫，大概是受了伤，河沟里一滩暗红积血。

    可恶，一只妖兽都比她长得好看。

    石妖自半山飞跃而下，稳稳落在蚩狼面前，挺胸叉腰，“喂，跟我去个地方，去不去。”

    蚩狼的眼睛在光线昏暗的河谷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张口呼出一股腥风，石妖“唔”一声，双手赶忙捏紧鼻子。

    滂臭！

    这蚩狼嘴巴滂臭！

    不待她反应，蚩狼又猛吸一大口气，石妖脚下站立不稳，被卷入蚩狼口中。

    她仗着自己是块石头，不惧刀劈，不畏火侵，却不料这紫毛畜生居然使用口臭攻击，一时不察，被吞入狼腹。

    然而这花衣小人入口却无甚滋味，蚩狼喉间艰难一滚，感觉像吞了块石头，正困惑时，腹中传来剧痛。

    蚩狼在山坳间痛苦地翻滚，腹中那股诡异的力量一会儿牵扯它往东，一会儿牵扯它往西，撞坏无数花木，更惊起林中飞鸟一片，它竟被这股力量操控着，跌跌撞撞往正南方向去了。

    此时的定南山刚到晚饭的点，虎王新掳了樵夫的娘子，正好酒好菜伺候着，试图说服小娘子弃了她的糟糠之夫，跟大王过那早上不起晚上不睡的神仙日子，军师王二狗，也就是被石妖系在树上当沙包捶的那只癞皮狗心中忽升起一丝不妙。

    王二狗手搭凉棚，眺望远方，突感一阵地动山摇，一只紫毛妖兽腾地自山脚跃起，凄厉哀嚎一声，半空中翻滚着，如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地面。王二狗惊恐大叫，躲闪不及，当场被砸成了肉饼。

    虎王大骇，漫山小妖尖叫逃窜，蚩狼地面翻滚一圈爬起来，引颈狂啸，腹中传来人声，“大胆虎妖，敢觊觎本大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同一时间，茶棚内闭目养神的赫连筝蓦地睁开眼，快步走出茶棚。她伸出右手，掌心浮现出一面水色罗盘，其上指针疯转一阵，定住不动。

    “蚩狼恐有异变，随我来。”

    第3章

    定南山内，连巡山的小妖，烧饭的伙夫，包括虎王一众莺莺燕燕在内，有妖三百余。

    能收服如此多的部下，虎王实力自然不俗，故而黄鼠狼才会提议借妖兽和涤天宗的力量来收服虎王。

    狗头军师命丧当场，虎王大怒，一掌将那樵夫之妻震下山去，伏地变作与蚩狼等身大小。

    前一刻还在花前月下，下一瞬便被苍蝇似拍飞，那妇人也是倒了血霉，一路飞一路“啊啊”惨叫。

    不幸中的万幸，石妖识得妇人声音，几日前妇人还在她洞门前放了两枚咸鸭蛋。

    蛋黄滋滋冒油，咸香无比，连蛋壳也十分酥脆可口，石妖记住了咸鸭蛋的味道，也顺便记住了妇人。

    蚩狼受石妖控制，十分不愿地朝着妇人飞扑而去，将她衔在口中，平放地面。

    妇人惊魂未定，原地呆愣不动，听见面前这只庞然大物的肚皮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要吃咸鸭蛋，我要吃咸鸭蛋！”

    半晌，妇人才反应过来，忙转身向山下逃去。

    除土、金一类的妖物，真身强悍，炼体为辅，大多数的妖都主修灵识与五行术法，最终目标是历劫登仙。而妖兽虽智力低下，却天生体能强悍，两只庞然大物山林中厮斗，虎妖擅火攻，蚩狼皮糙肉厚，一时谁也没有讨得便宜。

    山林燃起熊熊大火，林中鸟兽惊逃，虎王部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今见他自身都难保，早散了个干净。

    黄鼠狼妖黄定财和娘子黄娥在家里做好了饭，带到李家村石洞，夫妻二人等啊等，盼啊盼，久不见石妖回来，就知道她肯定是遇上了事。

    这石妖误了什么都不会误了吃饭的。

    二妖急忙赶至定南山，沉沉暮色中，果然见山顶火海一片，红浪滔天。

    这时，却见不远处一白衣女子单足立于树尖，她双手结印，周身荧光大盛，火海之上，渐渐凝聚了一片滚滚的黑云。